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十四章

麗嬤嬤和文嬤嬤聽她說到了木晴雪那種種毫無教養的言行舉止的時候,都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兩人對視一眼,實在看不上木晴雪那般善妒又愚妄的性子。也幸得她們兩人教導的是木芳夕這樣端莊敦肅的小姐,也不知哪位教習嬤嬤會被分配來教導木晴雪,那真是太倒黴了。

因爲木芳夕的教導已接近尾聲,而她各項任務也完成得很好,得知木芳夕和城中貴女們已經初步認識了,並且給她們留下了頗好的印象,麗嬤嬤對木芳夕道:“如今你已經初步有了自己的交際圈,須要注意時時經營,這不僅是你自己的財富,將來更是你在夫家站穩腳跟、扶住夫君的憑依。”

木芳夕是絲毫想不出歐陽靖予會需要女眷的幫扶的,但既然麗嬤嬤這麼說了,她也就笑着點了點頭。

文嬤嬤也難得露出了一絲笑意,開了句玩笑,道:“還有五天的時間,大小姐就可以擺脫老奴和麗嬤嬤的管束了,心中可還歡喜?”

木芳夕絲毫沒有意識到,兩個月的時間竟然就這麼快地過去了,被文嬤嬤問得愣了一下,雖說還不知道怎麼回答,但面上卻已露出了真切的不捨之情。

當初麗嬤嬤和文嬤嬤初到木芳夕的小院,雖說礙於禮數和規矩,對於她這堪稱寒酸的小院和她半新不舊的衣裳很是看不上眼,但是在日後的相處中,兩位教習嬤嬤卻是盡心盡力,對她助益良多。

和麗嬤嬤文嬤嬤相處的點點滴滴在木芳夕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她微微抿了抿嘴,正要說什麼,麗嬤嬤卻先擡手阻止了她。

麗嬤嬤如今已將近花甲之年了,一生也教導過不少官家小姐,因爲態度嚴厲、不苟言笑,甚至在教導的過程中被官家小姐怨恨過,這麼多年,木芳夕是極少數的幾個面對和她的離別,沒有歡呼、沒有冷漠以待的小姐,這個素來聰明敏銳的木府大小姐,甚至還微微紅了眼眶。

也許真的是年紀大了,麗嬤嬤也被她這樣真摯的離愁別緒給感動了絲毫,輕輕拍了拍木芳夕的手背,不再冷硬着語調,柔聲道:“嬤嬤我雖然在日後幫不上你什麼,但在你交友方面,也能給你些建議。”她說了幾個早已出閣的小姐的名字和她們夫君的身份,道,“這些小姐心性善良堅定,夫君又能力不凡,你日後有機會,多多和她們交好吧。”文嬤嬤只是安靜地看着,並不說話,卻也沒有阻止麗嬤嬤,等到她說完,文嬤嬤道:“這五日的時間,老奴和麗嬤嬤並不會拘着大小姐在這府中,大小姐可要多多出去交際,若有些不解的問題,當及時回來問老奴才是。”

文嬤嬤這話說得正合木芳夕的心意,當即就笑着朝文嬤嬤深深地福了福身子,正要笑着答謝,卻被文嬤嬤輕聲訓斥了一聲:“大小姐錯了,哪有大小姐向老奴行這般重禮的?”

木芳夕笑了笑,眉眼間帶了點飛揚的神采,顯然是這隨意外出的機會,對她老說不僅是難得,更是如及時雨一般的。

留麗嬤嬤和文嬤嬤一起用了午膳,木芳夕就帶着月歌、青玉一起出門去了,墨玉則被木芳夕以重傷未愈爲由,留在院子中看家。

青玉隨木芳夕走出了院門,回頭看時,還能看見墨玉一臉苦悶地趴在院門邊的圍牆上,看着她們的樣子,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但也並沒有向木芳夕求情,讓墨玉也跟着去。

木芳夕如今重新又在自己的小廚房中開火,梁氏想通過飲食給她下毒的手段已經行不通,木芳夕從文會回來之後,料想木晴雪定然會將文會上發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向梁氏告狀,自然就打起了精神,時時戒備着。在這樣劍拔弩張的時期,木芳夕要出門,院子中不留一個足以信任的人,自然是不行的。

梁氏自從召見過月歌,被她明裡暗裡地刺了一頓之後,就解了關於木芳夕院中衆人的禁令,只是木芳夕一行進出木府,門房大多也只當做是沒瞧見她們,只有少數一兩個,已經開始向木芳夕行禮了。

