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十一章

山中小廟的伙食並不好,食材的來源全在後院的菜地,木芳夕坐在一張半舊的紅木桌前,看着桌上兩小碟沒有一點油星的素菜,饒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不免有些僵硬——和問心的伙食比起來,她從木府後廚領來的那些菜都可以算是豐盛了。

只是,就連這不能算是豐盛的午膳,木芳夕都沒有用完。

山中小廟來了兩個身着淺藍色衣袍的年輕男子,手中握着長劍,由兩位小沙彌領進了大雄寶殿,再進飯廳來報告問心的。

木芳夕一聽小沙彌對來人的描述,心中微微一凜,立即對問心道:“這兩個人有可能就是追殺我的人……”“沒有關係。”問心微微一笑,淡淡道,“佛門清淨之地,並不是解決凡俗恩怨的地方。”

他並沒有說要保護木芳夕的安全之類的話,但就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解釋,卻更讓木芳夕感到安心。

叮囑了一句,讓木芳夕就在這飯廳中等他回來,問心獨自走了出去。問心到了大殿之中,那兩個年輕男子正站在殿前,均是左手持劍、雙手抱胸的動作,見問心出來,其中一個人上前半步,微微擡了擡下巴,問道:“大師,可收留了一個年輕女子?”

問心雙眼微闔,雙手合十,先對他們微微彎腰行禮之後,才淡淡道:“施主,此處是寺廟,年輕女子可來,施主這樣的男子也可來,何來‘收留’之說?”

那人輕笑一聲,朝着問心走了過去:“大師的說法真是有意思,也就是說——有了!”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他的語氣驟然變得冷厲。

站在原地的那男子聞言,立即將手中長劍拔了出來,寒光閃閃,驟然在着佛殿之中增添了許多不該出現的殺戮氣息。

問心依舊是雙眸低垂、雙手合十的樣子,看了看身邊這個面容冷肅咄咄逼人的男子,再看看站在不遠處殺氣騰騰的年輕男子,淡淡道:“刀劍是兇器,傷人亦傷己。兩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阿彌陀佛。”

那拔劍出鞘的男子輕笑一聲,正要說什麼,卻忽然聽見一聲破空聲從背後傳來,他敏銳地往邊上一讓,卻不提防一個鬼魅一般的人影從角落中衝了出來,以一種完全不可能的姿勢扭曲了身體,袖箭發射,直中他的胸口。

避無可避的情況下,他只能運功護體,想着硬生生抗下這一把袖箭,卻不想暗器破體,昏蒙的感覺幾乎是同時和劇痛從傷口處蔓延開來,不過瞬息,原本殺氣騰騰的男子,敵不過藥效,一頭栽倒在地,不過抽搐了兩下,便沒了聲息。

站在問心身邊的男子被嚇了一跳,自知此時也無法救同伴了,出手如電地扣住問心的喉嚨,還未說出什麼威脅的話,卻只覺得自己肋下忽然一陣麻痛,只覺得氣息阻滯不堪,眼前一陣陣發黑,不過兩息,也摔倒在地,昏了過去。

問心低聲道了一句佛號,有些歉意地道:“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你這兇和尚,人都被你打暈了,還回什麼頭啊。”墨玉大大咧咧地從陰影的地方走出來,手臂上、腰上還纏着繃帶,剛剛那一番偷襲讓她手臂上的傷口崩裂了一些,紗布上正泅出一點點猩紅來。

問心的視線在那一點刺目的鮮紅中停頓了片刻,便將視線轉向一邊坐着輪椅的俊美男子,一向古井無波的眼眸中難得有了些不穩,但很快就垂下眼瞼,斂去所有的情緒,淡淡道:“施主前來,也是爲了那位小姐嗎?”

歐陽靖予冷笑着看他:“不過三年時間,林將軍已經能徹底放下紅塵往事了嗎。那真是,可喜可賀。”他最後那一句道賀說得極盡溫柔,但太過溫柔了,反而讓人覺出一股嘲諷的意味來。

問心雙手合十,低低地道了聲:“阿彌陀佛。前塵往事已成灰,施主又何必執着?”說着,他退開到一邊,道:“施主所尋的女子,就在飯廳之中。施主需要貧僧帶路嗎?”

