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二章

趕走了樑家三少爺,木芳夕做了最壞的打算,倒也沒有讓這件事真的影響了自己的心情,再次繞到後院,靠在松樹的樹幹上,籠着披風,手裡拿着一張紙和一把細細的炭筆,正在規劃着後院空間的合理利用呢,轉頭就看見木合德一臉怒容地走了進來、木芳夕眉頭微皺,下意識要做出柔順的模樣,卻被木合德猛地甩了一巴掌,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朝着樹幹撞去,額頭瞬間就撞紅了。

木芳夕驚愕之下甚至連驚叫都沒有發出,回過神來的時候只覺得額頭突突地跳着疼,伸手一抹,果然已經見了血了。

木合德冷冷道:“你竟敢威脅你堂兄!”

木芳夕忍不住冷笑:“他算我哪門子堂兄?父親,你可不要太偏心了。木晴雪是你捧着要進宮的女兒,難道我就合該是被你踩着給人做妾的命嗎!”

木合德很不耐煩,叱罵道:“你倒是不想給人做妾?但你想想你那名聲,有人願意娶你就算好的了!當初要不是你沒廉恥地做下那種事,爲父如今又何必如此爲難!”

木芳夕真是忍不住要大笑了,看着木合德,咬牙道:“父親常年征戰在外,對家宅之事不瞭解,女兒明白。但父親回到府上也有一個月餘了,如何能看不清楚這後宅之事?父親真的覺得,以芳夕的性子,能幹出偷人這種事嗎!父親真的覺得,芳夕在這後院之中,能自由行事嗎!父親,你是真不知道梁氏所作所爲,還是真不想知道!”

說到最後,木芳夕幾乎是在咆哮了,穿越以來她所有的不安、所有的委屈都要忍着,因爲形勢不由人,但如今,她已下定了決心要抗爭,最壞不過被趕出家門,然而——這樣的家,不要也罷!

木合德被木芳夕哀慼慘烈的神情驚到了,眉頭微皺,轉念又想起了梁氏的話,壓下心中那點懷疑,只當是木芳夕在使性子,並不理會:“爲父會替你答應這樁婚事的,你就留在院內好好反省。”

正說着,梁氏帶着之前被木芳夕趕走的兩個丫鬟也走了進來,見木芳夕額上流血,不由小小地驚呼了一聲,小跑着過去拉着木合德的手,嬌嗔着抱怨:“夫君,對孩子好好說不行嗎?怎麼還動上手了?”

梁氏如今所有的柔順慈愛都是做給木合德看的,她倒是想知道,當梁氏的真面目暴露的時候,這兩人會是什麼表情!

木芳夕心中冷笑,面色卻已經恢復了淡然,甚至還恭恭敬敬地對梁氏福了福身子,道:“把我嫁給樑家三少爺爲妾,是母親的意思嗎?”

梁氏很是坦然地點了點頭,笑着安慰道:“母親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是這小子最是會疼人,在家中也是個有能力的,你嫁過去,斷然不會委屈了你的。”

“最是疼人?”木芳夕眼中帶出一絲冷意來,看了眼木合德,道,“意思是娼妓、侍女都逃不過他的手,若不是寵妾滅妻就是養着一個惡毒善妒的妻子,後院不寧,是不是?”

木合德此人中正耿直,且常年征戰在外,身邊除了梁氏,就只有一個侍妾,平日裡最看不慣的就是在後院養的那些烏七八糟的玩意兒的男人,更瞧不起連自己的後院都約束不住的男人,聽木芳夕這麼一說,也有些不悅。

梁氏掩嘴笑了笑,無奈地搖搖頭,道:“女孩子家家的,如何能說這種話?母親知道你害怕……”

“母親既然知道我害怕,不如就請父親母親都留下來,將那樑三少爺也一併叫來,女兒當着父親母親的面試一試他,若樑三少爺的品性真的如母親所言,那麼父親母親也可放心,女兒也不會再害怕了。”木芳夕打斷了梁氏的話,含笑看着木合德。

