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沉嶽有些疑惑地看着木芳夕,問道:“你今天的心情很好?”木芳夕笑了笑,道:“不過是些私房小事,沒什麼的。”
昨天晚上她和歐陽靖予真正達成了互不侵犯互相幫助的友好協議,歐陽靖予在沒有得到她允許的情況下不會和她有過分的親密舉動,同樣,木芳夕要在外人面前給足他面子,會爲歐陽靖予徹底調理好身子,並且不能成爲任何人攻訐歐陽靖予的理由。
這個協議定下來,對木芳夕的好處是要大得多的,再加上昨天晚上她終於用指尖血完成了“落紅”,讓夜鶯打發走了一直追着她要這玩意兒的公公,佔便宜的舒爽和討厭的傢伙終於離開的高興混雜在一起,她的心情能不好嗎?
聽了木芳夕的話,沔影的視線在木芳夕的身上轉了一圈,微微挑眉:“你並沒有和蒼珣王圓房。”
木芳夕正在喝水,差點被水給嗆到,皺眉看着沔影,擡手用食指抵住了嘴脣,認真道:“不要亂說話。”
劉沉嶽只是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明明應該覺得不妥的,但是他卻無法否認的,確實從心底生出了一股隱秘的歡喜和希望來。
“好,我們來商量正事!”木芳夕一拍手,示意兩人都坐到桌邊來,問道,“昨天我進宮拜見太后的時候,太后賜了個御醫來幫忙調理殿下的身子。但是那御醫一上來就說殿下的雙腿沒得治了,直接被我關在了客房,不許他和其他人接觸。”
沔影眉頭一皺:“他直接在蒼珣王面前說這種話?”
木芳夕知道他擔心什麼,笑道:“我自從第一次見到殿下的時候就一直告訴他他的腿是有辦法治的,不止一次,所以那庸醫暫時還影響不了他。”
劉沉嶽心中嗤笑,那傢伙的腿完全沒有問題,能跑能跳,武功都快比上他了,一個庸醫能影響他什麼?
木芳夕道:“我檢查過了,殿下的腿和正常人是一樣的,但是他就是沒辦法站起來,腿部的感知也有些混亂。沔影前輩,能請你再幫殿下看看嗎?”從歐陽靖予多次檢查的結果來看,他的深反射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但是淺反射卻時好時不好的,這又是一個讓木芳夕感到困惑的地方。
沔影點了點頭:“既然是你的要求,而且他的情況似乎也挺有趣,那我就看看吧。”劉沉嶽知道那傢伙都裝了三年了,不大可能一朝露陷,但這次出手的是沔影,他還是不由有些擔心,問道:“木……王妃娘娘……”
“你還是直接叫我芳夕吧。”現在她已經成親了,再讓劉沉嶽叫木小姐也不合適,但是讓他叫自己王妃又實在非常奇怪,木芳夕權衡之下,笑道,“反正也沒有外人,隨意一些就好。”
劉沉嶽的眼中有些複雜的情緒稍縱即逝,也不推辭,笑道:“芳夕,你之前不是和我說過,你想用什麼聊天談話的方法治療蒼珣王?”
木芳夕還沒有回答,沔影就忍不住驚奇地問道:“用聊天談話的方式來治療疾病?”
木芳夕笑道:“嗯,是一種比較……嗯,比較神奇的辦法吧。”
想了想,木芳夕認真道:“語言本身就有一種特殊的力量,有些人他的身體是沒有問題的,或者說他身體上表現出來的問題是他自己想出來的。沔影前輩,你行醫這麼多年,應該有見過這樣的病人吧?”
沔影被木芳夕這麼一提醒,忍不住就笑道:“有啊,那是老夫見到的最可笑的病人了。那次老夫喬裝成江湖郎中,爲一戶富戶的孩子看病,那孩子愣是不吃,說要找神醫看病,但老夫表明身份之後,那孩子一點藥都沒吃,就好了。”
這個例子實在是有點極端,但也足以讓劉沉嶽這個外行人明白其中的奧秘。
劉沉嶽若有所思:“芳夕的意思,是心病還須心藥醫。你覺得蒼珣王的腿是他的心結導致的,想通過談話來解開他的心結?”