歐陽靖予面色冷淡,示意許安推着自己過去,經過問心身邊的時候,並未有任何停留,只是低聲道了一句:“你倒是甘心。”便頭也不回地進了飯廳。

問心站在原地,微微低着頭,雙手合十在胸前,隱沒在陰影中的眼中翻涌着激烈的情緒,在歐陽靖予問出那句話之後,他就不再是清心寡慾、超脫凡俗的問心,而是曾擔任前太子親兵侍衛長後卻無端遭到構陷被害慘死的林承風!

殿下問他,甘心嗎?怎麼可能甘心呢?怎麼可能甘心啊……問心垂下雙手,寬大的僧袍遮住了他緊緊握住的手,也遮住了手背上根根爆起的青筋,半晌,眼中的情緒再度歸於幽靜,再不甘又能如何呢?當年那人,已經站在了九重天上了啊,這天下,誰又能動他呢?

墨玉並沒有跟着歐陽靖予進飯廳,而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問心身邊,她是習武之人,且武藝不差,而問心之前的情緒波動又是如此劇烈,墨玉想不感覺到都難。

等着問心的情緒穩定下來,墨玉纔有些好奇地開了口:“你是殿下的將軍嗎?是在殿下被罷黜之前的將軍嗎?”

問心此時的情緒已經穩定了下來,視線並未與墨玉相交,而是淡淡地對她彎了彎腰,轉身,朝着後院去了。

墨玉有些摸不着頭腦,又覺得這個年輕的和尚出手很有意思,沒有多猶豫,便追了上去。

當歐陽靖予被許安推進飯廳的時候,木芳夕就站在飯廳的另一個出口處,似乎正看着外面發呆,聽見輪椅滾動的聲音,才緩緩轉過身來,對歐陽靖予福了福身子,低聲道了一句:“殿下安好。”

歐陽靖予看着木芳夕,眉頭微微皺起:“萬一進來的不是本王,你待要如何?”

木芳夕微微勾起嘴角,顯得冰冷又嘲諷。平日裡她在歐陽靖予面前總是要表現得柔順善良的,但是如今,她卻是一點要僞裝的心思也沒有了,微微往後退開兩步,露出身後一小撮白色的粉末。

歐陽靖予的眼神微微閃動了一下:“毒藥?”

木芳夕點了點頭:“臣女有隨身帶着傷藥的習慣,但是殿下可能有所不知,不是所有好東西都是能混在一起的。臣女手中恰好就有這樣兩瓶藥粉,分開用,都是有價無市的好東西,但合在一起,卻成了能瞬息奪人性命的毒藥。殿下,可要小心啊。”

木芳夕這話說的,讓許安都緊張了起來。

木芳夕並未處理那一堆粉末,而是問道:“既然殿下都找到了這裡,是不是說明,臣女一時半會兒不會有危險了。”

歐陽靖予看着這樣的木芳夕,覺得有些陌生,但也只當是這個養在深閨的小姐被今天這種陣仗給嚇到了,也沒多在意,點了點頭:“沒事了。”

木芳夕輕笑一聲,道:“許侍衛,拿點水把這些藥粉衝了吧。不要接觸皮膚不要吸入藥粉就沒事。”

不知道爲什麼,明明面對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姐,許安這一刻,竟然是有些危險的感覺的,遲疑了片刻,等歐陽靖予發話了,許安這纔去井邊取水。

歐陽靖予盯着木芳夕,問道:“你之前說,本王需要小心?”

木芳夕面上還是帶着笑的,但卻帶了些微妙的鋒銳之氣,像是終於不堪忍受僞裝,終於露出了本性一般,讓人覺得格外鮮活:“這萬事萬物相生相剋,殿下說,是不是要小心點纔好呢?”

歐陽靖予的瞳孔微微緊縮了一下,心頭有點莫名的情緒一閃而過,但他再要深究,卻是再也找不到當時的感覺了。

木芳夕像是根本沒在意歐陽靖予的表情似的,繼續柔聲道:“其實,真要說起來,讓人生不如死,也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何必費力去用什麼毒藥呢?食物也是有相剋的呀,若是長期讓人食用相剋的食物,不過耗費的時間長了點,效果卻是和毒藥別無二致的。”

“你若是真的害怕,可以和本王接觸婚約。”歐陽靖予以爲她是被嚇到了,才豎起了全身的刺想保護自己,想到昔日她的種種溫柔善良,心中不由有些不忍,道,“本王的名聲也就那樣了,若是你提出,本王

會同意的。”

木芳夕卻忍不住笑了出來,眼中帶着再真切不過的好奇和嘲諷:“殿下說這些話,可是要逼死臣女?”

