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七章

木芳夕由麗嬤嬤陪同着回了房間,而文嬤嬤則留下來再好好調教調教剩下的宮女——文嬤嬤可是貴女們的教習嬤嬤,調教這些宮女那是綽綽有餘,甚至可以說這次的調教根本就是對於這些宮女的榮寵,但是沒有一個宮女能笑得出來。

文嬤嬤在對木芳夕的時候,手段還有所收斂,一來是木芳夕身份也算尊貴,二來是木芳夕的態度很端正,文嬤嬤並不打算爲難她。

而這些宮女,一來沒有任何身份地位,二來身爲下人卻惹怒了主子,可見品行如何,面對這樣的人,文嬤嬤冰冷嚴厲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拿着戒尺緩緩踱步——論不着痕跡地折騰人,誰比誰不會呢?

不說剩下的那十個宮女是如何煎熬,木芳夕忍着右手手臂的疼痛,和麗嬤嬤一道回了房間,麗嬤嬤和木芳夕略說了兩句話,就告退了。

木芳夕並沒有聽見任何月歌和青玉、墨玉回來的通報,因爲右手手臂的刀傷,也不方便換衣服,便和衣走到窗前,看着在樹影中若隱若現的小徑,面上有些淡淡的憂愁。

即使劉沉嶽說了,已經將月歌和青玉、墨玉安全地送回了蒼珣王府中,但是青玉、墨玉和那些殺手對抗的慘烈場景,如同夢靨一般在木芳夕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月歌獨自一人從小徑中緩緩走來,心有靈犀地擡頭一看,正好和木芳夕的視線撞了個正着,面對木芳夕似乎有些怔愣的眼神,月歌微微勾起嘴角,緩緩露出一抹笑容。

木芳夕深吸一口氣,確認了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月歌並不是自己的幻覺,連忙對她招了招手,示意她直接到自己的房間來。

月歌對於木芳夕的院子已經極爲熟悉了,從院門到木芳夕的房間中這個過程,她沒有驚動任何人。

木芳夕看着月歌關上房門,低聲問了一句:“你們都還好吧?”

月歌知道她問的是什麼,淡淡地笑了笑,道:“回大小姐,奴婢並無大礙,青玉左腿受了傷,墨玉傷得要重一些,但並無性命之憂。”

木芳夕的眼神微微暗了暗,今日若是沒有青玉和墨玉,她的性命怕是要這麼不明不白地交代了,這麼想着,她心中忽然涌出一絲冷意來,面上卻沒有帶出分毫,問道:“你這算是趕回來的?”

月歌點了點頭,看着木芳夕,臉色也有些凝重:“大小姐,奴婢趕回來,是要告訴大小姐兩個壞消息。”

木芳夕淡淡的笑容收斂了些,沉默片刻,平靜地問:“還有什麼壞消息?”她在街面上被人截殺,心腹丫鬟重傷,如今還能有什麼更壞的消息?

月歌道:“主子知道了您被截殺的消息,併爲此專門派了人出去,但是就在奴婢回來之前,那人傳了消息回來,截殺您的殺手全都死了。”

木芳夕的眉頭皺了起來。殺手全都死了,也就是說死無對證,木芳夕被當街截殺這件事,就算她是受害者,只要有心人能用這件事操作得當,她木芳夕的名聲甚至是日後的安全,都會受到極大的威脅!

這個消息已經夠壞了的了,木芳夕看着月歌,心中有些不安:“你說,還有一個壞消息。”

月歌面上有些不忍,道:“良貴妃……小產了。”

木芳夕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你說什麼?”

月歌抿了抿嘴,道:“良貴妃今日未時在後花園散心時小產了,但暫時還沒有找到是否和誰有牽連的證據。但是,宮中如今只剩下皇后娘娘一人懷有身孕,而您卻是要時常進宮爲皇后保胎的,奴婢擔心,這件事會被有心人利用。”

又是“被有心人利用”!木芳夕心中有一把火在燒,從她魂穿到如今,似乎她每每做的一件事,不管是好事還是尋常舉動,總能“被有心人利用”,爲此她平白捱了一頓暴打、名聲受損、無端遭到禁足……種種無妄之災不一而足,現在她不過是想救人,卻還是逃不過“被有心人利用”!