木芳夕點點頭,看向沔影,懇請道:“芳夕畢竟學藝不精,還請沔影前輩在一旁指點。”
劉沉嶽搖搖頭,道:“沔影神醫在一邊未必是好事。你也說了,那是蒼珣王的心結,誰能有一個不相干的人在邊上還願意暴露心結的?”
木芳夕之前擔心的也是這個問題,所以纔有了這一次的會診,笑道:“所以今天我請你們過來。劉公子,能請你幫忙調查清楚,三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是誰第一個給殿下治療的腿,他又是如何反應的,復健是誰給做的,先皇的態度等等,只要是當時發生的事情,事無鉅細,能查到多少算多少,都告訴我,好嗎?”
劉沉嶽被木芳夕的要求給嚇了一跳:“你知道你要查的是什麼嗎?”什麼叫“當年的一切”?當年的一切中有一個絕對不能被現在的木芳夕和歐陽靖予觸碰到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又是貫通了整個事件始終的,這讓他怎麼查?
木芳夕還以爲他在擔心報酬問題,開玩笑地安慰道:“別擔心,我付得起報酬。”
劉沉嶽一口老血梗在胸口,想勸說,又不知道從哪裡開口,像只鯉魚一樣張了張嘴,只能頹然地坐了下來,想着要回去編個天衣無縫的故事告訴木芳夕得了。
木芳夕轉向沔影,笑道:“沔影前輩,我得到了關於當年的具體細節之後,想和您一起制定個治療的計劃,將殿下在治療過程中可能出現的種種抗拒或者意外情況全都算進去,我們提前將每一次治療的細節都排練好,這樣即使只有我一個人面對殿下,也能達到你我都在場的效果。您看可以嗎?
沔影年少氣盛,再加上他確實有着出衆的天賦,從來沒有嘗試過治病救人還要事先排練的,但聽了這樣的計劃也不排斥,想了想,笑道:“倒是挺有意思。”
木芳夕笑了笑,正要感謝,沔影又道:“不過,我要你把師承的過程都寫下來告訴我。”
木芳夕眨了眨眼睛,剛想裝無辜,就聽劉沉嶽涼涼道:“昨天你從皇宮中出來沒多久,達官貴人、平民百姓之中都在流傳你是在夢中師承張仲景,現在天下但凡有點名氣的醫者都對你垂涎三尺,等着看你手中能漏出什麼了不起的經典來。”
木芳夕嘴角一抽,失聲叫道:“怎麼會這樣!”
劉沉嶽嗤笑一聲,道:“後宮是個什麼地方?主子一發話,太監宮女哪個不能出宮?人家在路上隨便說兩句,被旁的人聽了去,你還能怪到後宮中誰的頭上不成?讓你進宮也不警醒一點!”
木芳夕覺得被教訓得異常冤枉,她若是不這麼說,太后還不知道該怎麼斥責她呢,無證行醫在古今中外都是不被容許的呀。
沔影笑了笑,道:“即使我朝崇拜鬼神,但這鬼神之說,還是不要如此張揚地讓人知曉比較好。”木芳夕簡直是有苦說不出,只能點點頭,劉沉嶽作爲旁聽,木芳夕和沔影聊了一個早上,三人一起用了午膳,劉沉嶽和沔影才告辭離開。
晚上的時候,歐陽靖予再次進了主院。
木芳夕送走了劉沉嶽和沔影之後,在房間中待着無聊,一整個下午王府中散步,不能說對蒼珣王府中的情況瞭解多少,但起碼對府中的佈局構造、人員分配什麼的,大致認了一下,起碼不會產生她獨自進出門被當做是外人轟出去的笑話了。
走了半天,饒是木芳夕的體質已經比之前健康了不少,但回到主院躺在美人榻上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舒服地嘆了口氣。
夜鶯是在主院伺候的大丫鬟之一,也是最早向木芳夕釋放善意的大丫鬟,也很受木芳夕器重。夜鶯見木芳夕躺下,連忙示意邊上的丫鬟去打一盆熱水來,笑着蹲在木芳夕面前,道:“主母也走了一天了,不如奴婢幫主母捏捏腳吧?”