歐陽靖予不悅又驚訝地看着木芳夕:“你可知道,你如今這般處境,都是因爲和本王太過親近之故!”木芳夕嗤笑一聲,不答反問,道:“明人不說暗話。殿下是爲何能找到這山中小廟的呢?”

許安這個時候已經取回了一桶水,正小心地將地上那點粉末衝進泥土裡,聽木芳夕這麼一問,再看看歐陽靖予的臉色,連忙道:“殿下當時正在都指揮所衙門中,纔得到了小姐被追殺的消息,才一路探聽過來的。”

這話說得是真假攙半,要是能讓歐陽靖予這麼坐着輪椅一路探聽過來,那麼動靜該有多大?近衛營的人還不盡數都被引了過來纔怪。

木芳夕問那個問題,不過是想確認一下歐陽靖予和劉沉嶽之間是否有關係罷了,聽了許安的回答,心中已經有幾分確定,知道歐陽靖予對自己是真的沒有什麼壞心思,心中多少也安定了一些,直接道:“殿下只想到臣女如今的處境和殿下有關,那麼殿下有沒有想過,若是臣女失去了殿下,會是如何結局呢?如今殿下是臣女最大的倚靠,若是殿下執意要解除和臣女的婚約,那些人或許拿捏不了殿下,但用臣女出氣,卻是能做到的。還是說,殿下以爲,木將軍願意爲了臣女,拋棄前程權勢嗎?”

木芳夕這話已經說得很明顯了,她知道是誰想要她性命!

歐陽靖予直到今日,才真正明白,木芳夕是個什麼性子,這個不聲不響的女子又是何等聰慧和勇敢!

聽木芳夕這麼說,歐陽靖予有些陰鬱的臉上逐漸帶出一抹笑意來,很淡,但已經沒有了往日那種不耐煩和桀驁,顯得格外柔和:“但是跟着本王,今日之事,卻是有可能再發生的。你所求,不就是爲了避開這些事嗎?”

木芳夕嗤笑一聲,道:“先不說殿下是否能容忍他人一再挑釁您,原來臣女剛剛露的那一手,還不能讓殿下警醒嗎?”若是她願意,只要給她機會,世間萬物皆可爲毒,還有什麼,比她更可怕的呢?“好!”歐陽靖予忍不住哈哈大笑,“好!不愧是本王的女人!你且等着,上次的事本王抓不到實質的把柄,只能忍了。但是這一次,本王定會爲你討回公道!”

木芳夕面上的笑容並沒有如何改變,視線再次集中到了歐陽靖予的腿上,問道:“殿下,您還想治腿嗎?”

歐陽靖予面上的笑容還沒有收,但聽她這麼問,眼神卻已經逐漸冷了下來了:“怎麼,本王身負殘疾,你擔心本王護不了你?”

木芳夕搖了搖頭,根本不在意他言語中的冷厲,神色很平靜,道:“殿下身體無恙,這腿疾,有可能是心結導致的。”

木芳夕不用多說,歐陽靖予就明白了,神情頓時有些微妙:“你知道你在打探什麼嗎?”

“宮闈秘事。”木芳夕很是平靜,“或者說,當年殿下落馬的真相。”

歐陽靖予幽深的眸子緊緊盯着木芳夕,半晌,纔再次開口,聲音卻有些嘶啞:“你……你爲何相信,但年是有‘真相’的?”

木芳夕面上帶着淺淺的笑意,道:“殿下,臣女精通醫術。只要經過合理的訓練,身體可以騙人,情緒也可以騙人,但是這裡——”木芳夕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胸口,淡淡道,“這裡藏着我們最深沉的感情,它不會騙人。臣女無意間聽見了殿下心中的聲音,對當年之事產生了懷疑罷了。”

她說得平靜,但許安卻驟然咬緊了牙關,明亮的雙眸漸漸紅了起來,像是在隱忍着什麼巨大的悲痛一般,忽然轉過頭去,不讓任何人看見自己的神情。

木芳夕對於當年的事情不瞭解,但也知道,那必然不會是一樁讓人輕鬆的往事,也不催促,只是安靜地看着歐陽靖予。

沉默半晌,歐陽靖予才問道:“你爲何,一定要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若殿下的腿腳還好好的,現在坐在九重殿上的人,應該是殿下才對。”木芳夕輕笑一聲,“又如何會有如今這般糟心事?”