這次木芳夕出府經過側門,那兩個門房就像模像樣地對她行禮,那是木芳夕第一次真正感覺到,她是木府的大小姐,也是木府的主人。

出了木府,月歌不能透過木芳夕的紗帽看見她的神情,卻能憑直覺感覺到木芳夕此時定然是有些感慨的,淺笑着說了一句:“大小姐且放心,日後這些下人對待大小姐的態度,定然會越來越恭敬的。”

木芳夕微微一笑,並不答話。

這是自然的,再過一個月她就要及笄了,行完及笄禮之後,她就算成年,對母親留下的嫁妝真正有了處置的權利,已經定蒼珣王那樣的夫君,又交好城中貴女,隨着日後她和這些貴女的往來漸入佳境,府中再沒眼色的下人也該知道,她木芳夕即使不靠梁氏,也已經有了自己的交際圈、自己的影響力,再也不是之前那個唯唯諾諾、蠢笨怕事的廢物了!

木芳夕深吸一口氣,擡頭看着碧藍入洗的天空,透過紗帽,一切都顯得有些朦朧,冬日裡的陽光本來就顯得虛弱,透過紗帽,落在木芳夕的臉上,本不該引起絲毫變化,但木芳夕的眼眶,卻緩緩紅了起來。

月歌和青玉看不清木芳夕面上的神情變化,只注意到她突然停了下來,兩人對視一眼,具是神情一凝,立刻一前一後將木芳夕保護了起來,青玉滿臉警惕地環視四周,低聲問道:“大小姐可是發現什麼不妥?”木芳夕見她緊張成這樣,本該是感到歉意的,但她卻絲毫也不厚道地覺得挺好笑,抿嘴壓下脣邊的笑意,淡淡道:“沒什麼,走吧。”

青玉有些疑惑,但掃視一週之後確實沒有發現有什麼隱藏的危險,只能將困惑收起來,規規矩矩地跟在木芳夕的身後,緩緩走着。

好在,書沙行距離木府並不是很遠,走了約莫兩刻鐘就到了。

月歌上前,和那門房說了兩句話,那門房的視線都沒往木芳夕的身上溜,就爽朗地笑着往邊上讓開,示意木芳夕一行可以進去了,竟是連通報也不做。

木芳夕還從未見過這樣的門房,但有月歌在前面引着,她也不好遲疑,只能對那門房微微頷首示意,擡腳,緩緩走了進去。

書沙行的前院是個巨大的空地,只在圍牆邊上栽種了一些低矮長刺的灌木,空間雖然開闊,但地上卻用着各種材質不同的石頭組成線條,以線條在地上劃分了形狀各異的不規則圖形,一時半會兒不僅看不出這是幹什麼用的,若是盯着看的時間久了,還給人以炫目之感。

木芳夕先前也注意到了這些線條,只當做是書沙行的人設計來裝飾的,但今日進門來,見有僕從趴在地上清理着那石頭的縫隙,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看得時間長了點,頓時就領教到了厲害,只覺得眼前金星亂冒,站都有些站不穩了。

青玉之前並沒有來過書沙行,但她此時的注意力大半在木芳夕的身上,一小半分給了來往經過的人,根本沒在意地上那不知意義的線條,見木芳夕搖晃了一下,趕緊上前攙扶住了,有些焦急地低聲問道:“大小姐怎麼了?”

木芳夕定了定神,並不再去看前院地上的線條,靠在青玉懷中調整了一下呼吸,看着月歌,問道:“你知道劉公子現在何處?”

月歌點了點頭,道:“沒來得及告訴大小姐,劉公子給門房留了口信,說日後只要大小姐前來找他,不用通報,就能直接進去。”月歌和劉沉嶽因爲公務也有些交往,知道他雖然風流,卻絕對是個原則堅定的人,因此對他極爲放心。

木芳夕摘下紗帽,眼眸中略帶疑惑地看着月歌。劉沉嶽這番話其實是有些曖昧的,但是月歌卻絲毫沒有想歪,明明是個對歐陽靖予有的沒的的桃花都異常敏感的人,爲何卻對她這樣放心?是在質疑她的魅力嗎……

月歌卻誤會了木芳夕這疑惑的原由,道:“大小姐莫急,劉公子就在書房中,奴婢這就帶大小姐過去。”

