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十六章

因爲知道了月歌生病,有大半的原因是因爲自己,木芳夕下午到沈府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的。

公主殿下歐陽瑾修難得出宮來來找沈於玲玩耍,她早上就到了,在沈府用了午膳,和沈於玲切磋了片刻,就有下人來報,說是木大小姐到了。

沈於玲之前就和歐陽瑾修說過木芳夕的事,歐陽瑾修對於木芳夕的印象很是淺淡,只依稀記得她是個溫和得有些軟弱的小姐,此時見沈於玲竟然和人家交好到這種程度,不由有些驚奇,一疊聲地命令下人趕緊將木芳夕迎進來。

木芳夕的財務狀況好了一些,今日出門,穿着一件全新的天青藍對襟夾襖,外套一件窄袖小袍,袍子上錯落地繡着一些梅花,很是雅緻。

沈於玲收起手中的長劍,笑吟吟地攬了歐陽瑾修的肩膀,兩人一起朝着木芳夕走了過去:“你來了。”

木芳夕含笑,對着歐陽瑾修先微微躬身行禮,問了安,纔回答沈於玲:“我可是按照約定的時間來的。”

沈於玲很是隨意地笑了笑:“你到我這裡來,實在不必這麼拘束。”

歐陽瑾修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木芳夕,發現她和賞梅宴中那次見面,已經發生了不小的變化,尤其是那白皙亮澤、飽滿紅潤的臉頰,更是看得歐陽瑾修羨慕非常:“木大小姐,你比之前變得漂亮了許多。用的是什麼方法,可以教教我嗎?”

木芳夕還沒來得及回答,沈於玲先嘲笑了一聲:“你還要問人家芳夕的保養之道呢?誰不知道啊,宮中多少保養秘方,可不都是緊着你先用的嗎?”

歐陽瑾修雖說不愛紅裝愛武裝,但畢竟還是個女孩子,而且是個風華正茂的女子,哪有不愛美的道理?而且木芳夕的變化是有目共睹的,看着她的身形也比之前要健康了些,想來她的保養方子,是不會對身體造成傷害的。這樣的法子,有哪個女子不愛?

雖說木芳夕並沒有想到要這麼快就將自己手上的保養方子推向市場,但是既然機會到了眼前,她也不會平白放過。

淺淺笑了笑,木芳夕對歐陽瑾修柔聲道:“公主殿下喚臣女芳夕即可。若是公主殿下不嫌棄,臣女手上還有些抹臉的脂膏和沐浴的蘭草,不日便給殿下送上一些,殿下以爲,如何呢?”

要是能有歐陽瑾修這樣一個高規格的代言人,木芳夕相信,她所研製的護膚品,不用多打廣告,也不愁沒有人來買。

歐陽瑾修的個性爽朗,但畢竟出生皇家,心思要比沈於玲更細膩了幾分,並不願意平白接受別人的好意,也笑道:“既然這樣,我也送你一件東西好了。”

木芳夕見她是這樣的反應,已經知道自己是有些聊錯了歐陽瑾修的個性了,此時也不推辭,笑着應了下來。

沈於玲在邊上看得無聊,道:“哎,我跟你們說,今日梨園那邊開了一場武戲,聽說是從南邊來的戲班子,以前還從沒有在建豐開過場子呢,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歐陽瑾修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別想了,我是絕對不會帶你去的!”

沈於玲的臉頓時垮了下來,擡手拉着歐陽瑾修的袖子,一邊搖一邊討饒:“瑾修,瑾修……你最好了嘛!你是沒有看見,父親他有多狠心!我如今哪裡都不能去了,整日整日地憋在家裡,肯定還沒撐到嫁人,我就要全身發黴不能見人了!”

歐陽瑾修嗤笑一聲,認真地糾正她:“首先,大將軍並未把你拘在家裡呀,那些文會寺廟、琴閣畫室,你都可以去,夫人不是也常常讓你出門參加這些文玩樂趣的嗎?”

不等沈於玲皺眉申辯什麼,沈於玲輕哼一聲,繼續道:“這第二嘛,我可一點都不好,大將軍的脾氣你也知道,若是我真帶你去那些地方玩樂,大將軍或許不會對我動手,但肯定是會不願意搭理我的!你覺得,被大將軍冷待,我能好到哪裡去?”