她沒有說誰會有如今這般糟心事,但是歐陽靖予和許安都明白,若非當年那件事,他們所有人,都不該是今天這般模樣。

低聲嘆息了一聲,歐陽靖予終於緩緩道:“當年,本王征戰歸來,正遇上南疆部族派了勇士前來朝貢,本王回朝的第二天,正是藩國勇士和我朝將士比武的日子,母后讓本王和最後獲勝的勇士比鬥,也就是在那時,本王被打斷了雙腿。太子遇上了如此恥辱的事,父皇自然不肯再憐惜本王,下令嚴密封鎖了消息……後面的事,你也知道了。”

木芳夕眉頭微皺:“你……你真的輸了?”

當年這麼問的人何止十數,但是後來呢?所有爲他求情、請求徹查的人,死的死、貶的貶,到最後,朝中竟無一人願意爲他說話。

整整三年過後,再有人問出這個問題,歐陽靖予才發現,他所有僞裝的平靜和認命,竟只如同一層薄薄的冰,不用多用力踩上一腳,就能讓那平靜的表面裂得粉碎,露出底下那暗流涌動的深淵來。

許安終於再也忍不住,咬牙怒道:“殿下哪裡是輸了!分明是有人放了暗器陷害了殿下!恨只恨那暗器太過小巧,事後再去尋找,殿下身上卻是沒有半點傷痕!”

作爲當事人,歐陽靖予知道的自然要比許安多得多,他本不想說,但見木芳夕眉頭微皺地緊緊盯着他,才低聲道:“那暗器還不算什麼。只是那暗器射過來的方向……倒是讓本王分外介意,也是本王這麼多年不願抗爭的主要原因。”

木芳夕心中微微一動:“那暗器……是從太后的方向來的?”就當今聖上那點氣勢,和歐陽靖予根本就沒得比,木芳夕不會天真地認爲,當遇到這種涉及自身利益的事情,對手是歐陽安予的話,他是絕不會隱忍至今的!那麼這樣一來,唯一的嫌疑犯,就只有當今太后、歐陽靖予的親生母親了。

許安不是沒想過要調查這件事,但是因爲自家殿下不許,他也不敢違背殿下的意願,因此就算是他,對於當年那件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也並不是非常清楚。而太后這幾年對蒼珣王的種種不好,許安也只是以爲,這是太后對殿下失望的表現,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這樣嗎!歐陽靖予自從認定木芳夕聰慧敏銳之後,對於她的期望已經提高了許多,這山間小廟並無外人,許安是他的心腹,林承風雖說已經心灰意懶避世離俗,但到底也算是自己的人,不會將今日之事透露出半點去。這樣一來,歐陽靖予在這小廟中,竟然要比在自己府上還要安心幾分。

見歐陽靖予點了點頭,木芳夕的心中頓時涌出一股淡淡的同病相憐的感覺,只是這種柔弱的情緒並沒有存在多久,就被木芳夕自己給掐死了:“殿下既然想治好這腿,想必也是不想在忍下去了吧?”

歐陽靖予再忍下去,對他自己有沒有好處且不說,對於她木芳夕,卻是真的大大的不利。

太后畢竟是歐陽靖予的親生母親,她和歐陽靖予成親之後,是定要去拜見太后的。到時候,身邊無人,又不能在宮禁森嚴的皇宮中用毒,還不是任由那陰險毒辣的太后揉圓搓扁?經過兩次刺殺,木芳夕一點都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賭,恨不得要分分毫毫都算計清楚才罷休。

歐陽靖予傲然一笑,道:“本王已經忍了三年,什麼都該還清了。”言下之意,是該討會他本該擁有的一切了!

這算是木芳夕今天聽見的誰值得歡欣鼓舞的話了,但她並沒有高興多久,眉頭微皺,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殿下。這麼重要的話,殿下如何就這麼輕易地說了出來?”

要知道,這裡是山間小廟,周圍可沒有什麼護衛,那些近衛營的侍衛可以找到這裡來,難保沒有其他人路過!而他們如今所言,是會要人命的!