木芳夕沉默了片刻

,決定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跟在月歌身後,走向了劉沉嶽的書房。

劉沉嶽在書房中並沒有處理什麼重要的事情,反而是拿着一本賬本,正滿面笑容地逗弄一個少年,時高時低的揮舞着賬本,身形明明沒有挪動位置,但任由那少年爬高躥低的,折騰得臉都紅了,愣是沒碰到那賬本一下。

因爲書房的門是打開着的,木芳夕、月歌和青玉都看見了這一幕,木芳夕嘴角抽了抽,對於劉沉嶽的惡劣個性又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月歌輕咳一聲,只當做什麼都沒有看見,淡淡道:“劉公子,我家小姐有事相見。”

劉沉嶽哈哈一笑,將那賬本塞進那少年的手中,說了一句:“去玩吧。”就順手拍了拍那少年的屁股,把人從書房推了出去。

那少年漲紅了一張臉,神情憤怒非常,卻礙於實在打不過自家這個惡劣的主子,只能恨恨咬牙,拿着賬本,身輕如燕地躍上屋頂,飛快地跑遠了。

木芳夕再也掩飾不住自己面上抽搐的表情,只能低下頭去,不讓劉沉嶽看見自己的臉,緩了緩,才用比較正常的聲音道:“小女子有兩件事,想和劉公子商量,不是劉公子是否方便?”

劉沉嶽見她依舊是神色自若,就猜她定然沒有聽到那些傳聞,想着要找到時機告訴她纔好,便擺了擺手,笑着將她們迎進了書房:“木大小姐有什麼話只管說,在下能辦到的,定然不會推辭。”反正最後出錢結賬的人不是木芳夕,轉了一手,他要價還能更貴上幾分呢。

木芳夕知道他將書沙行治理得如同鐵板一塊,也不介意他就這麼敞開着書房和她談事情,用左手從袖兜中掏出一張宣紙來,親自交給劉沉嶽,道:“這是小女子之前所說的金瘡藥的藥方。”

劉沉嶽對於醫藥並不熟悉,看了看藥方的配伍,只覺得配方有些古怪,甚至還看見了蜈蚣砒石這種劇毒之藥,心下微微有些驚訝,但由於實在不通藥理,也不多做評價,將宣紙重新摺疊好,對木芳夕一笑,道:“在下得了空就會把這藥方給洛姨看的。”

木芳夕含笑點了點頭,道:“這是第一件事,這藥方送給劉公子,還望劉公子不要嫌棄。”以洛姨的本事,自然能看出這藥方的價值,雖說不能完全報答了劉沉嶽對她的救命之恩,但回報個利息,卻是足夠的了。劉沉嶽哈哈笑了兩聲:“木大小姐這是什麼話?在下一向急公好義,換做是別人落難,在下也斷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大小姐要這麼說,這藥方在下可不敢要了啊。”說着,劉沉嶽作勢就要把藥方還給木芳夕。

月歌在心中撇了撇嘴,每次和劉沉嶽交談,他總有本事刷新她對於此人厚顏無恥程度的認知,這也算是劉沉嶽的一大本事了。

木芳夕笑着做了個制止的手勢,柔聲道:“接下來小女子想要和劉公子談的這件事,卻是和這藥方有些關係的。”

“哦?”劉沉嶽往外掏宣紙的手頓了頓,很是自然地改了方向,輕輕撫弄了一下自己的手袖,若無其事地放下了,笑着問道,“木大小姐想說什麼?”

木芳夕正色道:“劉公子此時握在手中的藥方,是小女子從一本古醫書殘卷中摘抄下來的,經過多方覈對和驗證,才總算湊齊了方中藥名和劑量,可以說,當世最好的金瘡藥,就在於此了。”

劉沉嶽並不說話,只是含笑看着木芳夕,眼神寬容而鼓勵,沒有一絲一毫因爲她這般年紀輕輕就涉足醫學、還一副老辣自信的樣子而看輕她。

木芳夕道:“只是這萬事萬物都有分個三六九等的,金瘡藥也是如此。”

劉沉嶽聽到這裡,心中已是微微一動,對木芳夕道:“木大小姐,是想利用這金瘡藥和臨洛樑家的藥鋪打擂臺?”

木芳夕點了點頭,胸有成竹道:“小女子在改進這金瘡藥的方子時,無意間折騰出了不少效果各異的金瘡藥來,有些還有些附加的效果,若是推向市場,定能帶來滾滾財源和非凡名望。”

劉沉嶽看着侃侃而談、自信磊落的木芳夕,忽然柔聲問了一句:“你當真沒有聽到傳聞嗎?”

