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由趙四帶兵護衛的南越使團,從靡都的東門進入夜郎皇城。
夜郎,是一個交通閉塞的國家,與外界的交通頗爲不便,百姓耕田牧馬,自食其力,只有極少的東西是和外面貿易的,且一般都侷限在官家。一年到頭,當地的老百姓見不到幾個外人,更何況這樣一個浩大壯觀的使團,馬隊拉着的大量的輜重,穿着不同於夜郎國服裝的使者和戰士,沿途都讓夜郎人激起莫大的好奇。一路上,百姓跟在衛隊和使團的後面,指指點點,時而還要側耳傾聽,想要隊伍裡的人們談話中瞭解一點蛛絲馬跡,好作爲茶餘飯後的談資。
很可惜,除了馬隊裡一路連綿不絕的踢踏聲,馬車軲轆碾在地上發出的沙沙聲,隊伍再無其他聲響。
南越使團裡,爲首的就是那個羽扇綸巾的中年人,名叫呂莫平,乃是南越當朝丞相呂嘉的侄兒,領中大夫銜。
呂氏一族,是南越首屈一指的名門望族,呂氏的男女許多皆與皇室男女通婚,這樣不斷加固的姻親關係使得呂氏和皇族趙氏越來越密不可分,呂氏一族在南越朝廷任要職的官員、說話的分量,是其他南越望族難以望其項背的。
此時,呂莫平,標準的官二代,神色平淡的騎着馬,跟在護衛隊長趙四的旁邊,一言不發,不知道在想什麼。
趙四也乾脆什麼話也不說,只是一路的催促馬匹。
前面,龐大的隊伍分成四列,後面,是一輛輛滿載貨物的馬車。
按照慣例,使團先被安置在靡都專屬的對外接待、交流的驛館裡,待夜郎國安排妥當一應事宜後,在夜郎宮謁見夜郎王。
王宮衛隊已派侍衛等在驛站,趙四剛完成交割手續,將呂莫平等使團人馬安置好,一名侍衛走上前來。
“你是趙四?負責此次使團護衛的?”
“是的,大人!”
“跟我走!”
兩人兩馬,迅速馳向王宮。
夜郎王、王子多米,布摩、幾位高階的麻賽、文官,負責接待、外務的官員,不下十人,早在大殿等候。
“趙四,是你們最先發現使團的,對吧?”夜郎王問。
“是!”
“他們有武裝嗎?”
“有,但是不多,只有不足兩百人。”
“他們此行的目的,可曾有所瞭解?”
“回大王,使團的人什麼也沒有說。”
“據你觀察,這使團可有何不同尋常的地方?”布摩問。
“他們的貨物不少,足有好些馬車。在搬運的時候,屬下看了一下,裡面有黃金白銀、綾羅綢緞,名貴的器皿,應當價值不菲。”
布摩捻鬚沉思。
“南越與我們夜郎國,雖相距不遠,但素無往來,此次對方一來就奉上大禮,究竟何意?”
多米道。
“我聽說那南越國,幅員遼闊,且物產豐富,又有水道寬廣,交通便捷,百姓殷實,國庫充盈,皇室貴胄,生活極爲奢華。這樣的大禮,也許對他們來說,只是見面之情,沒有別的意思。”
一位麻賽就笑了。
“小王爺,就算南越很是富有,也斷不會平白的送咱們那麼貴重的禮物,天上不會掉餡餅,定然是有求而來。”
“他們到底要求什麼?”
另一個麻賽猛地發出一聲。
“我知道,應該是求兵!我曾聽說,數年來,南越和他相鄰的句町、漏臥兩國,一直相互攻伐,並無結果,想是來借我夜郎的兵力,從旁邊夾擊。”
夜郎王等人一聽,皆是點頭,布摩道。
“這樣說起來倒也符合情理,那句町、漏臥皆在夜郎東南,正好是南越的西北。古語‘遠交近攻’,南越王使出這樣的法子,當是符合局勢的明智之舉。”
“如果真是這樣,那夜郎要出兵嗎?”多米王子問道。
夜郎王哈哈大笑。
“沒有永遠的敵人或者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出不出兵,那就要看南越王開出的條件了。大家也下去想想,我們夜郎應該提出什麼樣的條件。”
次日朝會。
夜郎宮恢弘的大殿裡,夜郎王高坐龍椅,底下文武百官齊聚,侍衛將南越使臣呂莫平和另外兩個頭領帶上大殿。
“南越王特派使者中大夫呂莫平覲見夜郎王。”
呂莫平和頭領叩拜夜郎王,呂莫平道。
“中大夫呂莫平,奉南越王命,出使夜郎,奉上薄禮,清單在此,請大王過目。”
夜郎王清清嗓子。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夜郎與南越,山水相依,睦鄰友好,殆已數十年矣,本王與南越王,也是神交已久,只是軍旅倥傯,事務繁忙,始終未能一見。今南越王遣使前來,本王不甚欣喜。賜座。”
呂莫平謝恩坐下,夜郎王看看衆臣,一名麻賽知道夜郎王的心事,於是發問。
“敢問南越使臣,此番出使夜郎國,所爲何事?”