歐陽靖予輕笑一聲,神色倒是恢復瞭如往常一般的倨傲:“你到如今,纔想起這些嗎?”

木芳夕微微一愣。

歐陽靖予卻似有些不耐煩了一般,道:“今日之事至此完結。你且回去……”

“劉公子沒有告訴殿下,臣女已經和木將軍鬧翻了嗎?”木芳夕皺眉打斷了歐陽靖予的話,施施然道,“臣女如今,可算是無家可歸了呢。”

許安有些無語地看着木芳夕——原本以爲她不過是個養在深閨、善良溫柔、又有一手無雙醫術的大小姐,現在看來,他們分明是被這個小姐所營造的表象給矇蔽了個徹底嘛!那樣一手鬼神莫測的毒術、那樣不懼世俗的性情,若她是個男兒身,不知能活得多精彩!

歐陽靖予眉頭微皺,像是有些惱怒:“你想讓本王收留你?”

木芳夕看着歐陽靖予,見他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才笑着擺擺手,道:“殿下誤會了。臣女即使再不顧及名節,也總要爲殿下考慮不是。殿下放心,臣女自有去處,不會麻煩殿下半點,也不會爲殿下帶去半點麻煩。”

歐陽靖予頓時明白過來:“你要住在書沙行。”木芳夕若是住進了其他官員的宅邸之中,是根本瞞不住人的,到時候,他的未婚妻和家裡鬧翻的事情被捅出來,不給他這個殘疾王爺帶去點麻煩,宮中有些人是不會滿意的。

木芳夕猜到了歐陽靖予和劉沉嶽之間會有點關係,也不瞞他,點了點頭。

許安的神情有些微妙,想到劉沉嶽那相當古怪的個性,再看看歐陽靖予,他忽然覺得,自家殿下頭上的帽子,怎麼帶了點綠色……

歐陽靖予倒是沒有許安想得那麼多,只稍微想了想,就明白這是最好的選擇,便道:“如此甚好。但你既然不想回木府,倒是趁着夜色回城要更穩妥一些。”

木芳夕想到今日她逃離木府的情形,更覺得可笑——木合德是一定會找她的,但是找她的理由有很大的可能只是因爲不想讓她帶累了木府的名聲,而不是真的關係她這個女兒的安危。哦對了,萬一木晴雪沒有照顧好,真的毀容了,那木合德或許還會在意一下她也不一定。

思及至此,木芳夕道:“對了,殿下,有一件事殿下就當笑話聽聽吧。”

歐陽靖予微微挑眉,城中還有許多事要辦,他此時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木芳夕道:“木晴雪毀容了。臉上身上都生了許多膿瘡,這件事劉公子應該已經知道了,殿下若是聽見什麼風聲,可不要介意。”

臉上身上生了膿瘡……歐陽靖予心中微微一跳,不敢置信地看着木芳夕:“你讓她染上了梅毒?”

木芳夕還從未往這個方向想,但是若並不說詳細症狀的話,木晴雪現在這狀況,倒是真的很像梅毒後期的表現,想到木合德和梁氏要爲此做的無用功的遮掩,心中不由更痛快了幾分:“不是,不過是些熱毒發作了而已。但是既然殿下能從這一點症狀上聯想到梅毒,說不得其他人也會這麼想。說不得,到時候有人會在殿下面前如何編排芳夕了。”

歐陽靖予知道她擔心的是什麼,眉頭微微皺着,也許是因爲太后傷他太深,至今他都不喜歡這種心機深重的女子,只是淡淡道:“本王不會聽信讒言。你也好自爲之。”

這話說的,是絲毫情誼也無了。

木芳夕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的情緒,很快又掛起了淡淡的笑意:“臣女恭送殿下。”

歐陽靖予並沒有再說什麼,而是示意許安推着他離開了。

歐陽靖予離開過後不久,問心就從後院中回來了,神情很平靜,但想來整潔的僧袍上竟然沾了些大小不一的水漬,這讓木芳夕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問心在進飯廳之前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見木芳夕面帶疑惑,只當做是沒看見,淡淡問道:“施主準備什麼時候下山?”