梁氏不慌不忙地笑了笑,擺擺手,道:“可沒有這般道理。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難道芳夕還擔心父親母親能害了你不成?”木芳夕收斂了笑意,看着梁氏。

起初梁氏還能維持着慈愛和藹的笑容,但被木芳夕盯着久了,神情也有些微微的僵硬,眉頭也皺了起來。

木芳夕這才慢條斯理又認真無比地回答:“我正是擔心母親要害我呢。”

木合德眉頭緊皺,神情很是難看:“一點教養都沒有!誰允許你這麼和你母親說話的!”

木芳夕冷硬道:“我自小就沒有受過教養!父親問這個問題也未免好笑了些!”

梁氏也冷了臉色,淡淡道:“你的名聲已毀,又失了和蒼珣王的婚約,今日你要麼嫁,要麼我就把你送到鄉下莊子裡去,讓你在那裡過一輩子。”

木合德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梁氏,但到底沒有在人前駁了梁氏的話。

木芳夕看着木合德沉默、梁氏平靜之中略帶得意的神情,以及那兩個丫鬟隱晦的解氣的眼神,忽然笑了笑,道:“正合我意。我寧願到莊子去,也不會嫁給那種東西的!”

梁氏的臉色頓時變了。

木合德沒想到一向懦弱的女兒會這麼強硬,又礙於梁氏的話不好說什麼,冷冷地看了眼木芳夕,一言不發地轉身獨自離開了。梁氏皺眉看着木芳夕,嘲諷地說:“你可知道莊子裡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你現在改口還來得及,若是過了今日,你怕是就沒有任何反悔的機會了。”

木芳夕看着梁氏,平靜得有些冷漠:“莊子再差,也不會比現如今我在府中的情景更差了,不是嗎?”說罷,不等梁氏有所反應,木芳夕繞過樑氏,一腳踹開擋路的那個圓臉丫鬟,直接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那圓臉丫鬟被一腳踹在小腿上,疼得慘叫一聲,剛想和梁氏告狀,卻被梁氏賞了一巴掌。

“下賤胚子!叫得人心煩!”梁氏身邊的嬤嬤一把推開了那圓臉丫鬟,扶着神情扭曲的梁氏也快速離開了小院。

由於木芳夕態度強硬地拒絕樑三少爺的求親,木合德也惱怒於木芳夕的忤逆,讓梁氏拒絕了樑三少爺的求娶請求,當天晚上樑氏就安排木芳夕去鄉下莊子的事宜。

霽雪院中,木晴雪聽着心腹丫鬟玉露繪聲繪色地說着今天一整天發生的鬧劇,忍不住嗤笑出聲:“木芳夕那個下賤胚子,同樣都是死,嫁給蒼珣王明顯也太便宜她了。不過她竟然敢拒接母親的安排,膽子倒是大了不少。”

玉露還有些擔心:“小姐,你說那木芳夕這麼激烈地拒絕三少爺,該不會是知道了什麼吧?”

“怎麼可能?”木晴雪滿臉不屑,“她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廢物,去哪裡知道?”

樑三少爺後院的陰私事,還是木晴雪跟着梁氏回到臨洛樑家的時候無意間撞破的,她對於這個空有一副好皮囊、沒有絲毫本事、還有性虐癖好的堂哥是絲毫好感也沒有,但就是這樣的人,讓他來折磨木芳夕才最讓人解氣,不是嗎?