木芳夕聽到這裡,眼睛微微有些發亮,但很快又收斂了起來。

沈於玲垂頭喪氣,還試圖掙扎一下,道:“但是……但是我和父親長得也並沒有差很多,父親不願意理你,你完全可以看我的臉來聊表安慰啊。”

歐陽瑾修的迴應是直接握着劍鞘朝着沈於玲的臉拍了過去。

好在沈於玲的反應很快,柔韌的腰身微微一扭,有驚無險地避開了歐陽瑾修的劍鞘,哼哼着抱怨道:“你竟然真的下得去手!”歐陽瑾修嗤笑了一聲,並不搭理她,而是轉向木芳夕,問道:“木小姐,你來找這個傢伙,有什麼事?”

木芳夕柔聲道:“也沒什麼,只是閉門家中甚是無聊,臣女想着,沈小姐一向交遊甚廣,想來是有些好去處的,就厚着臉皮來湊熱鬧了。”

沈於玲原本還沒覺得有什麼,後來被木芳夕這麼一提醒,當即用力拍了一下手,道:“我倒是真的忘了!有個好去處,是個熱鬧的地方,父親就算知道,也不會斥責的。”

沈於玲此言一出,歐陽瑾修和木芳夕都不由面露好奇之色:“什麼地方?”

沈於玲搖頭晃腦的,很是得意:“織露坊的文光閣!”

木芳夕久居深閨,對於這個地方連聽都沒有聽說過,但是歐陽瑾修因爲地位超然,又活潑豪爽,時常在喬裝改扮的侍衛的保護下,出入建豐城中各個場所,對於這文光閣,倒是頗爲了解。

就因爲了解,歐陽瑾修的面上有些遲疑:“那倒是個熱鬧又文雅到地方,但到底……”她的視線看了木芳夕一眼,顯然是有些擔心的。

織露坊在建豐城的東北面,是一條筆直的巷子,巷子中集中了整個建豐城中格調最高的兩家青樓,以及因此而聚集來的、零零星星、大小各異、卻都以招攬文人墨客或風流人士爲目的的茶館文堂,時常舉辦些比試,獎品常常是出人意料的寶貝。

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文人相輕自古以來已成風氣,織露坊中既然集中了大量來來走走的文人墨客,又有美人作陪,自然是時時都有人想借此出出風頭,因此,整個織露坊中文會比試不斷,很是精彩。

文光閣也是這樣一個提供文人墨客休息、比試的地方,但是它的規矩和其他地方有些細微的差別,那就是——它是允許文人動手的。

這樣一來,許多自持有些身手的文士們,在鬥文不過癮的情況下,又有旁人的起鬨,常常就會發生一言不合就動手的事情。這文光閣中,就曾經發生過最著名的兩件文人羣毆事件,說它著名,是因爲這兩次羣毆都精彩非常,而羣毆的主角又是世家子,一時名動全城,引得無數男兒效仿,這文光閣的名氣,也隨之水漲船高。

若是平時,只有歐陽瑾修和沈於玲兩人去文光閣,倒也沒什麼,但是如今要再加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木芳夕……

木芳夕敏銳地覺察到了歐陽瑾修的眼神,笑了笑,並不強求,識趣道:“若是那文光閣是個魚龍混雜之地,臣女怕是不能陪同公主殿下、沈小姐了。”

沈於玲剛提出一個好去處,就被木芳夕這樣澆了一盆冷水,忍不住有些不悅,嚷嚷道:“文光閣也不是每天都有人打架的呀,而且要是坐在雅間之中,更不會有人來打擾了,我們就坐在旁邊看戲,這樣也不行嗎?”

歐陽瑾修忍不住低聲嘆息了一聲,知道她這也是在家裡憋得狠了,只能揉了揉她的腦袋,笑着看向木芳夕,道:“確是如此。木小姐可有興致,和我們一起去看看?”

