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十五章

正賓王沈氏畢竟和木芳夕不熟悉,只是礙於自己最疼愛的侄女纔來擔任這一次及笄禮的正賓,當禮成之後,只和沈於玲說了兩句話,又極爲客氣地祝福了木芳夕兩句,就在丫鬟的服侍下,暫時先回客房休息去了。

沈於玲和陳小姐則陪同木芳夕回到房間換衣服,陳小姐和沈於玲的關係並不算很好,但這半天的近距離接觸下來,卻發現對方很合自己的胃口,沒多長時間,三人就成了好朋友。

木芳夕三人正在房間中說說笑笑地換衣服呢,丫鬟忽然在門外通報,說:“木大小姐,木府的人來了,說要請大小姐出去接待。”

“木府?”沈於玲冷哼一聲,“舉辦及笄禮的時候他們沒有出現,現在出現是什麼意思?想借着芳夕的場子爲那誰誰誰鋪路嗎?回去告訴他們,別說沒門,就是窗戶都沒有!”

陳小姐性子嬌弱,從來不曾和人說過一句重話,之前知道木芳夕在木府中所受的委屈也只是氣得淚眼汪汪,此時聽沈於玲這麼說,雖然一時半會兒的想不出有什麼話可以拿來附和,但面上的快慰卻是實打實的。

木芳夕看着自己這兩個如臨大敵的好友,忍不住笑了笑,道:“來者是客。木府和本小姐已經沒什麼關係了,你就照着不規矩的客人那樣招待他們就好了。實在沒必要爲了無關緊要的人,再壞了我們自己的名聲。”

木芳夕這一次在外舉辦及笄禮,雖說是打了木府的臉,但若不是正賓是王沈氏,她自己的名聲也絕討不了好。既然決定了要幫助歐陽靖予,就不能再不顧惜自己的名聲了,起碼不能讓太后以此爲藉口磋磨她。沈於玲看了木芳夕一眼,皺了皺鼻子,輕哼一聲,道:“你這是做給誰看呢?”

木芳夕微微一笑,道:“做給天下人看吶。我是想明白了,嫁給蒼珣王是既定事實,我的名聲可以被造謠誣陷,這些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但絕對不能由我自己親手敗壞,這會讓太后抓住把柄。”

陳小姐有些驚訝地看着木芳夕,半晌,才遲疑道:“木小姐……木小姐也覺得,太后……太后不對勁了嗎?”

木芳夕敏銳地察覺了這話裡有別的含義,面上不動聲色,只是笑道:“陳小姐你也知道的,家父今年才擢升爲三品大員,之前我哪裡有機會見太后?更別提發現太后是不是‘不對勁’了。我只是覺得,太后似乎並不喜歡我,也並不喜歡蒼珣王。”

“這樣啊……”陳小姐似乎有些失落,靦腆地笑笑,“我總是不會說話,木小姐可千萬不要生氣。”

沈於玲嗤笑一聲,拍了陳小姐一下,道:“這算什麼事啊?生什麼氣?有什麼好生的?你呀,就是心思太重!”

陳小姐抿嘴笑了笑,並不反駁。

木芳夕問道:“陳小姐爲什麼覺得太后‘不對勁’呢?”

“也沒什麼。”陳小姐是真的不好意思了,想了想,道,“在我小的時候,我的父親曾在內朝服侍過筆墨,那個時候內朝官員子女是可以進後宮的,太后很喜歡孩子,經常會從御膳房中那些點心來逗我們。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太后變得很……嗯,不是很喜歡在後宮看見孩子了。”

聽陳小姐這麼說,木芳夕很早之前就有的一點不對勁的感覺又冒頭了,思索了半天,還是沒有想出什麼來,忍不住看向沈於玲:“你有什麼想法?”

“沒有想法。”沈於玲搖搖頭,“我從小到大就不怎麼往後宮跑,瑾修自己會來找我玩,長大一點,後宮就更沒什麼好玩的了,除非瑾修被禁足了,我纔會進後宮去陪她。我沒接觸過太后幾次。”

“這樣。”木芳夕也不強求,笑了笑,等着丫鬟將最後一根髮簪插好,就笑着起身,道,“好了,收拾好了,我們出去吧。”

