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夫獨對五人,情知難逃一死,自覺對不起跟自己而來的少年,若不是自己一定要追,倆人就不會陷入如此的危險之中。故而捨生忘死,意欲拖住五人,讓阿木逃生。但自己心裡也知道,這少年命休矣!旁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首領,阿木只是一介書生,方纔他見義勇爲時,自己已經看的清清楚楚。
突然之間,灌夫發現,自己已經坐上馬背,少年正催動馬兒,迅速往前奔跑,之前那一剎那發生了什麼,自己竟然迷迷糊糊,沒有任何印象。
灌夫這一驚非同小可,難道是神仙眷顧,還是強盜手下留情?又想不對,自己活了四十年,神仙之事,聽說而已,指望強盜仁慈,放過自己也絕不可能,但方纔明明是在捨命相搏,怎麼突然之間,就在奔跑的駿馬背上呢?
灌夫想不明白。
神明燭照,知道的人實在不多,若非李廣,阿木自己都不知道有這樣的天賦。灌夫當然更加不會知道,潛意識裡,灌夫還是情願想是天神下凡,在一瞬間,救了他和阿木,懲治了強盜。
但不管怎麼說,眼前的少年確實俠肝義膽,讓灌夫佩服。明知不敵,仍然強行爲自己出頭;勸阻無效,毅然跟着自己,追擊強盜;生死時刻,沒有獨自逃生,仍然和自己並肩抗敵。
年輕時的灌夫,自是視死生若無物,千軍萬馬中談笑風生的磊落男兒。想當年,父親戰死沙場,灌夫爲父報仇,帶領十幾個兄弟手下,闖入敵人陣中,猶如虎入羊羣,砍瓜剁菜一般,殺死敵人無算,身中數箭,仍然屹立不倒,讓敵軍膽寒,更讓漢軍聲威大震。
但灌夫畢竟是武將,馬革裹屍,沙場殞命,本就是戰士的宿命。
與灌夫相比,眼前的少年,更是不易,一個書生,卻有着武將、俠客的氣度,何況,正是他,救了灌夫自己!
灌夫眼高於頂,生平從不服人。就算是對着帝王將相,高官顯貴,依舊我行我素,口無遮攔。這一刻,對阿木卻是發自內心的欣賞。
駿馬連續奔跑一陣,長安在望,灌夫便說。
“小兄弟,強盜沒有追來,馬兒也跑累了,讓我下來走走。”
阿木一聽,左右觀察,發現果真沒有強盜,想是離得遠了,現在進入長安,巡查的守衛多了起來,不必再有所擔心,於是扯住繮繩,倆人一起下馬,慢慢踱着步,回到城裡。
“小兄弟,我們兩人,方纔一起對抗強盜,險些喪命,也算是生死與共,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阿木忙抱拳施禮。
“小子阿木。”
阿木將錢袋遞給灌夫,灌夫大笑,想着劫後餘生,心情喜悅。
“阿木兄弟,論年齡,我恐怕長你甚多,但你我可謂患難之交,有人說,‘白頭如新,傾蓋如故’,咱們不玩虛禮,也不要客氣,你就叫我大哥,我呢,就叫你阿木,怎麼樣?”
阿木大喜,灌夫年長,豪氣干雲,明知拼不過,還是力鬥五名強盜,給機會讓阿木先走,對此,阿木感激不盡。
與這樣的豪傑相交,真乃人生快事,阿木連忙拜倒在地。
“大哥!阿木有禮。”
灌夫拉起阿木,上下打量,見這個兄弟面容俊美,神態瀟灑,英華內斂,一表人才,只是被強盜打得鼻青眼腫,鮮血還在臉上,心中着實快樂,哈哈大笑,難以自持。
倆人性情相投,原本素昧平生,一場大戰,竟然成了生死之交。
“阿木,跟大哥講講你的經歷。”
阿木便將自己從夜郎一路行來的經歷,大略告知灌夫。當灌夫得知阿木竟然來自數千裡之外的夜郎,也不禁咂舌。聽到阿木與赤兀首領、僰王結交,捻鬚微笑,並不意外。
像阿木這樣的少年,誰不願意結交呢?
當聽到李廣的名字時,灌夫神情驚訝。
“你是說,你還跟李廣、李敢獵狼?”
阿木將衆人獵狼之事也告知灌夫,當然,阿木沒有告訴灌夫,自己身懷神明燭照的絕世天賦,一來,這種東西,過於玄奧,灌夫不一定會信;二來,阿木知道灌夫是個赳赳武夫,卻不是一個善於心計的人,自己自然相信灌夫,但人多嘴雜,萬一不下心說漏嘴,泄露出去,也非好事。
“李廣沒有跟你提什麼?”
“李伯想讓我跟他學箭,被我婉拒了。”
灌夫一拍大腿。
“太傻了,阿木。你呀,福緣深厚,大哥都羨慕你。你知道嗎,長安城裡,想拜李廣爲師學習箭術的人,可以把長安的大街擠滿!”
阿木笑了。
“以後有機會,等我安頓下來,就去拜訪李伯,好好學習射術。”
“就應當這樣,你仔細想想,假如你有李廣的神射之術,今日咱們兄弟,還會擔心被幾個強盜追擊嗎?那個李廣,萬軍之中取上將頭顱,直如探囊取物!”
阿木問道。
“大哥也知道李廣?”
灌夫一笑,沒有言語,心裡想着。
“大漢不知道天子的也許有,不知道李廣的,還算人嗎?”
灌夫正色道。
“阿木,你要勤加練習武藝和射術,你一介書生,日後行走四方,遊歷求學,難保不會遇上今日的情狀,一技在手,走到哪裡都不怕。還有,就算你身爲男兒,可以自保,但你的親人被別人欺凌,侮辱的時候呢?你要有保護她們的能力。”
灌夫的話猶如醍醐灌耳,一下驚醒阿木。
“對呀,學好本領,並非只爲自己,還可以保護所愛之人,比如尼珠、比如多依,父母。”
阿木向灌夫施禮。
“大哥,我聽你的,日後定要時時苦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