木芳夕愣了一下,有些拿不準劉沉嶽問的是什麼,面上露出一派茫然之色:“劉公子說的是什麼傳聞?”

劉沉嶽道:“前幾日,大概是十天前,坊間又開始流傳關於你的……嗯,不好的消息。”關於木芳夕的各種版本的風流韻事,實在不是劉沉嶽能對木芳夕宣之於口的,他只能含糊過去,道,“消息的來源雖然模糊,但我們書沙行內的兄弟還是查到了點端倪,這次謠言的源頭應該是來自於臨洛樑家嫡少爺粱展熙。”

木芳夕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劉沉嶽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他對於這樣一個有權有勢大少爺用這種陰毒的手段來損毀一個姑娘家的名聲這種事,實在是看不上眼,安慰道:“本來在下已經派人截斷這些謠言了,但是就在昨日黃昏時刻,這只是在坊間小範圍流傳的謠言忽然就呈爆發之勢,似乎那粱展熙根本不擔心別人調查到他一般,以銀錢爲引,只求擴大謠言傳播的範圍。在下已經在處理了,但還需要些時日,才能將這些謠言掩蓋過去。”

昨日黃昏時刻,那可不就是木晴雪在滄禮園立春文會中丟盡了臉面、自覺無顏黯然退場的時間嗎?木芳夕還以爲木晴雪會讓梁氏在內宅之中對付她,沒想到木晴雪的心竟然這麼大,將梁氏的醜事鬧開了不說,這次還把粱展熙也一起拖下了水。

粱展熙如今還未娶妻,若是讓人知道,這樣一個文采風流、意氣風發的翩翩貴公子,竟然做出如此陰暗齷齪毀人閨譽的舉動,還會有哪家好人家的女兒願意嫁給他呢?木芳夕心頭火起,她本來就要料理這臨洛樑家,如今粱展熙自己撞上來,倒不如就先拿他開刀好了,不由冷笑一聲,語調也不再柔和,冷靜道:“劉公子不必在意,那粱展熙所有的依仗不過是族中有些銀錢。若小女子沒有記錯,那臨洛梁氏最早是靠藥材起家、如今手中商鋪還有不少是藥店醫館,這是他們的根基。”

劉沉嶽點了點頭,又微微搖了搖頭,解釋道:“如今臨洛樑家的商鋪早就不僅僅侷限在藥鋪醫館之中了,特別是近幾年,樑家新任家主上臺,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樑家各色商鋪開滿全國,藥鋪醫館,已不是他們最主要的經濟來源了。”木芳夕卻並不在意,微微挑起一抹冰冷的笑容,道:“但總體來說,臨洛樑家是靠着倒賣藥材起家,若是將臨洛樑家的藥鋪盡數擠垮,劉公子覺得,這祖宗基業一朝不保的滋味,臨洛樑家的人可能承受?”

劉沉嶽素來知道木芳夕聰明敏銳,但也只當她是個惹人憐愛的寵物一般對待,如今見她籌謀果斷堅決,這一招釜底抽薪雖不能將臨洛樑家徹底打垮,但卻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讓臨洛樑家自亂陣腳,起碼在木芳夕和歐陽靖予成親之前,是抽不出手來對付她的。

木芳夕看着劉沉嶽有些驚訝又有些讚歎的神情,面上依舊是那雲淡風輕的淺笑:“當臨洛樑家開始亂了的時候,對於旗下商鋪的管理自然也不會如今日這般毫無破綻。到時候,原先被臨洛梁氏排擠的商鋪必然要反撲,我們只需在背後輕輕一推,雖說不一定能將臨洛梁氏徹底按死,卻也能重創於他,讓他再不敢出來蹦躂。這樣,也算是永絕後患了吧。”木芳夕的這個規劃實在粗糙,但劉沉嶽歷練多年,知道這個計劃是有些可行性的,笑了笑,道:“木大小姐所說的‘我們’,可是指書沙行和大小姐?”

木芳夕莞爾一笑,不答反問:“難道劉公子不這麼認爲?”劉沉嶽哈哈大笑,心中甚是快意——他最看重的小寵物如今不僅長出了尖牙利爪,還會爬到他的肩膀上要求和他平起平坐,實在是太可愛了些!而木芳夕的這些變化,是他劉沉嶽看着發生的,那個悶騷裝逼的歐陽靖予可沒有這福分!