這是最後一道程序了,木芳夕要在正賓、贊者的陪同下對全體賓客表示感謝,並由沈王沈氏宣佈禮成,這樣,整個及笄禮纔算是徹底完成。當木芳夕走到正廳的時候,王沈氏也剛好從屏風的另一邊緩緩走出來,她看着自己面前的這三個風華正茂但神情各異的青春少女,面上忍不住帶出一抹柔和的笑意來,親手挽了木芳夕的手,帶着她走到了賓客之中,笑道:“有女芳夕,有才有德,今此及笄,望女安樂。及笄禮成,多謝大家。”自從魂穿到這個世界之後,木芳夕還從未被長輩這麼溫柔對待,聽着王沈氏的話,感受着她輕輕拍着自己手背的柔軟雙手,不知道爲什麼,忽然間有了種想要哭泣的慾望。

王沈氏明顯也注意到了木芳夕強忍淚意的樣子,輕輕笑了笑,擡手,摸了摸木芳夕的腦袋,柔聲道:“及笄禮之後,你就是個大人了,前塵往事都不要在意,只要你心善、意正,日子總能越過越好的。”

“嗯。”木芳夕的喉間已經是酸熱一片了,不敢多說話,只能簡單地答應了一聲,趕緊低下頭去。

沈於玲和陳小姐站在木芳夕身後半步的位置,見此情形,兩人對視一眼,面上露出微微的笑意來。而受邀前來的賓客們也都不由自主露出微笑,只有坐在末席上的梁氏和木晴雪,臉色有點難看。

木晴雪的臉上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麼藥,竟然能在一夜之間將那些膿瘡全都遮掩得如尋常皮膚一般,只是她向來是個沉不住氣的,見此情形,忍不住就要跳起來找茬,被梁氏眼疾手快地拉了下來,捂住了嘴巴,低聲訓斥道:“你要在這麼多的小姐面前撒潑嗎!”

木晴雪被她這麼一問,腦子也清醒了一些,眉頭微皺,不依不饒地看着梁氏,低聲道:“母親!憑什麼這個賤人就敢做這麼大逆不道的事,竟然還能得到大家的祝福!這是什麼道理?這是什麼道理!”梁氏還沒來得及想出理由來安撫木晴雪,就聽沈於玲在上首閒閒地道:“喲,這不是芳夕的繼母和繼妹嗎?看你們的樣子很激動啊,也是,這麼個重要的日子,作爲前?親人,想必是有很多話想對芳夕說吧?”

木晴雪冷笑一聲:“沈小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可是姐姐的贊者,在這麼大庭廣衆之下毀壞姐姐的聲譽,怕是不合適吧。”梁氏雍容豔麗的臉上也露出悲傷的神情來:“芳夕,母親確實有些地方做得沒讓你滿意,你鬧也鬧了,及笄禮也讓你在外面辦了,現在和我們回家,好不好?”

木芳夕安靜地看着這母女兩人的表演,見她們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這才抿嘴一笑,道:“及笄禮過後,我就能處理母親的嫁妝了吧。”

梁氏的臉色微微一變,低聲嘆息一聲,低頭垂淚,道:“這是你的權利。你和母親回家,母親這就把所有的嫁妝都給你……”說罷,像是被木芳夕的無情給傷透了心一般,低聲哭泣了起來。

王沈氏出生尊貴,因爲性子敦厚,頗受夫君敬重,這麼多年管着內宅也沒出過什麼岔子,順風順水的人生經歷讓她完全無法理解梁氏明明已經佔據優勢了,卻爲什麼要哭成這個樣子,見木芳夕只是冷眼旁觀,不由嘆息了一聲,上前一步,道:“木夫人有什麼委屈,大可以私下裡和人說,這麼大庭廣衆的……不太好看吶。”

梁氏本來就是要在大庭廣衆之下坐實木芳夕刻薄寡恩、不孝不悌的罪名,現在讓王沈氏這麼一說,倒像是她有意在衆人面前讓木芳夕難堪了。

木芳夕輕輕挽着王沈氏的胳膊,神情微微露出一絲繃不住的悲傷和疲倦,低聲道:“夫人,我想回去休息……”

王沈氏頓時有些心疼——她看人還是準的,這個孩子雖然倔強了些,但心性不差,言談舉止也不俗,和外界那些烏七八糟的傳聞根本不是一個人。她好歹也是管着一個偌大的內宅二十幾年的人了,什麼陰私手段沒有聽說過?只要看看梁氏和木晴雪的舉動,就明白木芳夕之前過的都是什麼日子了。也是難爲她一個女孩子家,能做出這麼個壯士斷腕的決定。

這樣想着,王沈氏就輕輕擺了擺手,柔柔地對賓客道:“各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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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請慢用吧,芳夕有些不舒服……”