木芳夕忍不住冷笑一聲,語氣中已然帶了些金石之氣:“那就讓他來吧,本小姐倒要看看,最後是誰利用了誰!”月歌是素來知道木芳夕性子溫婉堅定,心智甚篤,但還從未見過她如此決然的姿態,不由微微一愣,很快又反應了過來,讚歎地笑道:“大小姐說的是。”

月歌心想,大小姐心智手段不輸任何人,又有殿下的庇護,這鹿死誰手,還真不一定。

又和木芳夕說了幾句話,月歌並未再說什麼,爲木芳夕脫了外袍,伺候她洗漱之後,這才款款退下。

木芳夕躺在牀上,看着平整乾淨的帳子,眉頭微微蹙起。月歌並沒有問她是如何脫險的,甚至也沒有問這一件從未出現在她的衣櫃中的外袍是從哪裡來的,甚至沒有問她右手臂的刀傷是如何處理的,可見,月歌必然知道其中關竅。

只是,木芳夕不是很確定,月歌是如何知道的,乾脆是她放出的求救消息,還是……歐陽靖予也插手了?

想到那俊美逼人的男子,木芳夕那幾乎要沉澱進骨子裡的睏倦忽然一掃而空,整個人莫名振奮起來,他真是自己生平所見最英俊的男人了,就算不良於行,卻絲毫不損他天潢貴胄的威嚴,要是能早日把他的腿治好,這個男人估計能帥得閃瞎狗眼吧?

木芳夕想到他站起來、身長玉立、光芒萬丈的樣子,忍不住抿嘴笑了笑,那雙大長腿真是太完美了,如果能走動起來,那完美的肌肉線條、那優美流暢的步伐……艾瑪,口水都要下來了,絕不能任由歐陽靖予暴殄天物!更何況……想到那朝着自己砍來的鋼刀,木芳夕冷笑了一聲,能借由治病救人來打擊對手,不僅是她擅長的、更是她喜歡的,那些躲在暗處放冷箭的東西,且看她如何報復回去吧!抱着對那雙大長腿的各種想象,木芳夕左手抱着被子在牀上滾來滾去,一會兒傻笑一會兒冷笑地折騰了半晌,才終於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劉沉嶽坐在木芳夕房間的屋頂上,聽着底下的動靜逐漸放緩、變得平靜下來,知道木芳夕這是入睡了,不由輕輕撇了撇嘴,看了眼坐在身邊戴着半面銀色惡鬼面具、只露出形狀優美的下巴和鋒銳薄脣的年輕男子,無聲地冷哼了一聲。

那鬼面男子並未看劉沉嶽,只是安靜地坐在屋頂上又等了一會兒,才緩緩起身,縱身一躍,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後院之中。

劉沉嶽本來就是陪着他來的,這會兒他都離開了屋頂,劉沉嶽只能跟了上去,壓低聲音道:“喂,你真的答應了她啊?”

這句話問得沒頭沒腦的,但是那年輕男子卻點了點頭,漂亮得有些扎人眼球的嘴脣微微挑起一抹邪肆的弧度。

劉沉嶽只覺得牙疼:“唉我說,你這是用她做餌啊?這麼好玩兒的一個女人,你毀了這一個,可見不着第二個了。”

那鬼面男子淡淡地看了劉沉嶽一眼,眼神有些冷然:“她是我的。”不管是生是死,都是他的,旁人無從覬覦。

劉沉嶽被噎了一下,無奈地舉起手來,表示自己絕對無辜:“我只是還從未見過她這般有趣的姑娘,一時感慨,一時感慨還不行嗎?”