當天晚上,梁氏親自到了木芳夕的院子裡,通知她明天一大早就要離開府中,去往鄉下莊子的決定。木芳夕淡淡地應了,她是真的沒覺得被送到鄉下莊子去生活是一件多麼悽慘的事情,這在其他官宦千金看來上不日死的懲罰,對她來說其實是一種解脫。

更何況,我黨早就證明了“農村包圍城市”路線的正確性和可行性,木芳夕一點都不着急,也不害怕,以她的本事,遲早能做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對於木芳夕的淡然,梁氏有些

意外,說:“還有半個月你就及笄了,若是到了鄉下莊子裡,可沒有人給你辦簪禮。”

古代的簪禮就相當於是現代的成人禮,有點地位的人家給家中女孩舉辦簪禮,都要請力所能及之下身份最尊貴的人來當主持,禮賓更是要千挑萬選,只因爲這是女子日後嫁人最重要的資本之一。

但木芳夕真要是還沒有行簪禮就被送到了鄉下莊子,她這輩子可以說就完了,哪怕有那華貴珍異的嫁妝,估計也找不到什麼有頭有臉的男人願意娶她。

只是,梁氏汲汲營營所求的,卻是木芳夕並未放在眼裡的,見梁氏說完了還站在原地不願意離開,已經有些睏倦了的木芳夕眉頭微皺,淡淡道:“母親若是沒有什麼事,就請回吧。芳夕要就寢了。”

梁氏的一張臉頓時陰沉了下來。

木芳夕對此表示無感。

反正早上的時候她和梁氏、木合德都已經撕破了臉皮了,現在再去裝溫良恭儉讓也沒有意義,木芳夕只要保證禮數上過得去,不至於被梁氏抓住小辮子再欺辱一頓,平平安安地熬到明天早上,她就解放了!

梁氏認真打量着木芳夕,發現她是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或者擔憂,心中掠過一絲怪異的感覺,見她真的施施然準備就寢了,礙於主母身份,自然也不便繼續在木芳夕的房中待着,便帶着人離開了。

回到了梁氏自己的房間,楊嬤嬤忍不住問了一句:“夫人,那木芳夕該不會留有後手吧?”梁氏眉頭微皺,神情有些冷厲:“不管她有什麼後手,去鄉下莊子可是她自己選的,由不得她反悔!”

要知道,木芳夕去鄉下莊子那可是受懲罰,自然是不能帶走那些嫁妝的。梁氏和木晴雪之前還想着要怎麼將木芳夕的嫁妝神不知鬼不覺地昧下,現在好了,木芳夕主動送上了現成的理由,梁氏可不會允許別人來破壞它!

梁氏從木芳夕的院子回來,木晴雪第一時間知道了這個消息,再三確認了木芳夕真的會被送到鄉下莊子去之後,木晴雪忍不住痛快地笑了出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雖說沒能將木芳夕推入火坑,但到底也讓這個下賤胚子從自己眼前消失了,那些嫁妝也沒有人跟她搶了,真是太好了!

木晴雪笑眯眯地對玉露叮囑:“明天一大早一定要叫醒我,我要看看,木芳夕狼狽地從府中離開的樣子!”

玉露笑着答應了一聲,道:“時辰不早了,奴婢服侍小姐早些歇息吧。”

木晴雪態度難得這麼溫和,還笑着賞了玉露一個珠串手鍊,帶着笑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木芳夕就被嚴嬤嬤叫醒了,在嚴嬤嬤的嚴格督促下,只換了身衣服,她沒有任何積蓄,木芳夕想了想,只帶走了那一包滴水觀音的種子——夾竹桃和水仙昨天才剛剛種下,今天若是再把它們挖起來指不定會傷到它們的根系,木芳夕沒忍心這麼幹。

梁氏安排要送走木芳夕的馬車就停在木府的側門處,木芳夕一路讓嚴嬤嬤監管着走到側門邊上,眼角的餘光看見一羣人緊趕慢趕地朝自己走過來,不由有些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在梁氏的威逼利誘之下,府中竟然還有人願意來送她嗎?

等到那羣人到了跟前,木芳夕才發現,她是真的想多了。

前來的人是木晴雪以及她的侍女,很顯然,她們並不是來送行的,而是來看熱鬧以及冷嘲熱諷的。

“喲,這不是昨天的貞潔烈女嘛。”木晴雪笑得很是暢快,“瞧瞧我們這麼貞潔的大小姐穿的都是什麼呀?莊子裡可都是下人,你一個主子穿成這樣,可不是丟我們府上的臉面嗎?”