“姨母我們走吧。”沈於玲笑着上前挽住王沈氏的另一邊胳膊,笑得格外燦爛,“這些傢伙自己會找樂子的。”

賓客們笑着答應沈於玲的話,木晴雪被攢動的人羣擠到一邊,手臂上的一塊膿瘡也不知是被誰碰了一下,疼得她慘叫出聲。

原本的歡聲笑語中突然冒出一句尖銳的慘叫,嚇得小姐們都亂作一團,不用多長時間,就將木晴雪和梁氏兩人坐着的位置給空了出來。

小姐堆中忽然發出一聲驚叫:“她流血了!”衆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木晴雪的胳膊上。

冬日的衣服穿得多,木晴雪胳膊上也不過長着幾個膿瘡而已,怎麼都不該流這麼多血,還浸透了衣袍透了出來。

被那小姐一提醒,木晴雪也注意到了自己胳膊上的血跡,不知道爲什麼,心中一慌,想要將衣服解下來看看自己胳膊的情況,被梁氏一把按住,不顧她的掙扎,強硬地拖着她快速離開了。

上了自己的馬車,梁氏才放開了對木晴雪的鉗制,面上已經帶了怒意:“你是怎麼回事!大庭廣衆的,你要徹底毀了自己的名聲嗎!”

木晴雪卻沒有心思理會梁氏的話,三兩下將自己的衣服扒開,就看見自己的胳膊上正咕咕地流着鮮紅色的血,並不疼,但血卻沒有絲毫要停止的樣子,她頓時心慌地不行,一把抓住梁氏的手,顫抖着聲音道:“母親……母親,我們快回府!回府找李大夫!他一定有辦法的!”

梁氏也被這種情形給嚇了一跳,顧不上安慰木晴雪,一疊聲地催促着車伕趕緊趕着馬車回府!

莊子內的房間中,王沈氏陪着這三個小姐沒多久,就覺得有些睏倦,就在丫鬟的攙扶下緩緩離開了。

沈於玲想到自己離開正廳前隱約聽見的一聲尖叫,忍不住微微挑眉,問道:“那木晴雪又鬧什麼幺蛾子了?是你安排的?”

木芳夕笑了笑,道:“我哪能安排什麼呀?不過是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義必自斃罷了。”

“哇哦,這話說得狠。”沈於玲用力拍了拍木芳夕的肩膀,哈哈大笑,“不過我喜歡!唉,反正你也及笄了,過些時候我成親,你可一定要來啊。”

木芳夕含笑點頭:“這是自然。”

沈於玲想了想,問道:“你如今和你父母鬧翻了,現在住在哪裡?我可都沒有聽到風聲。”

想到書沙行安靜而安全的環境,木芳夕笑了笑,神情愉悅,道:“保密。”沈於玲嗤笑一聲,並不追問:“好好好,就你最神秘了,我不問了。反正到時候你派人來我府上取請帖吧。”

和沈於玲、陳小姐一起在莊子待到傍晚,各家的馬車就來接自家小姐回家了,木芳夕目送她們全都離開之後,才轉身走進莊子中。

劉沉嶽如影子一般從陰影中走出來,面上的笑容有些狡黠:“如你所料,小李子‘終於說動’沔影神醫,帶着他去給木晴雪看病去了。”

木芳夕頓時哭笑不得,道:“什麼‘如我所料’啊?這不是我們當初早就安排好的嗎?”

在木芳夕住進書沙行第一天,也就是她逃離木府的第一天,沔影前來給洛姨送藥,正巧看見了木芳夕的背影,當時他差點把書沙行翻過來找她了。

好在,木芳夕注意到背後的動靜,主動走了回來,沔影這纔不鬧了。

但聽聞了木芳夕在書沙行的原由之後,向來護短的沔影差點氣炸了,當即決定要給木晴雪一點顏色看看。

於是,沔影就在宗月的藥僕中挑了一個有幾分半仙氣質的中年男子,綽號小李子,包裝一番,就成了神醫,又讓崇拜他的同行引着梁氏找到了名醫“李大夫”,並用極寒的方子來治療木晴雪的熱瘡,這樣的方子效果自然是極好的,但用的時間長了,會直接導致女子無法生育。

