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芳夕看了一下午的書,待在房間裡覺得整個人都要生鏽了,就將已經曬乾了的牽牛子隨手放在了火爐的蓋子上,又將巴豆霜重新倒了出來,放在宣紙上,擺在桌角。
安置完巴豆霜之後,木芳夕又走回火爐邊上,看着牽牛子在高溫的烘烤之下微微變了顏色,立即用鉗子將那一袋子牽牛子夾了起來,放在桌上,又從博古架上拿了一方黑石硯臺,和一隻粗毫毛筆、鎮紙一起放在桌上。
做完這一切準備工作之後,木芳夕將牽牛子倒進了硯臺,又用鎮紙細細地將牽牛子研磨開來,然後用毛筆將細小的粉末沾起來,抖在巴豆霜之中。
木芳夕從水中濾過的巴豆霜分量太小了,達不到致死量,她只能想辦法加強毒性,好達到只用一招,就永絕後患的目的。將細小的粉末都濾過之後,木芳夕再次重複研磨的動作,又用毛筆將足夠細小的牽牛子粉抖進了巴豆霜之中。
等木芳夕將所有的牽牛子都磨成粉,混合進了巴豆霜之中的時候,天色已經開始暗了下來了。木芳夕稍微收拾了一下桌子,等了一會兒,就聽見流香的腳步聲。
微微勾起嘴角,木芳夕好整以暇地坐在桌邊,看着流香一點禮儀沒有地推門進來,將飯盒放在桌角,也不走,就這麼坐了下來:“吃吧!”
木芳夕面上微微露出好奇的神情:“你爲什麼要害我?”
流香今天下午才被嚴嬤嬤警告了一番,本來還生着悶氣呢,楊嬤嬤急匆匆地就來了,告訴了她夫人的決定,現在流香看木芳夕的眼神就跟看一個死人似的,自然不會怕她:“我爲什麼要害你?你礙眼唄。”
木芳夕點了點頭:“你害過多少人?”
流香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只知道,靠着對夫人唯命是從和那點狠毒的心思,她一步步從最底層的小丫鬟變成了今天可以作威作福的大丫鬟,她覺得這樣的日子很好,因爲,被木芳夕這麼追問,流香心中不僅沒有半點愧疚或者惶恐,反而充滿了不耐煩。
流香皺着眉頭看着木芳夕,半晌,像是反應過來一般,嗤笑一聲,不屑地說:“晚膳沒有加料,你可以放心吃。真是的,這麼怕死。”
木芳夕抿嘴笑了笑,像是害羞,又像是諷刺,並沒有打開飯盒,而是轉身進了寢室,從枕頭下拿了一小包藥粉出來,對流香說:“這幾日我的胸口一直不太舒服,介意我煮點茶喝嗎?”
流香眉頭微皺,想着待會兒還要去前院挖夫人之前埋下的毒藥,也沒有耐心和木芳夕耗着:“你自便吧。”說着,轉身離開了。
木芳夕悠然自得地將那粉末倒進茶壺之中,拿去偏房燒開,然後纔回了自己的房間,檢查完晚膳之後,才慢條斯理地將晚膳吃乾淨。
木芳夕中午的時候真的被餓慘了,午膳沒得吃,前院中的蒲公英數量不多,只能讓她吃了個半飽,卻讓她更覺出餓來,那感覺,簡直抓心撓肝。
木芳夕吃着粗茶淡飯,怎麼都想不明白,爲什麼她好好的一個穿越,怎麼好像就是和餓肚子槓上了呢?
晚上,木芳夕準備休息了,卻聽見門外再次響起了流香的腳步聲,她立刻轉身,將一直放在偏房煨着的茶壺拿回來,坐在桌邊,等着流香進來。
流香依舊是直接推門進來,一眼就看見木芳夕坐在桌邊看着她,一時間也嚇了一跳,但想到她待會兒要做的事情,很快又鎮定下來了。
將手中精巧的的食盒放在飯桌上,流香有些不情不願地說:“給你賠禮道歉。”
“給我賠禮道歉?”木芳夕微微有些好奇,淡淡地說,“你,給我,賠禮道歉?”