木芳夕從小到大還沒有被捏過腳呢,剛想拒絕,就連夜鶯的眼
神其實是有些期盼的,愣了愣,就笑着答應了一聲。去取熱水的丫鬟很快就回來了,將半盆水放在木芳夕身前,夜鶯將木芳夕的鞋襪小心地脫下來、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一邊,輕輕握着木芳夕的雙腳緩緩浸入熱水之中。
雖然現在是夏天,但用熱水泡腳卻是一年四季都適用的解乏良方,即使夜鶯沒有動作,木芳夕也覺得比剛纔舒服許多了。
夜鶯並不說話,低着頭用心地揉捏木芳夕的腳丫子,這時外間傳來此起彼伏的問安的聲音:“殿下安好。”
夜鶯的睫毛微微抖了抖,看着木芳夕:“主母,先擦了吧。”
木芳夕也覺得這樣露着腳丫子去見歐陽靖予不太好,也沒讓夜鶯動手,直接扯過邊上的布三兩下擦乾了腳上的水珠,也不管它還溼潤着,直接拉過美人榻上的薄毯,蓋在了腳上。
木芳夕的動作剛結束,歐陽靖予的輪椅就被許安推了進來,夜鶯連忙從地上站起來,對歐陽靖予深深地福了福身子:“殿下安好。”
歐陽靖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擺擺手,示意她在一邊伺候。許安笑着對木芳夕道:“主母安好。”木芳夕卻不敢讓許安退下在一邊伺候,笑容很是溫柔,但礙於自己還光着腳,也不能起身行禮,只能裝作地點點頭。
歐陽靖予的視線掃過木芳夕被薄毯蓋住的雙腿和擺在美人榻邊上的鞋襪,想到她今天在府上轉了一整天,眉頭微挑:“腳上起水泡了?”
木芳夕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並沒有回答,而是問道:“殿下用過晚膳了嗎?”
“沒有。”歐陽靖予也不追問,淡淡地應了一聲。
木芳夕知道自己不能再在美人榻上躺着了,看了眼夜鶯,道:“夜鶯,去後廚傳膳吧。嗯,對了……殿下能否讓許安總管先出去?”
許安不用歐陽靖予開口,就笑着和木芳夕告退,轉身出門去了。夜鶯連忙也跟着他出去了。木芳夕輕輕出了一口氣,也不用夜鶯伺候,掀開薄毯,自己將鞋襪穿上了——歐陽靖予的視線原本是有些漫不經心的,但是木芳夕的皮膚本來就白,腳丫子更是常年不見天日,那樣小巧精緻的雙足暴露在黃昏的光線之中,簡直就像是另一個發光體一樣,瞬間就把歐陽靖予的視線吸引了過去。
木芳夕的動作很快,不過片刻就穿好了鞋子,笑着走到歐陽靖予身邊,道:“殿下要是不嫌棄,就和妾身一起用膳?”
歐陽靖予的神情有些微妙的遺憾,看了木芳夕一眼,一言不發地推着輪椅轉身去了外間。
木芳夕實在搞不明白他到底爲什麼生氣,明明歐陽靖予和她一起用完了晚膳還沒有要走的意思,但臨到木芳夕看完了書準備休息了,他也沒有再和她說過一句話。
“殿下。”木芳夕走到歐陽靖予身前半跪着蹲了下來,柔聲道,“殿下今晚要在哪裡歇息?”
歐陽靖予撩起眼皮看了木芳夕一眼,冷冷道:“這是主院。”這是他的地盤,木芳夕是他的正妻,問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更何況,他昨晚待得,今晚就不能待了?過河拆橋也不要這麼快!木芳夕連忙道:“殿下誤會了,妾身不是這個意思。既然殿下答應了妾身的請求,那妾身自然是相信殿下的。只是今晚,妾身有些事想和殿下聊聊。”聽了木芳夕的解釋,歐陽靖予微微皺着的眉頭稍微鬆動了一些,淡淡道:“本王也累了一天了,你有什麼話就說吧,本王聽着就是。”木芳夕明白他的意思,是要讓自己長話短說是吧,但這個心理治療的過程是不適合單刀直入的呀?尤其當患者還是歐陽靖予這樣一個意志堅定並且堅定地抗拒治療的人的時候,鋪墊是很有必要的,起碼要在鋪墊中加入足夠的暗示讓人放鬆下來才能進行真正的治療不是?木芳夕做好了豁出去一整晚的時間,低聲嘆息一聲,放柔了語調,緩緩道:“殿下,臣妾今天去看了太后賜下的御醫,他一直在等着爲殿下施針緩解症狀呢。”歐陽靖予冷笑一聲,並不願搭理她。
木芳夕繼續道:“臣妾想着,他既然是太后親賜給殿下的御醫,爲何就認定了殿下的腿……”
歐陽靖予冷冷道:“你會不知道?”