沔影和木芳夕都希望木晴雪能進宮,這樣的女人,進宮之後幻想破滅,只能在後宮爭鬥中掙扎,爲爭奪一個男人的寵愛而無所不用其極,無法生育,再也沒有盼頭,再沒有一天安生日子,對木晴雪這樣心高氣傲又掐尖好勝的女子來說,這樣的將來纔是真正的、沒有盡頭的折磨。當初制定這個方案的時候,木芳夕其實是有點猶豫的,但是沔影的一句話打消了她心中僅存的那一點猶豫:“要是真讓木晴雪在後宮之中立起來,還能有你的活路?”是了,她和木晴雪早已經是不死不休的關係了,她還對木晴雪心存善念,這不是搞笑嗎?有了這樣的認知,木芳夕在補充這個計劃的細節上,就做得格外用心,情節設計也格外精彩。

比如說今天木晴雪的胳膊會流血不止,這不僅是給木晴雪的一個心理壓力,更在衆位小姐的心中留下了“木晴雪身上果然有問題”的印象,等到將來,再有點風吹草動,這點印象會或許不會對她們產生特別大的影響,但在某些關鍵的地方,這些小姐對於木晴雪的評價就顯得尤爲重要。

劉沉嶽見木芳夕似乎有些發呆的樣子,忍不住湊到她面前,在她眼前揮了揮手,笑道:“在想什麼呢?想這麼入迷?”

木芳夕看了劉沉嶽一眼,問道:“現在這個時候,沔影神醫已經到了木府了吧?”

“早就到了。”劉沉嶽滿不在乎道,“一個時辰前就到了,這會兒木晴雪應該已經將沔影神醫開的藥吃下去了。這下好了,就是大羅神仙下凡,都不能再讓她有個孩子了。”

木芳夕的眼神微微有些不穩,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只是她的這點變化,無法瞞過本就密切觀察她的劉沉嶽,他有些好奇地看着木芳夕,問道:“木晴雪幾乎是時時刻刻想要你的命或者想要你身敗名裂,你知道吧?”

“我知道。”木芳夕知道他想說什麼,忍不住輕笑一聲,道,“我沒有心軟,只是……只是有點感慨罷了。”

“感慨什麼?”一直以來在籌備的事情告一段落,而且是圓滿結束,劉沉嶽笑得分外輕鬆,言辭也逐漸有些不知輕重起來,“你想到木晴雪的將來,害怕自己不能爲蒼珣王帶來一個孩子?”

坐在莊子屋頂上的年輕男子聞言,微微抿緊了嘴脣,手袖一揮,一道不引人察覺的勁風就朝着有些得意忘形的劉沉嶽的後腦勺去了。

劉沉嶽何其敏銳的一個人,不等那勁風到跟前,就拉着木芳夕往邊上讓了兩步,藉着轉身的動作,掩飾掉那一道勁風。

木芳夕被拉得一個踉蹌,眉頭微皺,正要說什麼,卻聽見劉沉嶽打了個響指,兩名丫鬟打扮的護衛就上前來了,一左一右站在木芳夕的身邊,同時道:“木小姐,請。”

木芳夕覺得簡直是莫名其妙,但這畢竟不是什麼太重要的事情,也就沒有反抗,任由那兩人帶着她回房休息去了。

劉沉嶽這才抽出空來去看屋頂,但卻沒有看見人,今天他並沒有和那人說好要見面,想來那人也不過是心血來潮出來走走吧?畢竟整天坐着,誰都得了啊。

想通之後,劉沉嶽也只是吩咐手下的人加強巡邏,就離開了。

木芳夕是在房間中用的晚膳,也沒要丫鬟服侍,自己簡單地洗漱了一下,轉過屏風正準備休息,卻猛然看見寢室的窗臺上坐着一個男人!

這一眼頓時將她嚇出了一身冷汗,剛要尖叫,只覺得自己胸口一痛,明明張着嘴,卻是絲毫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點穴!這就是傳說中的點穴!不過原理是什麼?木芳夕的眼睛亮了亮,緊緊盯着坐在窗臺上的年輕男子,他穿着一身毫無辨識度的玄色衣袍,面上戴着半面銀色鬼面面具,露出性狀姣好的下巴,和略顯得有些薄的嘴脣,脣色淺淡,也不知道是做了僞裝還是本來就是這個樣子——最重要的是,他看上去不像是對自己有惡意的!

木芳夕想着房間外面還有書沙行的守衛呢,膽子大了一些,強撐着一股氣,走到桌邊,刷刷刷寫了一行字,舉着紙,抓着毛筆,緩緩朝他走去,紙上寫的是:你剛剛用的是點穴嗎?