鬼面男子冷冷地勾着脣:“這次的消息不是我放出去的。”

劉沉嶽這才恍然大悟:“我就說嘛,既然消息不是你放出去的,那麼我到的不是那麼及時,也算是情有可原,是吧?”畢竟得到消息也需要一點時間的嘛,他可管着一大羣人呢,說日理萬機也不過分,哪能把那麼多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木芳夕一個人的身上。

鬼面男子淡淡地看了劉沉嶽一眼,並沒有駁斥,算是默認了他的說法。

在木芳夕遇刺這件事上,他和劉沉嶽都有疏忽的地方。不過無妨,日後改進就是了——只是這改進之法,又會讓多少人掉了腦袋,就不是他需要顧慮的了。

對視了一眼,鬼面男子淡淡道:“明日你帶上你的人來找我。”

劉沉嶽有心逗他:“需要易容高手呀,還是讓洛姨帶人過去?”

鬼面男子有些不悅:“莫要胡鬧!”

劉沉嶽撇了撇嘴,湊上去調笑道:“我說你呀,年紀輕輕的,不要這麼苦大仇深麼,誰在明誰在暗還不好說,你又不是全然沒有了勝算,來——笑一個麼?”

鬼面男子嘴角緊緊抿着,再懶得看劉沉嶽,足下輕輕一

踏,縱身飛入了這沉沉夜幕之中,幾個起落,不一會兒就消失了身影。

劉沉嶽頗爲無奈地聳了聳肩,想着明日要帶去的人的名單,越過後院的牆,慢悠悠地沿着深深的窄巷離開了。

木芳夕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躺在牀上清醒了片刻,絲毫不敢亂動右手手臂,只低聲喚了一聲,在耳房中當值的宮女立刻就迎了上來,態度比之之前要恭敬不少。

木芳夕對此表示滿意,做出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任由她伺候着自己換了衣服、洗漱過後,又將早膳送了進來。

木芳夕看着早膳的菜色,有些意外:“這是從後廚領的?”

那宮女柔順地點了點頭,道:“回大小姐,小廚房裡進了老鼠,糟蹋了許多東西,哪怕立刻去採買也會耽誤了小姐用早膳,奴婢就先去後廚領了早膳回來給小姐。”

木芳夕並不是不通情達理的性子,聽她說的在理,也沒有再追究,只是強調了一句:“一定要將老鼠徹底地趕出小廚房。”天知道,廚房中的那點東西,全都是她的私產,而且隨着麗嬤嬤和文嬤嬤的到來,小廚房還要供給這兩位嬤嬤的膳食,囤積的東西並不算少,就這麼都被老鼠給糟蹋了,木芳夕表示可心疼!

那宮女小心地應了,看着桌上寒磣無比的兩個饅頭一個包子,想了想,有些糾結地問了一句:“大小姐,要……佈菜嗎?”

木芳夕眨了眨眼睛,她知道殺雞儆猴會有些效果,但沒有想到這個效果會這麼……這麼讓人哭笑不得,不過是兩個饅頭一個包子,哪裡還需要佈菜?

笑着搖了搖頭,木芳夕柔聲道:“這裡先不用你伺候了,你且回去休息吧。只要不犯錯,本小姐並不是苛刻的人。”

那宮女柔柔地答應了一聲,下去了。

木芳夕用完了早膳,看了會兒書,想着用完了午膳之後再出門去書沙行換藥,換完藥她想進宮一趟。既然是宮裡的人想殺她而且失敗了,怎麼說她都要去人家面前晃一圈,示威也好震懾也罷,總之不能讓人就這麼痛快地把這件事揭過去了。

看了幾頁書,麗嬤嬤和文嬤嬤相攜進來了,木芳夕立刻把書放下,安安靜靜地站了起來,對麗嬤嬤和文嬤嬤微微福了福身子,淺笑道:“兩位嬤嬤,今日也是精神抖擻呢。”

麗嬤嬤嚴厲的臉上微微帶着一絲笑容,淡淡道:“大小姐可還記得,今日的任務是什麼?”