木芳夕連忙回道:“等我那同伴前來,我就會離開了,大師不必憂心。”

問心擡眼看了眼木芳夕,緩緩點了點頭,道:“施主若是心緒不寧,可到後院來,澆澆花、鬆鬆土,都是能靜心的活。”

木芳夕對此倒是有些心得的,跟着走上去,笑道:“我在自己院子裡也會侍弄些花草,養着它們,確實是最靜心凝神的。”

問心只微微垂着眼瞼,眼神有些淡漠,領着她走到了後院的菜地邊上,指着其中一塊菜地道:“這一塊土地中種着的是花生。施主可知道,這花生需要如何侍弄?”

木芳夕愣了一下,看着問心,他這幅樣子,倒是有點像是在開解他了,難道之前在飯廳中她和歐陽靖予的話被這個僧人給聽了去?

有了這一層顧慮,木芳夕頓時沉默下來,只是含笑搖了搖頭。

問心也不介意木芳夕態度的轉變,依舊是淡淡的樣子,道:“花生不需要如何侍弄,甚至不需要定時定量地澆水,這是最好養活的糧食,也是最需要耐心等待的糧食。它所有的生長和活動都在地下,沒有人看見,只有當它冒出頭來的時候,那是它最瘋狂生長的時候,也是人們必須注意到它的時候。”

木芳夕眉頭微皺,不願在事關生命的事情上打啞謎,直接問道:“大師可是聽見了?”

問心雙手合十,唱了聲佛號,道:“施主,你所走之路,是從萬千業火中走過的,如何能這般沉不住氣?”

木芳夕莫名被教育了一頓,眉頭皺得更緊了,正要說什麼,卻聽見半空中傳來衣袂翻飛的聲音,兩人頓時分別往後快速讓了一步,同時擡頭看去——劉沉嶽正從半空中緩緩落下,面上帶着淺淺的笑意,翩然地落在了菜地邊上,神情淡淡地和問心打了聲招呼,道:“我現在要帶她走了。”

問心看了他一眼,低低地應了一聲,沉默片刻,像是想到什麼一般,提醒了一句:“劉施主,所執皆苦。還望劉施主三思。”

他這一番話說的莫名其妙,木芳夕有些不解地擡頭去看劉沉嶽的表情,卻見他神情驟然變得陰沉起來,注意到自己的視線之後,卻又飛快掩飾了過去,心中不由生了些疑問。

“沒什麼……”劉沉嶽不願意讓木芳夕繼續和問心相處下去,直接拉着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將她帶出了小廟,解釋道,“只是問心這人說話向來無所顧忌,我……我心中有些不舒服罷了。”

這畢竟是人家的私事,劉沉嶽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木芳夕自然不可能再深究,便點了點頭,跟着他走了。

直走到山腳下,木芳夕才猛然停住腳步,皺眉道:“剛纔蒼珣王來過了,他說城中的情況已經被控制住了,但是……但是木將軍可能會來尋我。我們是不是晚上進城會更好一些?”

劉沉嶽聽木芳夕此時對木合德的稱呼,竟像是要完全和他恩斷義絕一般,心中雖然有些疑惑,但到底沒有在這個時候追問,而是笑道:“你那未來夫君也未免太小心了。不過是個三品將軍而已,就是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在下也有把握將人神不知鬼不覺地運走。木小姐,你是相信你那未來夫君,在山中枯等到晚上,還是願意相信在下,能將大小姐安然無恙地帶進城中?”

木芳夕看着劉沉嶽,沉默半晌,忽然道:“我知道,你和蒼珣王有聯繫了。”

劉沉嶽面上得意而有些惡劣的笑容忽然一滯。

木芳夕道:“我選擇相信你。”

劉沉嶽眨了眨眼睛,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歐陽靖予付他銀子辦事,可不是爲了在木芳夕面前暴露他們的關係的,但如今這樣……肯定是歐陽靖予那傢伙自己說漏嘴的!嗯,和他沒有關係,該怎麼辦還是怎麼辦吧,反正銀子他是肯定不會退的了!不退!

心中做好了決定,劉沉嶽面上再次露出笑容來,打了聲呼哨,清越悠揚的聲音傳出去很遠,很快就有一個身形枯瘦的婦人從山林見緩緩走了出來,一言不發地站在一邊,抄手候着。

劉沉嶽笑着對木芳夕道:“既然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城,我們總要做些準備。大小姐,且隨在下來吧。”說着,劉沉嶽帶着木芳夕朝着那老婦人走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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