木芳夕笑了笑,柔聲答應了。

沈於玲頓時高興起來,也不讓木芳夕拿紗帽了,直接一疊聲地命自己的貼身侍女去準備馬車,並且給和她們交好的小姐們都遞了帖子,邀請她們在文光閣一聚,這才和歐陽瑾修、木芳夕一起,悠悠然地從小徑走了出去。

歐陽瑾修、沈於玲和木芳夕坐着馬車到了織露坊,沈於玲率先跳下了馬車,回身看着木芳夕,笑道:“織露坊中並不許通行馬車,好在文光閣距離巷口也不遠,我們就這樣走過

去吧,也沒什麼的。”

現在現在約莫是未時三刻,青天白日的,兩家青樓都沒有開張,但那些文堂茶樓都還開着,她們三人此時站在街上,還能聽見一些絮絮的說話聲,偶爾傳來一兩聲喝彩,像是聽見了什麼精妙至極的言談似的,不多,但足以勾起人的興趣。

沈於玲並沒有要等那些小姐的意思,拉着歐陽瑾修的手,和木芳夕一起緩緩走進了織露坊,很快就到了文光閣。

此時的文光閣中人並不多,大廳中並沒有女客,在一邊伺候的店小二一見三人進來,沒有絲毫驚訝,只是如往常一般,笑容熱情地上來伺候着。

沈於玲顯然是這裡的熟客了,她來文光閣的次數不多,但性子豪爽,出手又大方,本人也是有一定文采的,因此不用兩三次,就和文光閣中的熟客混得極好,就連這個店小二,也對這位小姐要更熱情幾分。

帶着她們三人上了三樓的雅間,小二笑着爲她們送上上好的茶水,和沈於玲、歐陽瑾修打了聲招呼,視線在木芳夕的臉上多停留了片刻,笑道:“這位小姐是第一次來吧?”

木芳夕淺笑着微微點了點頭。

沈於玲揮了揮手,笑道:“當然是新客了,可是本小姐給你帶來的客人,專心伺候着,知道了嗎?”

那店小二笑容更加殷切,連忙躬身答應,笑道:“我們掌櫃的今天心情好,後廚裡新進了些好東西,掌櫃的說,可以分給熟客一些呢。幾位,想嚐嚐嗎?”

“哦?既然是你們掌櫃的所說的好東西,那就一定是好東西!”沈於玲很是捧場,笑道,“是什麼?”

“是從北邊的島上傳來的一種吃法,食材嘛,是從南邊海上的一種魚。”那店小二笑道,“雖然看着有些古怪,但嚐起來,味道卻是極好的。”

沈於玲和歐陽瑾修聽他這麼說,自然是被勾起了好奇心,一疊聲地催促道:“那還不快去拿來給本小姐嚐嚐?好小子,現在膽敢吊你姑奶奶的胃口了!”那店小二笑着連聲說不敢,樂呵呵地躬身退了出去。坐在一邊的木芳夕心中卻隱隱有了一種想法——這新奇的食物,該不會就是生魚片吧?

那店小二離開了沒有多久,很快就又有一個人上來,說是樓下有些小姐找她們。沈於玲大手一揮:“讓她們都上來。”

之前沈於玲就讓店小二給她們找了間最大的雅間,坐下十個八個的小姐總是可以的。

聽見樓梯上有些紛亂的腳步聲,沈於玲有些得意地笑着喝了一口茶,對歐陽瑾修和木芳夕道:“都說選得好不如選的巧,你瞧,今天咱們就這麼隨口說了要出來玩,這文光閣中就有了新奇的玩意兒。”

木芳夕只是笑,並不說話。

歐陽瑾修則笑着上前揉了揉沈於玲的臉,嚇唬她道:“新奇的玩意兒可不一定是好的,難道你忘了,之前你還被南北來的蟲子給嚇吐過呢!”

這文光閣在名聲漸盛之後,還引入了不少新奇的玩意兒來招攬客人,其中一項,就是天南海北地找些罕見的食材,以壯膽湊趣之名,讓客人們先免費品嚐,然後再逐漸推廣開來。本來這些食材就罕見,定價基本上就是由文光閣說了算,一旦有了固定的客源,這一項便成了文光閣的一項暴利來源。

被歐陽瑾修提起糗事,沈於玲有些不滿地哼哼了兩聲,但是兩人在敲門聲響起之後,就飛快地分開、端正坐好,淺笑着和魚貫進來的各家小姐打招呼——沈於玲和歐陽瑾修的這種變化,讓原先還覺得被她們排斥在外的木芳夕忽然有些感動。

能夠放心地在自己面前打鬧,雖然公主歐陽瑾修並沒有如同沈於玲那般和自己親近,但實際上也是認可自己的吧。雖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別人的善意,總是要回報一二的。木芳夕看了眼歐陽瑾修,神情更加柔和。

沈於玲也不確定自己的侍女到底送出去幾分帖子,但是來的小姐們總共有七個,正好在她預料的範圍之內,一桌子的衣香鬢影,說說笑笑,膽子大一點的,還走到門外,趴在欄杆上往下看,似乎想找找文光閣中有沒有出衆的人才來說說話。