木芳夕嘴角抽了抽,覺得無比頭疼,面上還有保持着柔和的神情,緩緩道:“臣妾自然是知道的,是太后先對殿下下了手,如今這般,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只是,爲什麼呢?”
她最後的三個字說得又輕又柔,帶着淡淡的尾音,迷濛如霧一般,讓歐陽靖予微微晃神了一下,開口的時候,語氣已經平靜了許多,道:“本王也很想知道。”木芳夕心中默唸謝天謝地,邊繼續道:“妾身聽說,殿下自小就和太后的關係很好呢?”
歐陽靖予本來已經平靜了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聽說?你聽誰說?劉沉嶽嗎?本王還聽說,你今天讓劉沉嶽叫你的芳名了?”
木芳夕沒想到不過是一個小細節沒注意,就功虧一簣,心中忍不住尖叫打滾無比懊惱,面上也不可抑制地露出了沮喪的神情:“妾身覺得……這沒什麼。”
歐陽靖予冷哼一聲:“本王是不知道你覺得什麼纔是‘有什麼’,但是需知你是本王的正妻,衆口鑠金,可不要把本王休棄你的把柄硬塞進本王的手中!”
這話說得相當嚴重了,木芳夕總算從那股沮喪中回過神來,震驚地看着歐陽靖予:“殿下何出此言?妾身絲毫也沒有對不起殿下的地方啊。”
歐陽靖予眉頭微皺,想到在主院伺候的下人們的竊竊私語就氣不打一出來,怒道:“本王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是本王的王妃,府中多少雙眼睛在盯着你,你就是有一絲一毫的不對,哪怕在屋裡,也要做好被人發現的準備!但是你呢?你可將本王的警告聽在心中?”
繞是木芳夕已經習慣了歐陽靖予時不時的生氣一下,但這樣直面他的怒火卻還是第一次,不由嚇得臉色蒼白,想要辯解,卻發現自己是真的大意了。
等歐陽靖予停下來冷冷地看着她的時候,木芳夕立即道:“殿下,是妾身錯了,妾身甘願受罰。”
歐陽靖予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有些疲倦地轉過身去,命丫鬟來伺候他洗漱,徹底將木芳夕晾在了一邊。
當天晚上,即使歐陽靖予仍舊在主院留宿,但主母觸怒殿下的消息卻比昨日更加肆無忌憚地傳了出去。
木芳夕和歐陽靖予相顧無言地用完了早膳,目送歐陽靖予離開,並沒有等多久,就迎來了西苑夫人們的拜見。
坐在上首,看着底下花容月貌、性格各異、衣着鮮豔華麗的四位夫人,木芳夕只覺得有些消化不良,心中連連嘆息,面上卻要笑得溫柔又端莊,怎一個人格分裂了得。
要說拜見,除了第一天她們需要介紹一下自己以外,其實這就是一場定時定點的聊天大會,木芳夕沒那個心情參與這些女人間的機鋒,坐在上首,捏着茶杯蓋子,輕輕撩着茶葉,正在出神間,聽見如姬夫人小心地叫了一聲:“主母?”
木芳夕回過神來,笑着看着她:“怎麼了?”如姬夫人笑了笑,道:“丹珞姐姐有話想和主母說呢。主母似乎是……在發呆?莫不是在思念殿下吧?”
木芳夕沒有理會如姬的調笑,也不想搭理那什麼丹珞,擡手按了按額角,淡淡道:“沒事的話,就各自回去吧。”
丹珞卻冷笑一聲,道:“主母私自招待外男,還讓外男稱呼主母的芳名。這並不是小事,主母不解釋解釋嗎?”
木芳夕的眉頭皺了起來。
丹珞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一樣,冷笑了兩聲,道:“主母在未嫁進府中之前,就已經是坊間有名了,難道主母覺得那是好事,想以殿下正妻的身份再出名一次嗎?”