鬼面男子沒想到木芳夕會問這個問題,看她的樣子,還是真的就對於點穴是興致盎然

的,不由低聲笑了兩聲,問道:“你就不怕我會傷害你?”

哎喲這聲音,低沉悅耳得如同大提琴一般,在她所認識的人之中,也只有歐陽靖予的聲音能和這個人媲美了。木芳夕果斷搖頭,隨手將宣紙鋪在身邊的小榻上,快速寫到:你要是想傷害我,有無數機會可以動手。我不會再叫了,能解開穴道嗎?鬼面男子微微挑起嘴角,有些惡劣地淡淡道:“不、行。”木芳夕眨了眨眼睛,覺得自己可能碰上了誰家武功高強的熊孩子了,一面命令自己不能生氣,一面繼續揮毫道:那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助你的嗎?

鬼面男子依舊萬分惡劣地笑着:“沒、有。”

木芳夕嘴角抽了抽,低頭還想再寫,卻發現紙上並沒有足夠的空間了,她乾脆利落地將紙反過來,着墨很淺地寫到:這是我的寢室。鬼面男子終於忍不住笑了,從窗臺上跳下來,緩緩朝着木芳夕走來,道:“這是你的寢室怎麼了?本公子是採花賊,就應該在女人的寢室之中。”

木芳夕的視線緊緊盯着他的下巴和嘴脣,嘴角抽了抽,在他走到自己面前的同時,再次舉起了宣紙:你這樣的採花賊,吃虧的到底是姑娘還是你?

“哈哈哈哈!”鬼面男子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透過面具看着木芳夕的眼睛中帶出一絲微妙的滿足,“你比我現象中的更有趣。”

鬼面男子的聲音並沒有刻意壓低,但是守在木芳夕房門前的守衛也並沒有進來,聯想到他在這莊子中來去自如的神情,木芳夕頓時明白過來,寫道:你是劉公子的朋友吧?

什麼朋友,是債主。鬼面男子心中冷哼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早已在心中盤旋了一個下午的問題脫口而出,問道:“今天是你的及笄禮,在你心裡,有什麼該來的人沒有來嗎?”

木芳夕愣了愣,不知道爲什麼,隨着這個問題閃過腦海的,竟然是歐陽靖予冰冷沉默的背影,不由打了個激靈,連忙搖頭。

鬼面男子的視線淡淡地掃過木芳夕的臉,並沒有說什麼,眉頭微皺,像是不耐煩玩這種遊戲了一般,再次一揮手,解開了木芳夕的啞穴,卻也沒有再多看她一眼,縱身從窗戶中離開了。

木芳夕有些苦惱地捂着還有些微微疼痛的地方,再怎麼仔細思索,也並不認爲這個穴位能讓人噤聲的功能啊,那訣竅就在點穴的手法上了?哦不對,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劉沉嶽問問清楚,那個鬼面男到底是誰纔是。

木芳夕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小心地確定了門窗都關好了,這才換了褻衣上牀休息。

第二天一早,木芳夕就起來了,自己洗漱完畢、換好了衣服,走出房門一看,兩個守衛如兩杆標槍一樣站在自己房門之前,精神飽滿,似乎能抵擋千軍萬馬似的。

實際上連一個不知名的鬼面男都沒攔住。木芳夕心中哼哼,和他們點頭示意過後,就去了側廳用早膳。可是直到木芳夕用完了早膳,也沒見劉沉嶽出現,她忍不住問了身邊的守衛。

“主子昨天晚上就回了書沙行去了。”守衛對木芳夕還算恭敬,問道,“木小姐可是有什麼急事需要找主子?”

木芳夕不好意思說昨天晚上她被一個鬼面男子闖了寢室,只能笑了笑,表示自己不過是有點思念罷了。

那守衛重新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的時候,和同伴對視一眼,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跳了跳——我滴神!主子竟然敢勾搭蒼珣王未來的正妻!而且看樣子似乎還勾引成功了!書沙行這是要惹上大麻煩了嗎?木小姐,即使我們家主子確實是很有魅力,但還請你一定要頂住啊!

