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合德聽到下人通報,連朝服都沒有換,直接就迎出去了。
歐陽靖予由親衛推着緩緩進來,視線淡淡地掃過木合德和臉色難看的梁氏,微微挑眉,道:“怎麼不見芳夕?”
梁氏被歐陽靖予的視線掃過,就跟被刀子刮過一樣,感覺皮膚都是疼的,這會兒忽然聽他這麼問,心中那點被強壓下的恐慌忽然就發作了起來,張嘴想要回答,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木合德怪異地看了眼梁氏,只能道:“小女今日身體不適,這會兒應該還未起,讓王爺看笑話了。”
歐陽靖予似笑非笑,並未再追問什麼,淡淡地一擺手,跟在他身後的兩個粉裙侍女上前一步,動作一致地對着木合德和梁氏福了福身子,甜美的聲音別無二致:“見過木將軍,木夫人。殿下心疼大小姐,特地派我倆隨身伺候大小姐,還請將軍、夫人准許。”
梁氏視線一凝,看了眼那兩個侍女,視線飛快地掠過歐陽靖予,勉強笑了笑:“多謝殿下,殿下有心了。”
歐陽靖予只是來送人的,這會兒目的達到了,順便還震懾了一下這不安分的梁氏,也沒興趣再待在這裡,神情淡淡地擺了擺手,對那兩個侍女道:“好好照顧芳夕。”
那兩個侍女齊聲應是,恭敬地俯身等着歐陽靖予轉身離開,才站直了身子。
木合德笑着上前,道:“微臣送殿下。”
歐陽靖予不置可否,木合德落後歐陽靖予兩步,送他出府。
梁氏獨自一人站在大廳之中,半晌,忽然用力按住右手,指節微微發白了才抑制住右手的微微顫抖,深吸一口氣,看着那兩個侍女,面上沒有絲毫笑意:“擡起頭來。”
那兩個侍女面帶微笑,從容不迫地擡起頭來。
梁氏有些驚訝:“你們是姐妹?”
那兩個侍女是雙胞胎,有着一樣的面容,一樣的聲音,一樣的舉止,明明是兩個人,舉手投足卻像是一個人一樣,乍一看上去,讓人驚訝的同時又讓人感到一絲恐懼。
“回夫人。”兩人一起說道,“是姐妹。”頓了頓,左邊的侍女道:“奴婢青玉。”右邊的侍女接着道:“奴婢墨玉。”梁氏眉頭微皺,下意識的不喜歡這兩個侍女,誰料她還沒對兩人來個下馬威呢,青玉和墨玉就笑着道:“夫人,奴婢告退。”說完,不等梁氏表態,直接轉身離開。
梁氏目瞪口呆地看着如此膽大包天的兩個侍女,從未被人如此無視過,太過激動之下,一時間都忘了生氣。
搖光上前半步,低聲對梁氏道:“夫人,若不整治下這兩個小蹄子,她們日後還不翻了天去?”
梁氏沉默半晌,搖了搖頭:“不行。”
搖光有些驚訝,但長久養成的習慣,讓她並沒有去質疑梁氏的話。
梁氏有些不甘心地抿了抿嘴,臉色很難看:“那兩個侍女是蒼珣王親自送來的,打狗還要看主人,有蒼珣王在,我們如論如何都動不了這兩人。”
搖光低聲應了一聲,見梁氏還站在原地,知道她是在等木合德回來,便往後退了兩步,安靜地候在邊上。
木芳夕的身子確實不太舒服,昨晚溼敷的蘭湯藥效太強,她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有點發熱,但心中記掛着事情,在牀上躺了一會兒,就讓今日當值的宮女把她扶了起來,用過早膳之後,就坐在桌邊寫寫畫畫。
月歌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木芳夕將新的藥方改好,本來打算交給那宮女的,見月歌進來,就笑着道:“月歌,幫我把這個方子交給採藝,今日的蘭湯就按照這份來熬。”
月歌笑着接過了藥方,並未馬上離去,而是對門外揚聲道:“青玉,墨玉,進來吧。”
門外魚貫而入兩個容顏秀美的侍女,身着粉裙,身材高挑纖瘦,面上帶着讓人如沐春風的笑意,一前一後地對木芳夕行禮:“大小姐安好。奴婢青玉(墨玉),向大小姐請安。”
木芳夕有些驚喜,隨手抓了另一張紙過來,寫到:你們就是會武藝的侍女?