木芳夕
成年之前在坊間是什麼名聲?梁氏恨不得將天下最骯髒最齷齪的罵名堆在她身上,但是這些全都在她一點一點的努力和書沙行的全力配合之下被肅清了,現在蒼珣王府中竟然還有人敢拿她的當年說事嗎?
木芳夕冷笑一聲,揚聲道:“來人!丹珞目無尊長,掌嘴三十!”在側廳中伺候的兩位人高馬大的嬤嬤有些遲疑,夜鶯眉頭微皺,淡淡提醒:“兩位嬤嬤,主母的話沒聽見嗎?”
即使丹珞的身份真的很特殊,但是她畢竟侮辱主母在先,木芳夕要懲罰她,並沒有壞什麼規矩。
兩位嬤嬤心中嘆息一聲,兩人走到丹珞面前,低聲告了聲罪,丹珞卻像是正等着木芳夕發火一般,不用嬤嬤壓着,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冷笑着看着木芳夕,眼神陰毒而瘋狂:“你最好能打死我。”話音剛落,其中一個嬤嬤就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臉上。
周氏在第一聲把掌聲響起的時候就被嚇呆了,忽然從位置上跳起來,卻被如姬用盡全身力氣壓在了椅子上,瞪着眼睛警告道:“閉嘴!”周氏瑟縮了一下,看着丹珞的眼中充滿了驚惶。
煙柳夫人則安安靜靜地坐在邊上,微微垂着眼,似乎什麼都沒有看見,在這樣一場鬧劇中,反而帶出了一股別樣溫柔的美來。
女人受了掌嘴的懲罰之後其實是很不好看的,木芳夕就曾經被打得面目全非,她看着丹珞直直落在她身上的陰毒目光,覺得萬分疲倦,沒等掌嘴結束,就由夜鶯扶着離開了。
早上的地氣還是熱的,但是天氣已經有些微微地轉涼了,木芳夕並沒有回到主院,而是帶着四個小丫鬟和夜鶯,走進了花園之中。
夜鶯陪着木芳夕走了一路,見她在池塘邊上停了下來,上前半步,低聲道:“主母,丹珞……曾經救過救過殿下的命。”
木芳夕一愣,眉頭微皺,追問道:“你說什麼?”
“丹珞是宮奴之女,很小的時候就跟着此後殿下了,後來她通過了選拔進入了御醫院成爲一名醫女,聽說資質很好,大有前途,但是後來殿下中毒,所有的御醫都放棄了,但丹珞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愣是將殿下治好了。”
木芳夕聽着這個故事,覺得邏輯不大對啊,問道:“那,按道理說,丹珞立了大功,怎麼都不該是現在這樣狼狽的處境啊?”
夜鶯面上帶出一絲同情的神情,道:“但是丹珞不求任何賞賜,只求能成爲殿下的人。但是月歌管事很不喜歡她,御醫院中的人也不再願意接納她,殿下……殿下的心思誰也猜不到,慢慢的,她在府中也就那樣了。”
木芳夕還是覺得不能理解:“你也是從小就侍奉在殿下身邊的?”
“不是。”夜鶯想到自己漏掉了一段,趕緊補上,“丹珞夫人被擡進府上之後,逢人便說是她救了殿下,所以這段往事,在府中是無人不知的。”
木芳夕忍不住笑出了聲,看着平靜無波的湖面,忍不住低聲嘆息了一聲。
丹珞也是個可憐的,或許她曾經是天之驕女吧,但是她最不該的是用救命之恩去要挾歐陽靖予,他是那樣驕傲的男人,丹珞走這一步棋本身就是大錯特錯,但是她卻在進府之後還大肆宣傳她被歐陽靖予娶回府上的原因,或許她認爲這是在表示對歐陽靖予的深情,但在歐陽靖予看來,這是一個女人在一次次地打他的臉、在顯示他的無能。
難怪月歌不喜歡丹珞,難怪丹珞有那樣的功績卻在蒼珣王府中過得一點都不如意。
夜鶯將那段往事說給木芳夕聽,目的是爲了讓木芳夕明白丹珞的特殊性,卻不料到,她聽完之後,對丹珞更加不屑了。
夜鶯有些着急,木芳夕擺擺手,笑道:“丹珞不算什麼,但主院的人,還是要好好清理一遍了。”
夜鶯想到丹珞夫人侮辱木芳夕的那些話,心中也有些惴惴的,道:“主母,主院中的人都是忠心的……”
“他們當然是忠心的,殿下將整個府邸管理得很好,住院中更是沒有不忠於他的人。”木芳夕微微勾起嘴角,眼中卻沒有半點笑意,道,“但是終於殿下的,並不代表他們就忠於我。”
夜鶯一聽,更加着急了:“主母!你難道想和殿下爭權嗎?”