練習走路、改正棋風、談吐對答,最後再來個大綜合。

兩位教習嬤嬤對於木芳夕的教導也接近了尾聲,她們目前所有的訓練目的,不過是爲了更加鞏固這一個多月來的訓練成果,讓木芳夕在日常生活中不用刻意也能帶出這些尊貴大氣、賢淑雅緻的風韻來。

因爲還想着下午的行程安排,木芳夕早上的訓練格外用心,和兩位嬤嬤一起用過了午膳,麗嬤嬤終於鬆口讚了一句,木芳夕打蛇隨棍上,道:“麗嬤嬤、文嬤嬤,臣女下午有些安排……”

麗嬤嬤和文嬤嬤對視了一眼,文嬤嬤的視線不着痕跡地掃過木芳夕的右手臂,淡淡道:“大小姐可以早些提出來,無妨的。”

木芳夕眨了眨眼睛——她確定,在早上的訓練中,她將右手臂的傷痛掩飾得很好,但聽文嬤嬤這句話……是被看出來了嗎?文嬤嬤微微皺起眉頭,像是很不贊同一般,道:“大小姐金尊玉貴,如何能有一絲一毫的損傷?老奴這一個早上都在等着大小姐開口,卻不想大小姐如此不知輕重!”木芳夕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你特麼的擺出一張“今天不完成任務哪裡都不準去”的表情盯着老孃一個早上,原來是想表達你不贊同老孃繼續接受訓練的意思嗎?面癱是病,得治啊!

麗嬤嬤道:“雖然老奴並不知道大小姐是如何受的傷,但是,大小姐隱瞞得對,您這院子之中,還未做到主僕同心,小心些,總是合適的。”

木芳夕面上萬分誠懇地應了一聲,微微垂下頭來,掩飾自己的表情——一個扮黑臉一個扮紅臉,她明白的。只是木芳夕並不打算將兩位教習嬤嬤捲進這件事情中來,因此只是沉默不語。

好在麗嬤嬤和文嬤嬤並沒有追問木芳夕的打算,用完了午膳,略略坐了坐,便告退了。

木芳夕叫上了月歌,本打算立刻就出門去書沙行,但她前腳纔剛剛踏出房間,就覺得有什麼不大對勁,想了想,還是決定退回房間,對月歌道:“你覺得我需不需要喬裝打扮一番?”

月歌忍不住輕笑一聲,道:“大小姐蕙質蘭心,今日卻變得喜歡開玩笑了嗎?”

“沒有開玩笑。”木芳夕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事關自己的性命呢,當然要重視一些,認真道,“本小姐現在是四面楚歌,自然是要小心一些的。”

月歌笑道:“大小姐,你可還記得,昨日遇襲之時,那些刺客可曾呼喚大小姐的名諱、身份?”

木芳夕愣了一下,想了想,搖了搖頭:“未曾。”月歌道:“大小姐不過養在深閨,外人如何認得大小姐?歹人更不可能天天盯着大小姐。大小姐只管戴着紗帽,自在行走便是。”

木芳夕從她的話中聽出了些許消息,本來只要心領神會即可,但那種眼睜睜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的經歷讓她實在有些心驚,不由多問了一句:“有人在暗處保護我了,是嗎?”

月歌抿嘴笑了笑,見木芳夕是真心想要這個問題的答案,雖說對於她的膽量有些失望,但還是點了點頭。

木芳夕一顆心這才放回了肚子裡,笑着道:“那我們出門吧。”

月歌落後木芳夕兩步,看着她拿着紗帽走在前面的背影,忽然微微笑了一下——木芳夕的膽子雖然不大,但是對於自家主子的信任,卻是十分充足呢。這樣也好,或者說,這樣最好不過了。

木芳夕自從在明面上都和梁氏撕破了臉之後,出入木府就再也沒有被阻攔、盤問過,府中的下人都只當木芳夕是個隱形人一般,冷漠以對。對此,木芳夕也樂得自在,暢通無阻地帶着月歌出了木府,徑直朝着書沙行而去。

只是這一次,劉沉嶽並不在書沙行中,木芳夕站在書沙行的側門邊,規規矩矩地和門房說了一聲之後,出來迎接她的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少年,他領着木芳夕走上一條小徑,邊走,還邊笑眯眯地打量着木芳夕。

木芳夕並不打算追問少年什麼,帶着一臉悠然自得的笑容,讓他看了一路,最後抓耳撓腮欲言又止的人,果斷變成了少年自己。

“到了。”少年在一處院落前停了下來,伸手推開門,對木芳夕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扁了扁嘴,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就沒有什麼想問我的?”

