衆人一陣閒聊,卓文君與司馬相如大抵知道當下商隊在長安的概況,對幾個少年人能有如此膽識與魄力,至爲讚賞。
“阿木才年滿二十,尼珠、灼華二位妹子十八都還不到,就已經在長安開店,自己做掌櫃了,說出去,幾人能信?當真讓人汗顏。”文君嘆息,彷彿想起往事。
灼華、尼珠紛紛說道。
“姐姐可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聽蜀郡人口口相傳,姐姐十八歲,不也在臨邛,當瀘沽酒,與姐夫賣酒營生嗎?不過,確實很難想象,蜀郡大才女卓文君親自沽酒,大漢才子司馬相如先生洗碗的場面。一個人,要有多大的福報和緣分才能得到您二位的招待呀!”
文君笑起來,目光溫柔,看了一眼司馬相如。
“兩位妹妹,等你們成了家就會知道,詩情畫意可是不能當飯吃的!不過,……”卓文君露出緬懷的神色。
“如果有可能,我還是願意當瀘,再沽一次酒。”言罷唏噓,嘆一口氣。
司馬相如看着自己的夫人,猛然想起十一年前的那天,那個夜晚,文君來奔,倆人攜手,從此相依相伴。
“娘子若再去臨邛沽酒,相如定然陪伴,當街滌器。”
卓文君聞言一笑,甚是欣喜,百媚橫生,可人已極。
灼華是個喜熱鬧的人,此時便慫恿姐夫。
“姐夫,我們可聽說了,當初,你用一曲《鳳求凰》,舉座皆驚,詞真意切,打動了姐姐。灼華當時年幼,可是沒有聽到!今日,能不能讓我們開開眼界?”
司馬相如一笑,環視衆人,再看文君,臉色嬌羞,並不反對,想起夫妻十年情深,都源自這首曲子,心下喜悅,柔情涌出。
“娘子,灼華、尼珠兩位妹子,阿木兄弟,願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今日,我就爲你們奏一曲《鳳求凰》!”
司馬相如一邊撫琴,琴聲悠揚,如絲如縷,一邊展歌喉,唱道。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一曲唱罷,幾人聽得心醉神馳,不能自已。
司馬相如正在唱着,偷眼一看自己的夫人,
此時,文君微笑中竟有點點淚花,目光癡癡看着自己。
四目相交,想起前塵往事,如夢如電,心神激盪。
“有多久,文君沒有這般歡喜過了?”
一時之間,司馬相如想起自到長安以來,因爲事務繁多,或者忙於吟辭做賦,酬謝賓客,迎來送往,竟將身邊的妻子忽視不少。
“終日奔波,見家人的笑臉都難,生命的意義爲何?”
“多惜身邊景,多憐眼前人。還好,還有時間。”司馬相如在心裡喃喃自語。
阿木、尼珠、灼華一起鼓掌。
收了琴,文君笑道。
“你們不是嘀咕文君沽酒,相如滌器,是莫大的福緣嗎。今日,就讓你們了結這個福緣吧。相公,今日不要下人了,你和阿木公子閒聊,我、灼華、尼珠做幾道小菜,爲大家接風洗塵。”
司馬相如笑道。
“娘子,我正有此意!甚好。”
三人大喜過望,文君引着灼華、尼珠出去。
轉過身,阿木看見司馬相如笑意盈盈的看着妻子,活脫一個初戀的少年,心裡猛然想。
“生而爲人,定要不負紅塵不負卿,方是人間快樂事!”
司馬相如對於夜郎着實好奇,趁着文君等人出去的間隙,不厭其煩的詢問阿木和夜郎的情狀,一路的見聞趣事,相談甚歡。
阿木一一解釋,再告訴他此行衆人所攜帶的貨材,在長安開店的構想,未來的打算,算起來,阿木和司馬相如也是半個家鄉人,同氣連枝。
這個時候,阿木已經毫不客氣的呼喚司馬相如爲大哥了,推心置腹。而司馬相如也打心眼裡喜歡這個來自夜郎的小弟。知書識禮,勇於開拓,見聞廣博,所結交的哪個不是錚錚男兒?
司馬相如心裡知道,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弟,心氣極高。雖然阿木沒有明說自己家族在夜郎的地位,但觀其舉止,自然可以大致窺出其貌。
有志何必年高,司馬相如也是少年成名,年輕時父親督促,刻意學習練劍,想要成爲一名仗劍走天涯的俠士,或是馳騁沙場的將軍。只是年長以後,欣賞藺相如一張巧嘴,滿腹經綸折服秦王的壯舉,故而改弦易轍,成爲大才子,專攻辭賦,把那劍術,慢慢竟擱置了。
從阿木身上,司馬相如彷彿看到自己年少時的影子。
司馬相如是先學劍,後學文,文武皆精;阿木是先讀書,後學武藝,殊途同歸,雖然不是文武雙全,也看到點眉目,一旦得李廣指點,神射之術練成,就會成下一個自己。
所有貨材中,毫無疑問,枸醬就是其中的關鍵。
司馬相如以前在成都,並沒有聽聞枸醬,也沒有品嚐過這道珍饈,一見阿木如此鄭重其事介紹,再聽蠻僚部落的首領都是讚不絕口,勾起了興趣。
這,正是阿木想要達到的效果。如果能請來司馬相如這樣的大才子,爲夜郎的枸醬說上幾句話,遠比阿木、尼珠、灼華忙上許多時日,效果要好得多!
司馬相如對阿木口中的枸醬,躍躍欲試。
阿木大喜,連忙吩咐林戰小心取來。
此時菜餚已經備好,大夥紛紛坐定。尼珠解開枸醬的漆封,倒出好似瑪瑙一般的枸醬,先斟滿一杯,遞給司馬相如,再次斟滿,遞給卓文君,依次輪流。衆人一起舉杯。
司馬相如一品之下,欣喜若狂,只覺得這輩子都沒有飲過如此甘醇、香冽的美酒!想那司馬相如何等人物,乃是大漢最有天賦的才子!才子愛美酒,司馬相如喝過的美酒,不可勝數,然而這枸醬,讓他真正欲罷不能!
司馬相如再品,連呼痛快。
尼珠見相如高興,自是喜慰,接連將司馬相如的酒杯斟滿。
“大哥,盡情品嚐,店裡還有許多。改日再叫林戰送些過來。”
司馬相如笑看衆人,稱道不已。
“尼珠妹子,阿木兄弟,以你們的心性,在長安,一定會闖出名堂的。”
文君在旁頷首微笑。
“姐姐,我們店裡還有上好的蜀錦,跟表舅送來給你的,又有不同,你可一定要來看看,保你滿意。”灼華自誇。
“妹妹,你既然是蜀錦店鋪的掌櫃,開業時姐姐自當前來捧場。”
司馬相如哈哈大笑,也是點頭。
三杯兩盞下肚,詩意勃發,隨口吟唱道。
“烏蒙出奇珍,妙手成佳釀。
來去三千里,名聲不顯揚。
一飲心神醉,再飲齒留香。
飲罷無覓處,舉頭望夜郎。
千金未可易,萬金差相仿。
君問此爲何?斯名稱枸醬!
東風知我意,幽夢還故鄉。
莫道不銷魂,相如癡與狂。”
阿木大喜,凝神記住,以後,可就有得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