青玉笑了笑,面容很是恬靜,道:“回大小姐,是。”
墨玉笑得微微露出小虎牙,有些惡劣的樣子:“大小姐日後若是看誰不順眼,大可讓奴婢去料理她,定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木芳夕的眼睛亮了一下——這可真是想瞌睡就有人遞枕頭過來啊!她現在就需要這樣的人才!
木芳夕埋頭寫了兩個字,忽然頓了一下,轉而面向站在身邊服侍的宮女,寫到:你先出去吧。
那宮女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過來,福了福身子,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月歌親自上前關上門,微微挑眉:“大小姐不信任她們?”
木芳夕寫到:宮中來的,我都不信任。
畢竟皇宮之中的情況太複雜了,現在掌管後宮的可是對她懷有惡意的太后,這讓木芳夕怎麼信任這些宮女?歐陽靖予好歹還和她有婚約,而且他是如此驕傲,現階段總不會謀害於她的。埋首快速寫完了自己的計策,木芳夕將紙張豎起來給墨玉看,上面只寫了四個字:監視梁氏。青玉墨玉對於這個任務沒有任何異議,只有月歌有些不解:“爲何要監視梁氏?”
木芳夕寫到:打蛇打七寸,我本來是要對付木晴雪來震懾梁氏的,但是現在木晴雪不是沒在府中嘛,先監視梁氏,如果木晴雪要做什麼,必然要通過樑氏。
月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奴婢倒有個法子,不管木晴雪要做什麼,最好能趁着她現在和梁氏分離、兩人溝通不那麼順暢的時候,推她一把,這樣我們從中作梗,也能更容易些。”
木芳夕對於任何能坑了梁氏和木晴雪的事情都非常熱衷,只有一點顧慮:不要做傷害整個木府的事情。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因爲木晴雪而讓整個木府倒黴,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木芳夕是不幹的。
月歌笑了笑,道:“大小姐放心。”
看了看四周,月歌招招手,示意青玉墨玉也一起過來聽,壓低了聲音,緩緩道:“木晴雪不是一直想着要進宮當妃子嗎?太后也想撮合她和皇上,這次太后禮佛,不僅帶了木晴雪,甚至在今天一早就請皇上到萬壽山去。依照木晴雪的的腦子,若是有人在這個時候推她一把,她未必不敢做出爬龍牀這種事來。”
木晴雪在太后禮佛期間爬上了龍牀,必然是要被太后所不喜的,但是事關皇家臉面,皇上必然不會將被自己用過的女人再放歸,只能將木晴雪收進後宮。只是以這樣不自重的方式進宮的木晴雪,除非發生奇蹟,否則根本不會被皇上所重視。等待這個愚蠢而驕傲的女人的,必然是孤寂清冷了此殘生的命運。
只是因爲後宅的鬥爭,就讓一個女人得到這麼悲慘的命運,是不是太過分了……
木芳夕微微皺眉,並不想這麼做。
月歌看出了木芳夕的遲疑,並不催促她,只是道:“大小姐能想到的,梁氏必然也能想到。若是木晴雪真的想如此行事,必然需要向梁氏討要催情的物件。大小姐且看梁氏如何選擇,我們再做決定也不遲。”
如果梁氏也贊同木晴雪在禮佛期間爬牀的決定,那麼就是梁氏和木晴雪自己做下的選擇,日後如何,和木芳夕都沒有關係。
木芳夕終於下定了決心,點點頭,寫到:墨玉,青玉,這幾天就勞煩你們兩個注意梁氏的動靜了。
墨玉俏皮地笑了笑,道:“大小姐放心就好!”