木芳夕神色平靜,對此表示充耳不聞,只等着趕車的下人將那兩匹駑馬套好就出發。

木晴雪這段時間莫名的憋屈終於找到了發泄的地方,並不在意木芳夕冷淡的態度,依舊是笑着說:“木芳夕,聽說鄉下莊子中的男人有不少都打着光棍呢,你好歹也有些姿色,可不要再做出偷人這種事了啊。”

跟在木晴雪身後的丫鬟們也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木芳夕這才微微側頭,像是不認識一般地看着木晴雪,淡淡道:“木晴雪,你是不是沒有長腦子?我的名聲壞了,對你有什麼好?”木晴雪忍不住得意洋洋地說:“你和我天生就不一樣,如何能放在一起討論?你是被退婚了的人,而我,則馬上就要進宮當娘娘了!”木芳夕嘴角抽了抽,眉頭微皺,正想說什麼,卻被一聲略顯尖細的聲音打斷了。從街角轉過來一隊人馬,領頭的是一個三品大太監,身後跟着四個孔武有力、器宇軒昂的侍衛,以及十來個秀美的侍女。

那太監微微擡着頭,直接走到木府的門前,眼瞼下垂,掃了木芳夕和木晴雪一眼,淡淡道:“兩位便是這雲麾將軍府的小姐吧?請將軍和夫人到正廳相見,咱家有太后和王爺的口諭帶到。”木晴雪心頭微微一跳,感覺就有什麼超出了她的控制,情急之下就要去擋那太監:“父親母親還沒起……”

其中一個侍衛上前一步,佩刀微微上擡用刀柄隔開了木晴雪的手,面容冷肅地看了她一眼。

木晴雪還從未被外男這樣不留情面地對待過,當即就要發火,但視線觸及他冰冷無情的面容時,又不由自主地怯了。

木芳夕早已經不對木晴雪的智商抱有希望了,梁氏這十幾年,不僅把小可憐養成了懦弱無能的廢物,也把木晴雪養成了一個驕縱愚蠢空有皮囊的惹禍精,也許這就是報應吧。

那太監面上也沒了笑,視線在木芳夕和木晴雪身上轉了一圈,只讓守門的一個家丁去通報,自己則帶人直接走到了正廳。

木芳夕是沒有資格道前廳來的,當她跟着那太監踏進前廳的時候,還有些好奇地四處看了一下,發現沒什麼特別的,不過就是五把椅子並兩個小桌,就一心一意收斂心神,在邊上候着。

木晴雪則有些不甘心,示意打探那太監帶來的是什麼口諭,只可惜她最開始給人留下的印象實在太差,試探不成不說,還被那太監很不耐煩地警告了一番,顏面全無。

沒等多久,換了常服的木合德和梁氏就急匆匆地到了正廳,木合德一見那太監,不由有些驚訝:“常喜公公?”

常喜很早就進宮了,先皇還在的時候,他就是跟在先皇身邊的一個小太監,新帝登基,常喜才被提拔爲三品太監,依舊在皇上身邊伺候,可以說是宮裡的老人了,最關鍵的是,他在新帝面前是說得上話的。

常喜對木合德淺笑着點點頭,依舊保持着那微微擡頭的姿勢,淡淡道:“傳太后口諭。”

木合德率先跪下,梁氏、木晴雪和木芳夕等人一併跪下。

常喜平靜道:“着雲麾將軍之女木芳夕,爲蒼珣王之妻,即日起接受嬤嬤調教。”

頓了頓,常喜又道:“蒼珣王口諭,木芳夕既與本王有婚約,本王自當打點一二,賜宮女十二名,管事一名。”

一時間,木合德、梁氏和木晴雪的臉色異常精彩。

常喜公公慢悠悠道:“既然太后和蒼珣王都這麼說了,將軍,還請將木大小姐的名帖八字一併交給咱家,咱家也好讓欽天監定下日子不是。”