既然兩人已經初步達成了合作的協議,木芳夕問了個更加具體的問題:“劉公子,這書沙行經常合作的藥鋪醫館有哪些呢?”劉沉嶽說了兩個藥鋪一個醫館的名字,那都

是建豐城中有名的老字號,並沒有像臨洛梁氏的商鋪那樣開成一個連鎖店,多少年了都靠着口碑傳承,質量雖好,但規模確實不大。

木芳夕想了想,她要做的是精品醫藥,靠着這些藥鋪醫館和宗月的幫助,也是夠的,便也不繞圈子了,直接道:“還請劉公子允許小女子使用筆墨。小女子這就將所有等級的金瘡藥方子寫下來,各種注意事項也會寫明白,劉公子拿着這方子,去你家藥鋪,命人加班加點將這些金瘡藥趕製出來,又讓書沙行的人作爲第一批藥效見證者大肆宣傳,最好能讓王公貴族、三教九流的人都知道,卻不能通過同一個渠道讓他們知曉有了新的並且效果奇好的金瘡藥面世了。”

就像是一件華美絕豔的衣裳一樣,若是被青樓女子穿了,公主就是再喜歡,也定然不屑於碰它的。萬事萬物,都是這個道理。劉沉嶽自然明白木芳夕的意思,含笑點了點頭。

這個計策也是木芳夕匆忙之間想出來的,上輩子她名聲在外,又有家族支撐,並未捲入太多紛爭,因此只能提供一個大概的執行方案,細節部分,她自知本事不夠,也不指手畫腳,只是對劉沉嶽誠懇道:“小女子能做的,只有這些,還望劉公子多多費心。爲了報答書沙行這次出手幫忙,小女子願將此次售藥牟利的七成讓給書沙行。”

劉沉嶽嚇了一跳,連忙擺手,道:“木大小姐說的是什麼話?這些藥方本來就是大小姐給的,書沙行不過出了些力氣,如何能拿大頭?”

見木芳夕還要推脫,劉沉嶽難得收斂了笑容,認真道:“大小姐這般行事,可是看不上我們書沙行?”

木芳夕這纔不再推脫,和劉沉嶽商定了一下,決定將純利五五分。

在商議結束之後,木芳夕將各色金瘡藥的藥方寫了下來,劉沉嶽小心地將這一沓藥方收好,笑着說了一句:“當然,這些藥方要是通不過洛姨的審覈,這筆買賣卻是做不成的。”

木芳夕但笑不語,似乎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

又在劉沉嶽的書房中略坐了坐,木芳夕就起身告辭了。

劉沉嶽這次依舊將她送到了書沙行的門外,也不知通過什麼途徑,早就命管家僱了一頂小轎候着,木芳夕和月歌、青玉走出門來,就看見一頂不起眼的小轎正在側門前靜靜候着,劉沉嶽目送木芳夕上了轎子,這才慢悠悠地轉身進了書沙行,朝着洛姨的院子去了。

洛姨並不是書沙行中唯一的大夫,但卻是資歷最老、醫術最高的大夫,性子溫柔平和,身上常年帶着令人舒服的藥香,因此平日裡書沙行中的人即使沒有什麼不舒服,也喜歡往她身邊湊。

劉沉嶽踏進洛姨的院子,一如往常地聽見小廳中傳來隱隱約約的歡聲笑語,微微挑了挑眉,調轉了腳步,往小廳去了。

小廳中坐着幾個少年,之前在劉沉嶽的書房中被他逗弄的少年也在,驟然一見劉沉嶽進來,猝不及防之下被茶水嗆了個天昏地暗,再擡起頭來的時候,眼中已經帶了水光。

劉沉嶽當即又起了逗弄的心思,身形如鬼魅一般輕閃,在誰都沒有看清的情況下,幾乎是瞬間就到了那少年的面前,擡手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臉頰,笑道:“喲,看見哥哥我,興奮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嗎?”

那少年立即憤怒地揮開劉沉嶽的手,張了張嘴,憋紅了臉才憋出一句話來:“我要、要和你決鬥!”