青玉擡手輕輕碰了碰墨玉的側臉,抿了抿嘴,道:“奴婢定不會讓大小姐失望的。”
如同月歌的猜測,木晴雪在萬壽山的行宮中見到了皇上,當即就心律失常了,特別是在用膳席間,太后並不讓她退避的時候,木晴雪心中的鼓譟頓時達到了高潮,尤其是皇上還對她如此溫柔,木晴雪心中隱隱的心動甚至都沒有掙扎,就變成了勢在必得。
強忍着內心的激動用完了午膳,木晴雪回到房中,就抓着玉露的手,壓低聲音道,雙眼放光:“玉露,皇上喜歡我……皇上喜歡我!”
玉露忍着手上的疼痛,笑
道:“小姐如此美豔,皇上慧眼識珠,自然是喜歡小姐的。”
木晴雪面上帶出驕傲的神情來,擡手輕撫自己的側臉,笑道:“這幾日你別跟着我,我要和皇上多多相處。”
玉露的眼中飛快閃過一絲晦暗的光,笑道:“小姐,僅僅是和皇上日常相處,怕是不容易。”
木晴雪眉頭微皺,有些不悅:“你說什麼?”
玉露微微低下頭,有些憂愁地說:“小姐想想,太后娘娘喜愛小姐,日日將小姐帶在身邊,皇上孝順,也會陪在太后身邊,這是好事,也是壞事。”木晴雪有些着急:“這怎麼還有壞事呢?”
玉露的聲音緩慢悠長,帶着點讓人不易察覺的誘惑,淡淡道:“小姐和皇上都陪在太后娘娘身邊,自然是有許多相處的時間的,但任何相處,卻不能越過太后娘娘去。小姐在太后娘娘的面前,自然是要保持天真優雅的姿態,但小姐想想,皇上最寵愛的卻是良貴妃,良貴妃又是什麼姿態?”
木晴雪的神情有些微妙,像是嫉妒,又像是忌憚:“良貴妃我見過一面,是最最豔麗妖嬈的!”
玉露笑着肯定道:“對的,皇上喜歡的是妖豔的美人,但小姐卻整日做出天真優雅的姿態,就算皇上原先對小姐是有些喜愛之情的,相處久了,怕也要覺得小姐寡淡無味了。”
木晴雪頓時着急了:“那怎麼辦?你主意多,快給我想想!”
玉露心中冷笑,面上卻做出再誠懇不過的神情,道:“小姐,這夜裡,小姐可不必陪在太后娘娘身邊,不若去安慰皇上如何?”
木晴雪幡然醒悟,笑着拍了拍玉露的手,道:“還是你聰明!”夜裡去“安慰”皇上,木晴雪可以盡情展示自己妖嬈豔麗的一面,而不用顧忌太后,定然能讓皇上徹底喜歡上她的!
玉露卻給木晴雪澆了一盆冷水:“只是小姐有心,皇上未必有意,畢竟太后娘娘還在這裡,皇上行事,須得顧慮着些,就算是在夜裡,也是有可能不理會小姐的。”
短短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木晴雪的心經歷忐忑激動了好幾次,此時已經有些焦躁了:“那你說要怎麼辦!”