氏趕緊起身,對常喜公公福了福身子,由嚴嬤嬤扶着,快速從自己的房間取了木芳夕的名帖和八字,一併交給常喜公公,這才又跪在了原來的位置上。

常喜公公將木芳夕的名帖和八字小心地收好,並沒有在說什麼,笑了笑。

礙於常喜公公還在,木合德不好發作木晴雪和梁氏,只能忍氣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將那十三名宮女先讓人帶着離開,這纔對常喜公公道:“還勞煩公公幫微臣轉達謝意。”說着,木合德就從袖兜中掏出一塊金錠塞進常喜公公的手中。

常喜公公倒也痛快地收了,似笑非笑地掃了眼站在一邊的木晴雪,用下巴點了點她,淡淡道:“木將軍,管教不嚴啊。”

木合德順着常喜公公的視線轉過去,正好看見木晴雪沒來得及收斂起來的神情,當即臉色也有些不好看,只是不願在外人面前懲罰子女,便只能低聲嘆息道:“微臣常年在外,疏於管教也是有的。”

這要是木晴雪是男兒身,旁的人還能說一句是父親疏於管教,但木晴雪可是個姑娘,木合德的後院又幹淨得很,將木芳夕教養成這樣,分明是梁氏的錯。

看樣子外界傳聞雲麾將軍和夫人之間感情甚篤並不是謠傳,只可惜這兩人一個心機深沉,一個偏心矇昧,想來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雖然這麼想,但常喜公公面上卻沒有帶出分毫,接了金子,又已經宣告了太后和蒼珣王的口諭,並無意在木府多待,領着侍衛輕輕鬆鬆地離開了。

常喜公公一行人一走,木合德就對木晴雪冷冷道:“過來!”

他這樣壓抑着怒氣的模樣,比直接咆哮發火更加來的可怕,木晴雪看着他微微發紅的眼睛,嚇得直往梁氏身後躲,拼命搖頭,哭着不敢上前。

梁氏見狀,也頗爲心疼,溫柔地拍了拍木晴雪的手,對木合德道:“夫君,這件事確實是晴雪的錯,但是芳夕也有不對的地方啊。當時太后娘娘說了什麼,咱們府上可之後晴雪和芳夕聽見了,怎麼芳夕卻絲毫口風也不露,這不是等着看府上的笑話嗎!”

難怪梁氏能一個人把持後院十幾年,口才是真不錯。

木芳夕含笑看着梁氏忽悠,等她說完了,才慢悠悠地開口:“父親、母親,府中確實只有我和二妹妹聽見了太后娘娘說的是什麼沒錯,但太后說的是她老人家要‘考慮’,至於考慮什麼,女兒可不敢妄加揣測。”

此言一出,木合德心頭一凜——他是個武將,心思難免會粗糙一些,但再怎麼粗糙,也不會忘了兩年前,也就是先皇還在的最後一年,吏部尚書因爲揣測上意被判了滿門抄斬。

先皇已經用鮮血告訴了他們這些臣子,什麼叫做天威難測,木合德想不到,他一向看重的女兒竟然敢犯這樣的錯誤!

木芳夕這麼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勾起了木合德內心最深的恐懼,邊慶幸木芳夕好歹在口諭到來之前都沒有被送到鄉下莊子去,邊惱怒於木晴雪的膽大妄爲。

梁氏對政治不敏感,但作爲一個有着自己固定交際圈的官太太,她自然也知道兩年前那一樁滅門慘案,即使她對先皇給出的原因嗤之以鼻,卻不妨礙她也因此感到恐懼。

但現在,看看木晴雪做的是什麼?她妄自揣測了太后娘娘的意思,最要命的是還猜錯了!

一時間,正廳只剩下木晴雪故作哀慼和委屈的哭聲,木合德和梁氏面面相覷,彼此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在清晰不過的後怕。

梁氏這次是不打算再包庇木晴雪了,總要讓木晴雪吃點苦頭,免得她以爲自己可以爲所欲爲!