木芳夕對於守衛的殷切期盼毫無所覺,只是點點頭,吩咐道:“既然這樣,用完早膳之後你們都準備一下,我也要回去。”

那守衛心中的憂傷已經要逆流了,面上卻只能繃得緊緊地答應了一聲,轉身就爲木芳夕準備馬車去了。

回到了書沙行中,木芳夕在侍從的帶領下,到了書沙行的前院,劉沉嶽正站在校場上,以單手單腳逗弄滿場的少年,在場的每一個都被他逗得臉紅脖子粗,看那架勢,恨不得能從劉沉嶽的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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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我說你們吶,訓練還是不夠呀。”劉沉嶽正在興頭上,絲毫也沒有注意木芳夕的到來,單手化開一個少年的攻擊,邊還能在人家的臉上捏了一把,以一種登徒子調戲良家婦女的、極其欠揍的口吻笑道,“小傢伙,給哥哥我笑一個,哥哥就饒過你呀。”

那少年本就是被逗弄得最慘的一個,這會兒一見在場的還有外人,羞憤之下,直接一頭撞上了劉沉嶽的肚子,嗷嗚一聲,硬是以突然爆發的神力將劉沉嶽壓在了自己的身下。

劉沉嶽一隻手扶着他的肩膀,一隻手揉着自己肚子,笑得很是惡劣:“小傢伙喲,你這是在幹什麼?我們是高手過招,又不是潑婦打架,你撞我肚子有什麼用?難不成你還想用指甲牙齒來攻擊我不成?”

木芳夕本來是來問問,劉沉嶽知不知道昨天晚上的鬼麪人是什麼身份的,但是看見了這樣的他,木芳夕忽然不是很確定,能在書沙行來去自如、性格還如此惡劣的……該不會就是劉沉嶽本人吧?畢竟音色是可以改變的嘛。

有了這樣先入爲主的念頭,木芳夕抱臂站在校場的邊上看着,想要從劉沉嶽的身上找出些蛛絲馬跡出來,但是越看,她越覺得鬼面男子不應該是劉沉嶽。畢竟身形和氣味都不大對的話,那他們就不大可能是同一個人。

等到劉沉嶽終於玩盡興了,木芳夕在邊上站得腿都要麻了。

從校場高臺上下來,劉沉嶽依舊是興致很高的樣子,接過手下遞來的毛巾擦拭着身上臉上的汗水,也不走近木芳夕,就這麼遙遙站着,問道:“木小姐這是怎麼了?”

木芳夕看了看周圍走動的人,實在不好意思詳細說,只能含糊道:“我……嗯,昨晚莊子裡有一個帶着半面銀色鬼面面具的年輕男子,你認識嗎?”

劉沉嶽的眼珠子轉了轉,想想既然已經站隊了,而且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對木芳夕沒有情分的,不如就幫他一把吧,就笑道:“哦他啊,也是我的貴客。但並不常來,沒想到被你碰到了,想必你們是有緣的。”

木芳夕想到他惡劣的笑容,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笑了兩聲,又問道:“那劉公子可知,他師承何處?”

劉沉嶽眉頭微皺,看着木芳夕,解釋道:“木小姐,你不是江湖人,最好不要問別人師承何處,這有點冒犯了。”

木芳夕是第一次明白所謂江湖和朝堂的界限是這麼明顯,連忙道歉。

劉沉嶽在心中也對她說了一聲對不起,畢竟那人真的不能算是江湖人,只是他的師承要說出來,任誰都能猜到他的身份,這就不好對木芳夕說了。

想到昨晚那人送來的消息,劉沉嶽笑着對木芳夕道:“蒼珣王殿下讓在下給木小姐帶一句話。大小姐只需休養生息,靜候他的迎娶就好。”

木芳夕愣了愣,回過神來的時候,忍不住紅了臉,雖說她理智上知道自己是絕對無法和別的女人共享歐陽靖予的,但是能得未來夫君這樣一句關懷的話——尤其是她對歐陽靖予的印象幾乎都定格在了喜怒無常、冷血無情之上的時候——實在是很難讓一個女人不感動。

劉沉嶽笑道:“接下來這四個月的時間,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大事了。就算有什麼事,你在我書沙行中,又有蒼珣王殿下護着,誰都不能招惹到你頭上。”

從小到大,因爲天賦,也因爲自己是長女,木芳夕一直都被教育,一定要有擔當,一定要有責任,還從未有人對她說,外面的風雨有他擋着,自己只需要被保護就好了。

忍不住輕笑出聲,木芳夕看着有些不明所以的劉沉嶽道:“他的好意我心領了。嗯,這樣吧,我可以不出門,我也不會多佔用書沙行的資源,我能帶着月歌或者青玉住進來嗎?我需要了解城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劉沉嶽笑道:“帶着月歌吧,她比較擅長做這個。”

木芳夕含笑謝了他,下午,月歌就帶着簡單的行禮住進了書沙行,木芳夕的房間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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