玉露這才緩緩道:“用、藥。”
木晴雪嚇了一跳,壓低聲音道:“你瘋了!這要是被人發現了……”
“但是若沒有被人發現呢?”玉露微微一笑,勢在必得的樣子,“小姐你有傾城之姿,又是這般冰肌玉骨,還不能讓皇上沉醉其中嗎?第二天天一亮,藥效早就過了,皇上享受了小姐,必然是要將小姐收進宮中的。這一段經歷如此動人,就算小姐進了宮,皇上日後必定也會對小姐懷有一份與衆不同的心的。”
木晴雪被玉露描繪的美好前景完全吸引住了,含笑想象着日後的美好生活,可以任意提攜父親、給母親爭來誥命的身份,還有木芳夕那個下賤胚子,她的命運完全拿捏在自己手上……那感覺太好了,以至於木晴雪根本就沒想到事情還有壞的一面,就做了決定:“你去找母親,讓母親準備些脂膏給我!”
玉露含笑應了一聲,就出去了。
當天夜裡,監視的墨玉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想要的情報,留了青玉繼續監視,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木芳夕的小院來回報情況。
木芳夕對此表示非常不可思議,寫到:梁氏答應了?
墨玉點點頭,有些惡作劇得逞的快意:“梁氏不僅答應了,而且是馬上答應了,這會兒正在找上好的催情香膏和潤滑的脂膏呢。”
木芳夕的表情有些糾結,梁氏平日裡表現出了對木晴雪十足十的疼愛,但爲什麼在面對木晴雪人生大事的時候,卻這麼……這麼……木芳夕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她。
月歌看着木芳夕的表情,笑了笑,道:“臨洛樑家畢竟是商賈起家,家財萬貫卻並無底蘊,你別看樑家有人能坐到吏部尚書的位置,似乎很了不起,且看朝堂中哪有臨洛樑家的位置?既然走不通朝堂的路,臨洛樑家若不想繼續在朝堂中處於左右掣肘的窘境,就只能從後宮入手了。”木芳夕有點明白了,也就是說,血緣親情,在梁氏的眼中,到底比不過家族權勢。
更何況,梁氏心中還有大部分的僥倖情緒,自己女兒的容顏也堪稱絕色,萬一皇上真的喜歡上了呢?榮華富貴、權勢滔天,這天下女人都向往的東西,她若是幫了自己的女兒,晴雪就有可能得到這些東西了!
那邊梁氏用最快的速度篩選最有效又最不容易留下痕跡的催情香膏,木芳夕也在根據墨玉的描述在自己一堆瓶瓶罐罐中挑選着香味幽甜的脂膏,好不容易在青玉傳來消息的時候終於找出兩瓶,讓月歌挑了一瓶,那瓶香膏帶有一定的催眠作用,交給墨玉趕緊帶着去換了那催情香膏。
信鴿的腳上搖搖晃晃地掛着兩瓶青枝白瓷扁瓶,飛上高空,墨玉和青玉如鬼魅一般隱在樹影之中,看着梁氏笑得欣慰又得意地轉進了房間,兩人對視一眼,不用多說,青玉就回去彙報情況了。
木芳夕的臉經過了三次溼敷,腫已經消了一小半了,但是青紫的顏色卻沒有消退多少,嘴角的裂傷正在逐漸長好,若是忍着疼,倒是可以含含糊糊地發出一些單音了。
當青玉回來說事情都辦好了的時候,木芳夕忍不住嘆息了一聲,讓青玉有些莫名:“大小姐,奴婢有什麼做的不好嗎?”