木合德此時也沒有了之前對木晴雪的好耐性,看着木晴雪,冷冷道:“你可知錯?”

木晴雪還想狡辯,卻看見梁氏對她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遲疑了一下,還是咬牙點了點頭,哭得雙眼通紅:“女兒知錯了,女兒求父親責罰!”

木合德對木晴雪是有怒氣的,但是這股怒氣在看見自己從疼到大的女兒這麼悽慘地跪在地上,哭着認錯的樣子時,又減小了一半,半晌,才淡淡道:“這幾日你就呆在房中,莫要出來惹事。你可服氣?”

木晴雪還從未被禁足過,但她也知道,她犯了錯,木合德只給了她一個小小的禁足令,對她還是好的,便抽噎了兩聲,收斂了哭聲,用溼漉漉紅通通的眼睛看着木合德,認真地行了個跪拜禮,這才讓嬤嬤扶下去了。

處理完木晴雪,木合德轉向木芳夕,看着這個身材單薄但氣質典雅的女兒,眉頭微皺:“你……”

木芳夕挺直脊背對着木合德站着,視線卻沒有聚焦,似乎在看着木合德,但又像是在透過他去看別的什麼。

木合德被她看的眉頭直皺,心頭的火氣一撞一撞的,冷冷道:“你身爲姐姐,不思進取,無端陷害你妹妹,更陷我們府上於危險之中,也發你禁足五日,可有意見?”

木芳夕忍不住笑出聲來,視線這才集中在木合德的臉上:“父親說的可是真心話?”

木合德冷笑道:“自然!”

看木合德的樣子,是真的認同了梁氏之前爲木晴雪開脫所說的話了。木芳夕覺得非常可笑,但還是提醒了一句:“父親可想好了,我那院子裡現在可不是隻有我一個人,還有代表着皇家臉面的一位管事並十二個宮女,她們一來父親就給了我禁足令,莫不是在給太后娘娘和蒼珣王下馬威?”

木合德一時想不到反駁的話,只是被氣得臉色發紅,梁氏忽然道:“若是讓宮中來的那幾位知道你是這樣頂撞父親的,怕是將來你得了怎樣的懲罰,她們也覺得是理所當然的。”

華雲國崇尚道學,也崇尚孝道,不孝的人,不僅沒資格做官,情節嚴重一些的,甚至會被判刑。這也是梁氏在面對木芳夕有恃無恐的原因之一。

對此,木芳夕只是微微勾起嘴角,淡淡道:“父親的意思我明白了。”說罷,不等木合德說什麼,轉身就離開了。

木合德看着木芳夕的背影轉過屏風,很快就消失不見了,眉頭緊皺,半晌,纔將小桌上擺放着的一盞茶杯掃落到地上,壓抑着怒氣低吼:“混賬東西!”

梁氏心中冷笑,面上卻做出失落悲哀的表情,道:“這麼多年,都是我的錯,我沒有管教好……”說了一半,像是再也撐不住了一般,梁氏就用手帕捂着嘴,崩潰地哭了出來。

梁氏這麼多年保養得很好,再加上當家主母做久了,舉手投足就帶上一絲雍容的味道來,這樣一個氣度雍容、容顏嚴厲的女子,梨花帶雨地哭着也是很讓人心動的。想到梁氏這麼多年在府中的辛苦操勞,看着眼前這哭得悽慘的妻子,木合德瞬間就心疼了,趕緊上前,將梁氏摟進懷中,一疊聲地安慰道:“沒有的事,是孩子們不好,都不體諒你的辛苦,等我得閒了,就把兩個孩子都抓來好好教訓一番,給夫人出氣。”

梁氏這才破涕爲笑,柔柔弱弱地靠在木合德的懷中,嬌嗔着錘了下木合德的胸口,羞紅了臉,道:“夫君就會開玩笑……”

木合德捉着梁氏的手,笑道:“夫人可要回房歇息?這大早上的不得清閒,夫人想必乏了吧?”梁氏笑而不答,依偎着木合德,一起回房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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