店小二去了沒有多久,就捧着一個玲瓏剔透的盤子進來了,大冷的天,盤子上竟然還鋪了一層薄薄的冰塊,更襯得鋪在冰塊上的嫩黃魚肉如嫩豆腐一般,晶瑩剔透,又吹彈可破,配着盤子邊緣幾顆翠綠的綠葉,更顯得魚肉鮮嫩可口。

“這是什麼?”中書舍人家的嫡長女越小姐好奇地問了一句,“這東西……莫不是生的?”

那店小二殷勤地笑道:“正是。這是我們掌櫃的親自從南邊選的魚,聽說是自小生長在深海之中,成年之後纔會通過河流游到上游。掌櫃的在河口等了半個月,才堪堪帶回來這兩百條的魚呢。就爲了這些魚,掌櫃的還在閣裡後院中挖了一個池塘,專門請了南方的養魚師傅來照看,可精心了呢。”

在場的小姐們聽得驚奇,一個個面上都是興趣盎然的神情,搶着笑問道:“怎麼?這些魚經過長途跋涉,竟然還能活着到我們建豐不成?你們家掌櫃的又吹牛了吧?”

“就是。你這閣裡的後院能有多大?還挖了個池子養這兩百條的魚,魚在哪裡?帶本小姐去看看。”

店小二被這些小姐們你一眼我一語的詢問問得滿臉無奈,小心地將這麼一個大托盤放在桌上,用掛在肩頭的毛巾擦了擦額上沁出的微微汗水,依舊是滿面堆笑地回答,道:“各位小姐有所不知,這這兩百條魚剛剛運到文光閣的第一天,就被掌櫃的送了五十多條出去,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那些魚也只剩下十幾條,恐怕今天過完,衆位要是還想再嚐嚐這新奇玩意兒,還要等上個一年半載的了。”

頓了頓,那店小二的神情有些驕傲:“我們文光閣新奇玩意兒多,掌櫃的又是個有奇思妙想的,不過是在這幾天的時間養着兩百條魚罷了,有什麼難的?”

那些小姐似乎也挺喜歡他這樣驕傲的表情,其中一個膽子大的,還上前捏了捏他的臉頰,引起滿堂嬌笑。

木芳夕面上帶着恰當的笑意,慢慢反應過來——人還是參加立春文會的那些人,但是行爲舉止,卻要比在立春文會的時候要放開了許多。果然是場合不同,表現也該不同。

而且……木芳夕微微垂下眼瞼,文光閣雖然也是文人墨客聚集的地方,但是這種地方更講究率性而爲,小姐們慣常端着的矜持架子,在這裡不僅不受歡迎,還有可能會被排擠。

思及至此,木芳夕心中微微一動,她倒是想到了融入她們的好辦法。解決了一個問題,坐在木芳夕身邊的一個小姐笑着問了一句:“這魚肉本就腥,這都沒有經過烹調呢,生的,可怎麼吃啊?”木芳夕覺得聲音挺熟悉,轉過頭去看,竟然發現坐在自己身邊的是個熟人,右諫議大夫家的嫡次女謝小姐。

此時,謝小姐見木芳夕轉頭看來,也笑吟吟地和她打了個招呼,不等那店小二回答,忽然俯身湊到木芳夕的耳邊,低聲道:“我來的時候,看見你家的好妹妹也進了文光閣,也上了三樓。”

木芳夕眉頭一跳,似乎覺得挺有意思,緩緩勾起了嘴角,原本端莊秀美的容顏,忽然間有了些邪魅的意味。

謝小姐正要說話,那店小二已經笑眯眯地回答了她這個問題,他伸手,在胸前的兜裡掏了掏,掏出來兩個小巧精緻的油紙包,被折成了肚子鼓鼓的五角星的形狀,放在水曲柳的桌上,和那細緻的木紋相稱着,格外和諧好看。

店小二將那兩個油紙包在桌上放好,邊擡手輕輕按了按玲瓏剔透的大盤子邊緣,邊笑着解釋道:“不用烹調,只需蘸着這已經調配好的醬料,這魚肉啊,鮮美程度超出想象呢。”