木芳夕知道夜鶯是真的爲自己好,但是這麼短的時間,她心中的天平到底向自己傾斜了幾分,還不好確定,笑了笑,道:“月歌回府了嗎?”
夜鶯立即道:“回主母,月歌管事昨天晚上回府的,奴婢派人去通知她了,她說會伺候主母用午膳。”
想到當初和月歌、青玉、墨玉在一起的日子,雖然拮据、雖然也有些內憂外患的,但那段日子確實是清閒的,起碼心沒有那麼累,木芳夕面上帶出了些真心實意的笑來,轉身道:“走,我們回去。”
木芳夕在花園中走了兩圈,回到主院的時候,時間已經接近要用午膳了,她倚在美人榻上翻看了兩頁書,就看見月歌從外間緩緩走了進來。
月歌不管什麼時候,姿態都是平穩的、帶着女性的柔美和幹練的,走進來之後,月歌含笑對木芳夕福了福身子,道:“月歌拜見主母。”
木芳夕連忙從榻上起身,笑着拉着月歌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笑道:“你都在忙什麼呢?好幾天沒找着你了。”
月歌笑了笑,既然木芳夕已經成爲了如假包換的蒼珣王妃,有些事月歌覺得實在沒必要隱瞞,就笑道:“奴婢在爲前段時間幫助主母的事收尾。”
木芳夕有些不太明白,開玩笑道:“幫助我什麼?嫁妝的尾款沒有付清嗎?”
月歌也笑了,道:“當初書沙行能那麼快獲取新藥銷售的許可,是殿下出手幫助的,包括後來書沙行合作的藥鋪出售的什麼養顏美容的丹藥,也是殿下請瑾修公主幫忙推廣開來的。臨洛梁氏在朝中的官員相繼出事,有書沙行的手筆,但也有府中侍衛的手筆。至於別的更深的,奴婢現在還不能告訴主母。”
木芳夕是真的愣住了——她住在書沙行的時候,因爲劉沉嶽處理和她相關的事情的時候並不瞞着她,所以她以爲她對於這一段時間建豐城中發生的風雨變化是認知了真相的,但是沒想到,她的處境一步步變好,不僅是她和書沙行的努力,竟然還有歐陽靖予在背後默默的付出嗎?
一想到歐陽靖予那樣一張邪魅狷狂的臉和“默默付出”這四個字掛鉤,木芳夕就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月歌微微挑眉:“主母這是什麼反應?難道主母也認同,只有會哭的孩子有奶喝嗎”這是在諷刺劉沉嶽懂得邀功了。
木芳夕抿了抿嘴,像是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一般,柔聲道:“我知道了。”
但實際上,最初的感動和驚訝過後,木芳夕是十分明白歐陽靖予爲什麼要這麼做的。
娶木芳夕,對他來說是有好處的,不僅僅是因爲歐陽靖予和木芳夕的婚約是先皇時候就定下的,更是因爲木芳夕所展露出來的那冰山一角的醫書資源,那是能吸引普天之下所有名醫、怪醫、神醫的東西,歐陽靖予不可能不在意。其次,批准新藥銷售,對於歐陽靖予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但是打擊臨洛樑家在朝中的勢力,卻有大部分的原因是爲了歐陽靖予自己——臨洛梁氏一派的官員一直以來都堅定地站在新皇這一邊,歐陽靖予不處理了他們,他想做什麼都不會方便。
至於讓瑾修公主拿着養生美容的丹藥去推廣什麼的,難道歐陽靖予和歐陽瑾修不應該反過來感謝她,爲他們交好權貴,還是這麼不惹人注目而理所當然的交好方式,提供了一個絕佳的理由嗎?
要知道,高官顯貴內宅之中的女人雖然不能上朝堂,但對於夫君的影響卻是可大可小的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