流香聽出了木芳夕的諷刺之意,但並沒有放在心上,神情也是淡淡的,說:“中午我不該和你開那樣的玩笑,這些點心是我單獨請後廚開小竈做的,你嚐嚐看吧
。”
木芳夕微微低垂着眉眼,將飯盒拿過來放在身前,又擡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想了想,也給流香也倒了杯茶,然後才緩緩打開了飯盒。
流香坐在木芳夕的對面,見她將那兩碟子點心從飯盒中拿出來,不知道爲什麼,忽然覺得有點緊張,忍不住拿起那杯茶,喝了一口,她的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很嫌棄地說:“你這是什麼東西,這麼難喝。”
木芳夕笑了笑,說:“我自己研製的新口味,不喜歡嗎?”她也喝了一口,笑着問,“我覺得味道還好啊。”
流香被她這麼盯着,只能將眼前的茶水一飲而盡,催促道:“你也嚐嚐點心啊。”
木芳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擡手拈了一枚點心,緩緩朝着嘴裡送去,卻在即將要碰到嘴脣的時候,卻停了下來:“對了,我想問問你,有什麼不舒服嗎?”
流香心中頓時咯噔了一下,不知道爲什麼,她在面對木芳夕的時候,總覺得心裡發虛,頓時皺眉反問:“什麼……什麼不舒服?”木芳夕從來都沒有用半夏害過人,但根據理論知識,大概能推斷處,這麼高濃度的半夏茶喝下去,應該用不了多久,聲音就發不出來了吧。木芳夕但笑不語,就連拿在手裡的點心都放了回去。
流香頓時有點着急了:“你把……把點心……嘗……我的聲音……”流香的聲音一點一點變得沙啞,最後一點聲音都發布出來了,她不由驚恐地站起來,指着木芳夕,無聲地喊叫。
木芳夕也沒有心情去猜測流香的口型,冷笑了一聲,從位置上站起來,走到流香身邊,忽然一個掃堂腿,直接將流香放倒在地。
流香忍不住慘叫,卻發不出絲毫聲音,只能抱着膝蓋在地上滾來滾去。
木芳夕直接將桌上包着巴豆霜和牽牛子的宣紙包扯了下來,三兩下捲成圓錐形,直接將流香的頭按在地上,膝蓋頂着流香的胸口,手上用力,生生逼得流香不得不張開嘴,木芳夕沒有絲毫猶豫,將所有的粉末一股腦全都倒進流香的口中,將早就放置在桌邊的茶壺提起來,對着流香的嘴就灌了進去。
流香被嗆得不斷咳嗽,但除了嘶啞的氣因之外,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木芳夕確認流香已經將所有的粉末都吞下去了,就快速起身,免得被流香掙扎的手抓到。
流香吞下了巴豆霜和牽牛子的混合粉末,用不了多久,腹中就傳來一陣陣刀刮一樣的疼痛,口鼻之中逐漸流出血來。
木芳夕站在一邊看着,她是第一次用救人的醫術去害了一個人的性命,理智上,木芳夕知道自己應該害怕或者厭惡的情緒,但是實際上,木芳夕發現自己非常平靜。
這種平靜是在經歷了多次被陷害、被欺辱、被壓迫之後終於得以報仇的平靜。
流香在地上掙扎了半晌,迴光返照一樣,忽然睜着着站起來,滿臉是血地朝着木芳夕走了兩步,神情猙獰,不斷做着同一個口型,木芳夕很平靜地看着她,不用過多猜測,也知道流香在說什麼。
流香說:“殺了你。”
木芳夕忍不住就笑出聲來,這些人真有意思,只能他們去害人,只能他們騎在別人頭上作威作福,但被他們欺辱的人一旦反抗,就成了十惡不赦。
木芳夕後退了小半步,看着流香。
流香能站起來走了這麼幾步,已經到了極限了,走到木芳夕的面前,她腳步一軟,整個人就栽倒在地上,最後抽搐了兩下,徹底沒了動靜。
木芳夕站在一邊等了一會兒,才上前,確認了流香真的沒有了生命徵之後,纔將她拖到角落放好,去到了點水,擰了塊帕子,一點一點地將地上沾染的、屬於流香的血擦乾淨,做完這一切,已經是半夜了。
木芳夕想要把流香背起來,發現她根本沒那個力氣,只能退而求其