說話間,他已經從那玲瓏盤子的地步咔咔抽出一個個小巧的碟子,只有一口的容量,邊緣有些細細的裂紋,應該是燒製過程中刻意爲之的,顯得格外雅緻。

店小二以此將那碟子擺放在衆人面前,又變魔

術一般從那大盤子的地步輕輕抽出了一截筷子,不一會兒,那大盤子的地步就露出了九雙筷子的頂部,等着各位小姐去抽取。

翰林學士家的嫡次女陳小姐看了一路了,這會兒忍不住驚歎道:“你家這盤子做得夠精巧啊,這盤子的底部看上去薄薄的一層,竟然能容納這麼多的東西呢。”

店小二哈哈笑道:“這也是我們掌櫃的設想的,找了好多家琉璃行才做了出來。不過各位小姐不要驚奇,這盤子最多也只能擺放十副碗筷,再多,小的就要下樓去取了。”

他這話說完,雅間之中又是一陣歡聲笑語。

那店小二見在做的小姐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盤子上那鮮嫩可愛的魚肉上,便不再多言,微微彎着腰,悄無聲息地退到了一邊,只等着她們有需要,再上來伺候。

沈於玲率先打開了那兩包油紙包,發現其中包着滿滿一包的綠色醬料,看上去雖然有些黏膩,但味道卻異常清冽,她在好奇之下,抽了筷子,輕輕沾取了一些,放在了舌尖上。

木芳夕眼睜睜地看着沈於玲將芥末醬放進了嘴裡,幾乎是立刻就變了臉色,用沒拿筷子的手按住了額頭,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歐陽瑾修大驚,厲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只是公主殿下的話音未落,沈於玲忽然舒爽地長嘆一聲,左手用力一拍桌子:“爽!”

這倒是再次把歐陽瑾修給驚了一下,她遲疑片刻,還是忍不住擡手摸了摸沈於玲的額頭,一臉擔憂的表情:“你沒事吧?”

“沒事!”沈於玲大喇喇地拉住歐陽瑾修的手,雙眼發亮地看着她,又看看桌上那兩包芥末醬,嘿嘿笑得分外不懷好意,“這是好東西喲,看你們誰敢嘗試了。”

沈於玲這話說完,深知她的本性的小姐們一時間面面相覷,反而猶豫了起來。

木芳夕因爲心中早有準備,又打着要刻意結交這些小姐的算盤,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淺笑了一下,抽出一雙筷子,做了那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一雙白皙纖瘦的手握着晶瑩剔透的筷子,夾起了薄如蟬翼的生魚片,鮮嫩到幾乎是入口即化的生魚片蘸着淡綠色的芥末醬,顏色更顯得可愛,一路平穩地放進了那櫻桃小口,木芳夕輕輕咬了兩口,面上的神情有些微妙,嚥下去後,半晌,才淺笑着嘆了一聲:“很別緻的味道。”

全程圍觀了她進食的小姐們,此時的表情更加微妙了。

歐陽瑾修好奇心重,膽子也大,她不相信,不過是一道沒見過的吃食罷了,能有多別緻?就算難吃,總不至於比她之前嘗過的南方番蠻之地的炸蟲子還要令人難以入口了吧?

抱着這樣的想法,歐陽瑾修第二個拿起筷子,將生魚片蘸了芥末醬,由於興沖沖的沒有掌握好力道,蘸的芥末醬多了些,木芳夕正要出言提醒,卻被沈於玲用眼神制止住了。

這個最佳損友,幾乎是帶着快要凝成實質的幸災樂禍的心情在看着歐陽瑾修將生魚片放進嘴裡。

果然,即使就在歐陽瑾修閉上嘴的同一瞬間,她的臉色頓時就變了,但完全不同於沈於玲的誇張,也不同於木芳夕的含笑隱忍,歐陽瑾修似乎是真的覺得這種感覺很舒爽,刻意延長了咀嚼的時間,將生魚片嚥下之後,哈哈笑着稱讚道:“果然是人間美味!”

三個人,三種不同的表現,在場的小姐們此時雖然還有些疑惑,但是最初的那點擔心被戲弄的心情已經淡了許多,互相鼓勵着,說笑着,也開始用起了生魚片。

一時間,雅間之中倒抽一口冷氣的人居多,只有一兩個,如同歐陽瑾修一般,覺得這種辛辣的味道直竄腦門的感覺甚是舒爽,面上微微帶出暢快的神色。

店小二在邊上細細觀察着各位小姐的表情,知道自家掌櫃的這是又要在建豐城中掀起新的一陣飲食潮流了,面上不由露出欣喜的笑容。

就在雅間中氣氛正好,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鬧的聲音,似乎是個年輕男子在和人爭辯什麼,緊接着是一道略顯尖利的女聲想起,帶着明顯的氣憤,清晰地傳入雅間內各個小姐的耳中:“我們出錢買還不行嗎!”