木芳夕含笑搖了搖頭,踏進院落之後,微微側頭,就看見那少年還站在原地,一臉困惑不解的表情,才笑着解釋道:“你剛剛那種種做派,做得太過明顯,分明是想讓本小姐對你產生好奇,可惜呀,本小姐可不喜歡輕易讓人如願呢。”

少年頓時恍然大悟:“我就說嘛!主子爲什麼都不帶上我,原來是這個原因!”說罷,那少年興奮莫名地對木芳夕拱了拱手,樂呵呵地轉身就跑了。

月歌相當無語地看着那少年,轉過身來,對木芳夕道:“大小姐,這種……”

“很有趣啊。”木芳夕笑着擺擺手,道,“這孩子生機勃勃的,又沒有壞心眼,何必拘束了他。”

兩人進了院子,很快就有一個梳着羊角辮的小丫頭迎了出來,上下打量了一眼木芳夕,視線又落在了月歌的身上,笑出了兩個深深的酒窩,奶聲奶氣道:“兩位貴客,裡面請。”

三人進了內院,洛姨剛剛好爲前一位患者包紮好了肩膀,那小丫頭就道:“洛姨,木姐姐來了。”

洛姨笑道:“你們先坐一會兒,我去洗個手。”說罷,就轉身挑了簾子暫時離開了。木芳夕在那小丫頭的指引下,坐在了左上首的位置,月歌站在她的身後,等了不一會兒,洛姨就從簾子後走了出來,並不多言,只是簡單地問了問木芳夕的狀態,知道木芳夕沒有發燒、身上其他地方也沒有不適,這才笑着解開了繃帶。

洛姨用的金瘡藥很好,但是因爲木芳夕總是有些必須的動作要做,因爲她右臂上的刀傷此時還有些滲血

,看着這樣的傷口,洛姨微微皺起了眉頭,但到底沒有說什麼斥責的話,只是爲她換了藥、重新包紮了傷口,纔對木芳夕叮囑道:“能不用右手,儘量不要用。你能用左手做事嗎?”

“不是很熟練。”木芳夕老實道,“我之前並沒有刻意訓練過用左手來做事情,因此很多細緻的動作都做不出來。”

洛姨眉頭微皺,但並未主動爲木芳夕想什麼對策,只是道:“且小心着些吧,後日再來換藥。”

木芳夕含笑答應了一聲,洛姨並未挽留她們,讓那小丫頭帶路,木芳夕和月歌一起離開了書沙行。

木芳夕在書沙行待的時間並不長,還不到兩刻鐘就出來了,她看了看天色,對月歌道:“我們現在就進宮。”

月歌應了一聲,僱了一輛轎子,將木芳夕送到了宮門口,木芳夕身上帶着皇后娘娘給的令牌,在侍衛確認了令牌和她的身份之後,就帶着月歌進了皇宮。

進宮之後,自有小太監前來接應,木芳夕帶着月歌,由那小太監領着,緩緩朝着承乾宮走去。

到了承乾宮,木芳夕和月歌由宮女領着進了內殿,皇后娘娘正歪在踏上,神情有些疲倦,見木芳夕來了,就笑了一聲,道:“過來,陪本宮坐坐。”

木芳夕快步走上前去,月歌則落後兩步,跟着上前,規規矩矩地站在一邊。

皇后娘娘並未讓木芳夕把脈,而是笑道:“你知道嗎?就在昨日下午,良貴妃在御花園中小產了,孩子……到底沒有保住。”

木芳夕愣了一下,沒想到皇后娘娘和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遲疑了一下,道:“娘娘怎麼看?”

皇后娘娘冷笑了一聲,看了眼木芳夕,道:“你可知,你那好妹妹,現在何處?”