呂莫平再度站起來。羽扇輕搖,徐徐道。
“本使此次前來,乃是爲我家王上求一門姻親。聽聞夜郎國多依公主正值妙齡,尚待字閨中,我王念及於此,心生嚮往。欲以黃金萬斤,錦緞萬匹,牛馬羊各十萬數,其餘珍寶無算,求娶夜郎公主,望夜郎王應允。”
全場啞然,呂莫平提及的求娶多依公主的事情,猶如石破天驚,與昨日大家想的完全不同,一時間竟想不到怎樣回答。
王子多米最先反應過來,登時大怒。
“休想!你這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把我妹妹許給你家大王,做夢!”
幾個麻賽也紛紛大搖其頭,其他人陷入沉思。
“不可以!”
呂莫平冷冷一笑,在夜郎宮中,竟然好似閒庭信步,回答道。
“休想,做夢,話不要說的太滿!多米王爺,且聽我慢慢道來,我王趙胡,乃是南越之主,自漢高祖皇帝始,就接印綬,成爲大漢親封的王!我王統帥南越精兵五十餘萬,疆域萬里,子民億兆,國富兵強。我南越這樣的王,難道配不上你夜郎的公主?我王雖年近五旬,卻身體康健,龍精虎猛,日理萬機,並非垂垂老矣。我王有意,兩國共結秦晉之好,此後守望相助,避免日後刀戈相加,兵戎相見。此舉對南越對夜郎,皆是喜事好事,何來做夢?夜郎公主當嫁之齡,又未許配他人,我王以禮求婚,何來休想之說?和親之舉,由來已久,難道多米王爺不知?倒是王爺怒髮衝冠,咆哮於大殿之上,難道欲視南越爲無物,置我王好逑之心爲兒戲?”
一席話,說的多米啞口無言。
多米王爺本就是英勇的武將,擺弄口舌並非所長,更兼呂莫平所說確有道理,無言反駁。
大殿之上,所有夜郎國的文臣武將皆是腦子飛轉,在想這件事情的可能性和隨之而來的利弊。
確實,夜郎國與南越,如果能夠通過多依公主的聯姻,從此形成聯盟,聲勢固然壯大不少,也能得到諸多的好處;假如聯姻不成,南越王惱羞成怒,雙方可能從此變成敵國,那就得不償失。
聯姻對夜郎沒有任何損失,只不過是一個公主遠嫁,所得甚大;不聯姻,將會面臨南越的報復,從此就會多一個敵人!
而且,有不少夜郎的文臣武將知道,多依公主和布摩家的阿木少爺來往密切,若讓兩家結成姻親,勢必讓布摩家族原本就深得大王寵信的威勢,再次攀升,這也是許多人不願意見到的。
思忖一陣,就有一個文官上前稟報。
“大王,南越使者的和親之舉,臣下認爲甚好,合則兩利,分則兩傷。既然南越王真心誠意求親,那大王可以答應,讓兩國從此聯盟,共同進退。”
接下來,有人紛紛附議,贊同聯姻。
夜郎王想起多依公主,乃是獨女,要遠嫁異域,極爲不捨;再想到多依鍾情於阿木,雖未表白,大致看出端倪。阿木又是老臣布摩的獨子,想到布摩幾十年輔政,除了自己是君,他是臣,直如兄弟一般。便不好驟然下結論,看看布摩。
布摩也在沉思。
夜郎王便開口道。
“南越使者提出和親,此事極爲突然,本王需要想想。蓋因夜郎法制,兒女婚嫁,雖也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男女之間,最在乎兩情相悅,山歌定情。這樣吧,使者且先休息,由夜郎派出專使,盡情款待,賞夜郎美景,觀夜郎河山,一應花費從寬,務令使者滿意。十日後,仍在此地,就和親之事,進行商討,定要拿出結論,讓夜郎、南越皆心滿意足。”
呂莫平也知道,和親這樣的大事,絕不是一蹴而就的,當下謝恩散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