木芳夕擺擺手,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又快速恢復面無表情,寫到:只是忽然覺得,木晴雪真的好可憐。
好好的一個姑娘家,長得還不錯,卻被自己的母親養成了驕縱愚蠢的個性,現在又沒有任何人願意提醒她那分明是有極大可能的風險,就把她推到一個再無退路的境地。
青玉眨了眨眼睛,對於木芳夕的話並不贊同:“大小姐何出此言?那木晴雪所做的一切都是她自己選的,並沒有人逼她。”
木芳夕笑了笑,寫到:要是墨玉在這裡,定然要說大小姐不若憐惜奴婢之類的話了。
青玉抿嘴笑了笑,端莊而賢淑的,明明和墨玉是一模一樣的臉,卻有着完全不同的個性,實在是很神奇的一件事呢。
沉默了一會兒,青玉微微擡頭,挑起嘴角笑得露出一邊虎牙,面上是墨玉纔有的狡黠笑容,頓時讓木芳夕瞪大了眼睛。
青玉微微垂下眼瞼,只一瞬間就恢復了自己溫柔的笑容,柔聲道:“奴婢和墨玉是雙生子,雖然個性不同,但若要僞裝成對方,卻也是相當容易的事情。大小姐可要記住了。”
木芳夕忙不失迭地點頭,再次覺得雙生子果然是相當神奇的生物啊。
萬壽山行宮之中,夜幕降臨,這天雲彩厚重,天上的星月盡數不見,太后娘娘提前結束了禮佛的日程,讓木晴雪和皇上都自去休息。
木晴雪沒有被太后留下來,因此晚膳是獨自用的,回到房間的時候就有些焦躁難忍。
玉露被木晴雪催着再三去窗臺邊眺望信鴿的蹤跡,第十次的時候,終於看見漆黑的夜空中劃過一道淡淡的白,趕緊探出半個身子,伸出手去讓信鴿落在自己的手臂上。
玉露解下兩個扁瓶交給木晴雪,見她確認了哪個是香膏之後,就迫不及待地妖要往自己的身上抹,趕緊叫道:“小姐!”
木晴雪正在興頭上,被打斷了動作,有些不高興:“什麼事?”
玉露低聲嘆息了一聲,道:“奴婢準備了熱水,小姐是否要先沐浴更衣?”
木晴雪這才反應過來,她跟着太后在佛堂中待了整整一天,身上都是檀香的味道,和這催情的香膏混在一起,味道怕是不會好聞。當即就笑着賞了玉露一根玉簪,開開心心地往裡間去了。
木晴雪沐浴過後換了身寬鬆的火紅色衣袍轉過屏風,頭髮微溼,絲絲縷縷地貼在臉上,黑髮白膚,在搖曳微黃的燭光中有着驚人的性感,腰帶鬆鬆地繫着,月白色繡並蒂蓮的肚兜微微露着,年輕美好的酮體透着欲說還休的味道,吊足了男人的胃口。玉露的視線微微閃了閃,垂下眼瞼,笑着道:“小姐真是太美了。”
木晴雪得意地笑着坐在梳妝檯前,道:“給我描眉。”
玉露答應了一聲,彎腰爲她畫了個遠山眉,眉尾微微上挑,略有一絲凌厲,風
情無限。
木晴雪抿了抿紅脣,看着鏡中容顏傾城的女子,志得意滿地笑了笑,將寬鬆的衣袍更加拉開了一些,用長長的指甲挑起一點香膏,塗抹在自己修長白皙的脖子上。
當木晴雪終於整裝待發了,已經快到子時。
萬壽山山腳下的守衛異常森嚴,因爲太后不想讓武夫的煞氣衝撞了佛氣,所以行宮之中的守衛並不是那麼森嚴的,更別提行宮中住着的人了,基本上行走是不會受到限制的。
當玉露和木晴雪趁着夜色摸索着走到靠近皇上寢室的走廊轉角,玉露故意弄出了點聲響,將守在皇上門前的一個侍衛引開,又親自出來假裝看見了黑影,將另一個侍衛也引來開,木晴雪就趁着這個間隙,快速溜進了皇上的寢室。
就在木晴雪剛剛把門關上,先前離開的侍衛就回來了,看着同伴不在,頓時有些緊張,敲了敲門,低聲道:“陛下可還安睡?”
負責守夜的侍女環顧四周,並沒有看見什麼可疑的人,便走到門邊,低聲道:“陛下無事。怎麼了?”