次,託着流香的腋下,把人從門口拖出去,一點一點拖到了小院的後門處,將她整整齊齊地平放在地板上,又將她的雙手交疊放在小腹上,並小心地消除了自己來過的痕跡,才快速回到了房間。
第二天一大早,嚴嬤嬤再次領着家丁木芳夕的小院。
昨天楊嬤嬤來找流香的時候神神秘秘的,嚴嬤嬤今天早上沒看見流香,也只當做是流香這丫頭領了楊嬤嬤的什麼任務先離開了。
這天是雙喜真正離開木芳夕的小院的日子,她一大早地就起來洗漱,想了想,還主動去了後廚,最後一次爲木芳夕領了早膳。
木芳夕昨天晚上幹了一晚上的體力活,今天早晨正有些爬不起來呢,聽見雙喜進來的腳步聲,只能強打精神,從牀上起來。
今天她這個小院之中是要發生大事的,如果她在今天改變了作息,難保不會被有心人抓住把柄。
木芳夕給自己打了盆冷水,用冷水洗了把臉,也沒有擦面脂,就這麼走了出去。
雙喜已經打開飯盒,將白粥和一碟子小菜放在了桌上,見木芳夕面色紅潤地走了出來,笑了笑,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放鬆和欣喜:“大小姐,雙喜就要走了。”
這麼蠢笨的性子,真要到了西廂客房伺候着,還不被其他丫鬟聯合起來排擠死?
木芳夕雖說不待見雙喜,但到底也是服侍了她——好吧,小可憐——那麼久,記憶中的感情不是作假的,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提點道:“雙喜……”
雙喜卻沒有讓木芳夕把話說完,而是帶了點戒備地說:“大小姐,你不能留我的!”
木芳夕愣了愣,眉頭微皺,自從雙喜那天因爲貪嘴而中毒之後,她對自己的態度就發生了非常大的轉變,在雙喜離開之前,她覺得有必要問問清楚!
只是還不等木芳夕說什麼,嚴嬤嬤忽然就帶人闖了進來,眉目冷肅地看着木芳夕和雙喜,一揮手:“都綁起來!”
雙喜嚇得尖叫一聲,當即就跪下了。木芳夕料想是流香的屍體被發現了,但面上還是做出備受屈辱的表情:“我好歹是大小姐,是你們這些粗人可以隨意碰觸的嗎?”
木合德和梁氏在嚴嬤嬤身後走了進來,木合德臉色鐵青,怒道:“那我夠不夠格呢!”
木芳夕立刻跪下,深深地垂下頭去,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深色的外袍,露出一截細瘦的頸部就格外顯眼,像是一折就斷似的脆弱。
木合德從未注意過,他這個不討喜的女兒還有這種脆弱卻倔強的姿態,眉頭微皺,下意識地就放緩了語氣,雖說還是嚴厲的,卻沒有了之前那種比她認罪的洶洶氣勢了:“流香怎麼會死在你的院子裡?”
梁氏一聽木合德的語氣,立刻就發覺事情不對,趕緊追問了一句:“芳夕,你告訴母親,爲什麼流香的屍體會在你的前院中被發現?她日夜都陪着你,你應該知道些什麼吧?”
木合德有些奇怪地看了梁氏一眼,眉頭微皺,但到底沒有說什麼。
木芳夕在心中冷笑,這個梁氏還真是無時無刻不想着陷害她啊,流香明明是在後院靠近後門的地方被發現的,她明明知道,卻還要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
木芳夕更深地低下頭去,額頭緊緊貼着地面,再次開口的時候,聲音中充滿了壓抑的委屈和絕望:“我不知道,昨晚流香帶了一盒點心說要給我賠罪,我不敢吃,就送她走了。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流香,我根本不知道她竟然死了!”
梁氏還想說什麼,卻聽木合德說:“你說點心?就是桌上那些?”
梁氏不動聲色地順着木合德的視線看過去,有些驚訝地說:“流香那丫頭也是個嘴饞的,這個我最知道,但是這些點心卻不是她會買的,芳夕,你告訴母親,是不是你自己想吃,拜託了流香去買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