木芳夕聽得眉頭微微一皺——這是木晴雪的聲音。

果然,在場是有人和木晴雪交完過的,此時一聽這樣的聲音,這樣的言辭內容,視線不由自主地往木芳夕的身上飄去。

木芳夕低聲嘆息了一聲,知道在這樣的場合,她不能裝作什麼都沒有聽見,畢竟,木晴雪還是她的妹妹,聽她這麼尖叫,顯然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她這個做姐姐的,若是見死不救,怕是會落下不好的名聲。

見木芳夕起身,沈於玲也站了起來,笑着拍了拍也想跟着站起來的歐陽瑾修的手,笑道:“不過是個小人物,還不需要你出馬。你不是喜歡那什麼生魚片嘛,先吃着。”

說罷,沈於玲轉向一直候在一邊的店小二,笑道:“你們店裡有沒有什麼適合配着這東西的酒?要是有,先給我們來一壺。”

那店小二歡快地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木芳夕和沈於玲一起出了雅間,就看見對面隔了兩個雅間的門前站着五個人,木晴雪和粱展熙,對面的是兩個不認識的公子小姐,站在他們中間的,是個一臉鬱悶的店小二。

木晴雪本來還不依不饒地鬧着,視線一轉,就看見了木芳夕,當即微微皺起了眉頭,似乎有些煩躁一般,相當突兀地抓着粱展熙,頭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雅間。

沈於玲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木晴雪的表現怎麼都不能說是正常,既然被她抓住了,她怎麼可能不弄個水落石出?

含笑拉着木芳夕一起走了過去,沈於玲笑着和那位公子打了聲招呼:“喲,遊大哥,好久不見。”

那位遊大哥見到沈於玲,也是一臉驚喜的表情,笑容很是爽朗地和她打了聲招呼:“真是好久不見。聽說,你要嫁人了?”說着,便招呼她們兩個隨自己回雅間坐坐,那捧着裝着生魚片盤子的店小二則綴在他們一行的後方,跟着他們緩緩朝着遊大哥訂的雅間而去。

沈於玲一腳就踹了過去:“哪壺不開提哪壺是吧?你一走就是兩年,回來就不知道改改你這個性?”

只是,沈於玲這一腳,並沒有踹到那位遊大哥的身上,而是被一直站在他身邊的那名紅妝女子給擋了下來。

沈於玲本來也只是開玩笑,被擋了下來,也沒有絲毫不悅,反而很有興趣地盯着那眉目秀美、神情卻有些冰冷的女子看着:“這是……”

“我妻子。”遊大哥笑道,看着她的眼中充滿了愛意和憐惜之情,“我這次回來,主要是想請沔影先生爲她診治喉嚨的。”

木芳夕有些好奇:“她的喉嚨怎麼了嗎?”

而沈於玲則是驚訝:“沔影神醫現在在建豐城中嗎?”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但遊大哥眼神微微閃了閃,卻落在了木芳夕的身上:“賤內中了毒,一時說不出話來。這位小姐……也是醫者?”不然不會一開口就問這個問題。

木芳夕笑了笑,不隱瞞,卻也不會主動要求幫忙診治,只是淡淡道:“略知一二罷了。”

遊大哥低聲嘆息一聲,纔回答了沈於玲的問題,道:“我也是聽宗月說的,但沔影先生閒雲野鶴,行蹤不定,也不知道他會在城中停留多久,我這才匆匆趕了回來。”

沈於玲“哦”了一聲,便轉開了話頭,問道:“剛剛你們在爭執什麼呢?”此時已經到了遊大哥的雅間門口,他打開門,回頭笑着道:“沒什麼,不過是那個姑娘想要我們的生魚片,但是宗月不想給罷了。”

木芳夕的腳步一頓,想轉身就走,但已經來不及了。

坐在雅間中優雅又懶散地坐着的宗月,一眼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木芳夕,輕笑一聲,懶洋洋地擡了擡手,很是紆尊降貴一般打了聲招呼:“芳夕小姐,好久不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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