那侍衛搖了搖頭,不欲多說。
木晴雪趁着侍女走過來的時候,繞到簾子之後,等那侍女隔着門房和侍衛說話的時候,她當機立斷快速起身,朝着皇上的寢室小跑了進去。
萬壽山行宮裡每一間房間的構造都差不多,頂多就是空間大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木晴雪的運氣很好,她這一路小跑、躲藏,竟然沒有被任何一個值夜的侍女看見。
有驚無險地到了皇上的寢室,從這裡開始,是不允許侍女隨意進出的。
木晴雪這才終於能舒展肢體,從簾子之後緩緩走出來,聞着這寢室中若有若無的龍涎香,一步,一步,一步地繞過屏風,朝着龍牀走去。
歐陽安予素來淺眠,因此當他睡下之後素來不喜身邊還留有侍從,但是這天,他正半睡半醒之間,忽然聞到一股幽香,只覺得心神盪漾,神思起起伏伏地正要陷入更深一層的睡眠中時,忽然感到有人在摸他的手,當即嚇得一激靈,什麼睡意都沒有了,還沒睜眼就反手一揮——清脆的把掌聲伴隨着女子的驚叫,木晴雪猝不及防之下被扇得生生從龍牀上滾了下來!
歐陽安予也被嚇得從龍牀上驟然坐起,看着在朦朧夜色中躺在地上紅衣紅脣如厲鬼一般的女子,心悸得不行,還不等木晴雪說什麼,就不管不顧地一疊聲地叫道:“來人!快來人!護駕!”聽見歐陽安予的話,木晴雪壓下滿心的不敢置信,尖叫着想要撲上去捂他的嘴,邊道:“陛下!是我,是晴雪啊……”
只是木晴雪纔剛剛站起來,一衆守夜的侍女並門外守護的侍衛早已被驚動,兩個侍衛甚至都直接抽刀出鞘,一行人急急慌慌地就繞過屏風衝進來!木晴雪登時嚇得就要找個地方藏起來,卻被侍衛一聲怒喝,腿軟得跪了下去。藉着桌上幽幽的一隻燭光,看清手足無措地跪在龍牀前的人是誰之後,兩個侍衛面色鐵青地收刀入鞘,顯然是極不待見木晴雪的這種舉動。
侍女已經快手快腳地將寢室中的蠟燭全都點了起來,一時間燈火通明,木晴雪那香豔無比的裝扮在亮光中終於被人一覽無餘。
歐陽安予這才明白過來,木晴雪這是要做什麼,不由眉頭微皺,想要發怒,但想到太后對於木晴雪的喜愛,再想想木合德在朝堂上的地位,只能微微嘆息了一聲,親自上前,有些不耐煩地將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的木晴雪扶了起來。
木晴雪感受着手臂上成年男子強有力的手,心跳已經全亂了,眼角微紅地看着歐陽安予,春心蕩漾:“陛下……”
歐陽安予卻不看她,示意侍女過來扶着她,乾脆利落地放了手,道:“送木小姐回房。”說完,連眼角的餘光都懶得給木晴雪,直接披了件外衣就走出了房門。
能被歐陽安予帶來萬壽山行宮的侍女都是歐陽安予用慣了的老人,見識過不少後宮勾引自家陛下的舉動,但還未及笄就敢做出如此放浪舉動的,她們是真沒見過,還是太后娘娘看中的人呢……
一時間,侍女們落在木晴雪身上的視線都有些微妙。
木晴雪的衣袍寬鬆,爲了產生足夠的誘惑效果,衣着更是單薄,在去歐陽安予房間的時候她的心神都是緊張的,也察覺不到冷,這會兒在衆目睽睽之下被人架着從歐陽安予的房間中趕出來,整個人失魂落魄的,走在長廊中沒一會兒,就被夜風吹了個透心涼。
那兩個半是扶着半是鉗制着木晴雪的侍女絲毫不管她的臉色有多麼難看,直接把人送到房間門口,鬆開手,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玉露早就回到了木晴雪的房間中,正舒舒服服地睡在被窩中,就聽見房門被大力踹開又轟然關上的聲音,嚇得立即從牀上滾下來,隨手披了件衣服就走出去,卻被迎面走來的木晴雪狠狠打了一耳光!