劉沉嶽快速放開了他的臉頰,卻在少年的手揮過之後,又快速在他的臉上捏了一把,笑得分外惡劣:“好啊,我和你決鬥,你要輸了,就給哥哥我笑一個。”

那少年氣憤鬱悶之下,眼眶漸漸地紅了,簡直就是下一秒就能被氣哭出來的樣子。

洛姨見此情景頓時頭疼,趕緊擺擺手,道:“你們都去玩吧,我和主子還有些話要說。”

洛姨這話一出,在場的少年們如獲大赦,如乳燕投林一般,不過須臾之間就嘩啦啦跑了個乾淨。

洛姨很不贊成地看着劉沉嶽:“你明明挺疼愛這些孩子的,爲何每次都要這般逗弄他們?也不怕逼急了,他們聯手把你揍一頓。”

劉沉嶽哈哈大笑:“就憑這幾個小子?他們要真有這個本事,我才高興呢。不說了,洛姨,我今日得了些好東西,你幫我看看。”

洛姨有些疑惑,劉沉嶽平日裡所說的“好東西”,要不就是某些機密資料,要不就是某些無價之寶,怎麼都不會是需要她這樣一個大夫來“看看”的東西。

不過饒是這麼疑惑着,洛姨還是雙手接過了劉沉嶽遞來的一沓宣紙,只看了上面的第一個藥方,臉色就有些變了,若非有着過人的自制力,此時她怕是要激動得雙手顫抖了:“這是……雖然不是很確定,但這該是傳說中能肉白骨的龍血斷續膏!”

劉沉嶽素來博覽羣書,也聽過這大名鼎鼎的龍血斷續膏的名聲,聽洛姨說得篤定,也被嚇了一跳,趕緊道:“洛姨肯定嗎?”

洛姨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快速將剩下的幾張藥方翻看玩,擡起頭,激動得雙頰都有些發紅了,小心翼翼地將這些藥方放進懷中,又用手按了按,像是要確定它們還在才能安心似的,對劉沉嶽道:“看這宣紙上的墨跡很新鮮,可是主子剛從人手中得來的?”

劉沉嶽點了點頭,卻並未直接說是從誰手中得來的。

洛姨已經被這些方子徹底驚豔、震懾住了,潛意識中認爲給出這些方子的人是不世出的高人,高人嘛,自然是有些孤傲和怪脾氣的,便柔聲勸說道:“主子,不管那給出這些方子的人是誰,他總歸是難得的人才,就算脾氣古怪些,但主子想想,他既然能一下就拿出這麼多絕妙的方子,手中定然還有其他方劑的配方,若能將他拉攏了過來,便是一大助力!”

劉沉嶽面色微微有些發沉:“她今日,是來請書沙行辦事的。”說到這裡,又停下了話頭。

洛姨以爲那高人請求的事情很是難辦,當即一拍桌子,道:“主子不妨說說,那位高人所求何事?憑着這幾張方子,屬下能讓書沙行中再無因爲刀劍傷害而死去的兄弟,這樣的恩情,除了爲他殺了當今皇上和太后的事不能做以外,還有什麼不能做?”

劉沉嶽眨了眨眼睛,沒想到洛姨對於當今皇宮中最是位高權重的兩人還是那麼厭惡,不願接這個話,而是道:“其實也沒什麼,那位高人和臨洛樑家有些仇怨,如今求上門來,就是想要我們把臨洛樑家整垮罷了。”

洛姨聞言,瞬間瞪大了眼睛,沉默半晌,像是在消化這句話的內容似的,不敢置信地問了一句:“只要……那位高人只要我們把臨洛樑家整垮就行了?就這麼簡單?”

劉沉嶽這才哈哈笑了出來,道:“既然洛姨覺得簡單,那麼這些方子就交給洛姨處置,若是洛姨能在一個月之內做到那位高人的請求,我想,我能將那高人再次請來,讓洛姨和她見見面、切磋切磋醫術。”

說到這裡,洛姨已是滿面笑容,連忙擺手,呵呵地笑道:“主子說的是哪裡話?屬下是什麼資質,哪裡敢和高人切磋?能有機會問上兩句,已是獲益匪淺了。”

劉沉嶽笑而不答,道:“和我們素有交往的藥鋪醫館也可用上,書沙行中除了正在執行任務的人你都可以調用,只需和我報備一聲就好了。”

洛姨不知想到了什麼美好的未來,對劉沉嶽的態度是前所未有的柔和,甚至還笑着對他行禮道謝:“主子放心,也請主子轉告那位高人放心,屬下定要讓那臨洛樑家再也爬不起來纔好,也會收拾好殘局,定不會讓那些人擾了高人清淨的。”

劉沉嶽心中的小人已經抱着肚子在地上翻來滾去地笑得喘不上氣來,面上偏偏還要擺出一副認真嚴肅的樣子,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回頭看了看洛姨還坐在椅子上珍而重之地隔着衣襟撫摸那些宣紙的模樣,劉沉嶽終於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深怕被洛姨察覺,這苦差事又要落在自己的頭上,連忙小跑着離開了她的院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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