玉露懵了一瞬間,很快就反應過來,最壞的情況發生了!
只是現在木晴雪情緒極壞,自然不可能聽見別人的話,玉露只能低下頭,悶聲不吭的將木晴雪的拳打腳踢承受了下來。
等到木晴雪發泄夠了,玉露才擦去額角和嘴角的血,爲她倒了一杯熱茶,緩緩道:“小姐,喝口水吧。”
木晴雪擡手就把熱茶掀翻在玉露的身上,冷聲道:“你讓我去勾引陛下,就是打着讓我丟臉的主意吧!”
玉露不顧身上瞬息就變得冰涼的茶水,直接就跪了下去,懇切道:“小姐!玉露跟着小姐這麼多年,心中所想全是爲了小姐!”
因爲寒冷,木晴雪的臉色透着不正常的青白,即使是屋中的溫暖一時半會兒也不能讓她緩過來,這會兒氣急敗壞盯着玉露的表情如同惡鬼一般。
玉露看了木晴雪一眼,忽然道:“小姐身上的催情香膏的味道還在,但奴婢卻沒有感到有任何的異常,可是這催情香膏出了問題?”
木晴雪斷然否定:“這是母親準備的東西!如何能出問題!”說罷,她的內心卻開始動搖了,如果這香膏沒有問題,爲何她明明帶着滿身香氣,陛下卻不爲所動?就連她自己,也沒有任何動情的感覺。玉露仔細觀察木晴雪的神情,知道她有些動搖了,這才道:“夫人此時並不在小姐身邊,小姐又催的急,想來着香膏是讓有心人做了手腳。”
木晴雪的臉色瞬間變得猙獰:“定然是木芳夕那個賤人做的!果然是留她不得!”
玉露搖了搖頭,神情有些沉重:“小姐,現在並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今日你唐突了皇上,太后知道了這件事,必然要對你愛不喜的,你可曾想好應對之策了?”
木晴雪從剛纔開始就一直被尷尬恐懼羞恥的情緒所籠罩,根本就沒有辦法去想什麼應對之策,她連太后知道這件事會對她不喜都沒有想到!被玉露這麼一提醒,她頓時又開始恐慌了:“怎麼辦?太后若是不喜於我……怎麼辦!”
玉露看着木晴雪恐懼得瑟瑟發抖的樣子,心中有些快意,面上卻做出愧疚的表情:“奴婢並不瞭解太后娘娘,也不敢亂說什麼……”
“不!你肯定知道!”木晴雪俯身直接將玉露拉了起來,怒道,“你肯定知道!你必須給我出主意,不然我讓母親把你家人全都殺了!”
玉露的神情微微僵硬了一下,眼中陰狠的光一閃而過,很快又恢復了溫順的表情,想了想,道:“小姐明日稱病吧,奴婢會告訴太后,小姐自小有夜遊的毛病,這幾年正在尋找沔影神醫救治。”
雖說並不喜歡在自己身上安一個疾病,但將這件事的責任推脫到疾病之上,旁的人自然不能再責怪於她——畢竟她自己也是夜遊症的受害者不是嗎?
不過……木晴雪的眼珠轉了轉,冷笑道:“你和太后說,我不是自小就有夜遊症的,是看見了木芳夕和人做下醜事,被嚇出的夜遊症!”
至於是什麼醜事,她和母親經營了那麼久,木府的下人之間,甚至是市井之間,都流傳着木芳夕的香豔謠言,太后只要有心,一查一個準。
只有將真話和謊言參雜着一起講,才能編織出最完美的謊言。這是梁氏教導木晴雪的,也是木晴雪深信不疑的。
玉露神情微動,贊同地笑了,道:“還是小姐聰慧。奴婢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