木芳夕心中微微一動,立刻道:“臣女的妹妹現在宮中……”

囂張跋扈得不可一世的良貴妃被害得小產,竟然有木晴雪的手筆嗎!原來這纔是這兩天木府內宅管理鬆懈的原因!梁氏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皇后娘娘見木芳夕的神色有些微妙,就知道她領悟了自己的意思,略有些嘲諷地笑了笑,道:“本宮原以爲,那好歹是她的孫子,皇上又子嗣艱難,她怎麼也會憐惜着些,卻原來,任是什麼都比不過她的私慾。”

這話的意思,就差沒明晃晃地說太后娘娘指使木晴雪將良貴妃害得小產了!驟然聽到這樣堪稱驚悚爆炸的宮闈秘聞,絕對不是她可以聽的!木芳夕只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了兩下,下意識地轉頭去看在場的宮女。

內殿之中只有四個宮女伺候着,月歌站在木芳夕身後的位置,一個個的都微微低着頭,眼觀鼻鼻觀心,只當做什麼都沒有聽見。

皇后娘娘淺笑着拍了拍木芳夕的手背,道:“你是木府的小姐,又和本宮如此親近,出了這件事,你再想着避嫌,卻是晚了。”

木芳夕深吸一口氣,笑了笑,道:“木晴雪做下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之後,臣女的退路已經被斬斷了,如何敢想着‘避嫌’?”

良貴妃張揚跋扈,自從進宮以來都被皇上護得好好的,何曾吃過這麼大的虧?她的性子也不是講道理的,木晴雪有太后護着,良貴妃或許一時半會兒動不了她,卻可以拿木芳夕泄憤!

皇后娘娘微微收斂了笑意,道:“皇上從昨個兒起就一直陪着良貴妃,杖斃了不少宮人,卻分毫不能動木晴雪。”沉默了片刻,皇后娘娘嘆息一般地低聲說了一句,“這麼多年了,太后的勢力已經變得太大了……”

木芳夕從未這麼直觀地感受到那個風韻猶存的女人的勢力,她是太后,是這後宮之主,卻能讓皇上生生忍下這殺子之仇,對她無可奈何。

木芳夕並不能確定想要她性命的到底是皇上還是太后,但還是決定在這多事之秋低調着些,看着皇后娘娘,柔聲道:“娘娘不必多慮,您是正統,誰也動不了您。”

皇后娘娘微微勾了勾嘴角,轉而道:“你此次進宮,怕不是來找本宮閒聊的吧?”

木芳夕回過神來,笑道:“還請娘娘允許臣女爲您把脈。”

皇后娘娘的左手本來就放在木芳夕的手邊,聞言,很乾脆地翻過手掌,示意木芳夕可以把脈了。

木芳夕這次爲皇后娘娘把脈,用的都是左手,雖然有些彆扭,但到底還是探清楚了皇后娘娘的脈象,因爲不再服用那毒藥,再加上飲食精心,皇后娘娘的身體雖說還有些淤寒凝滯,但要比前些日子好些了,和她之前的判斷一樣。

木芳夕將早已準備好的方子拿出來,交給皇后娘娘身邊的心腹宮女含錦,笑道:“娘娘,這是臣女爲您求來的調養方子,您可讓信得過的御醫瞧瞧,御醫院中的藥材自是頂級,臣女就不班門弄斧了。”含錦將那方子展開在皇后娘娘面前,皇后一眼就看見了上面炮附子的字樣,眉頭微微一皺,顯然是有些抗拒的。

皇后娘娘並非杏林世家出身,尋常人對於這種有劇毒的藥材自然是要忌憚一些,更何況她現在還懷有身孕,比往日更加謹小慎微,也是應該的。

木芳夕想了想,將她爲何要送上這樣一份調養方子的理由說了,皇后娘娘和含錦都有些震驚。只是,含錦是惶恐竟然有人用這麼隱秘的方式謀害娘娘,而皇后娘娘驚怒的是,邱御醫竟然會背叛自己!

邱御醫是皇后進宮以來就一直用慣了的御醫,皇后自認從未折辱過他不說,哪一次請邱御醫前來不是平和有禮以待?平日裡皇后娘娘有些賞賜也斷斷沒有少了他的,如何一個忠心耿耿的御醫,在這緊要關頭反水害她?木芳夕說完了自己該說的,就收斂了眼神,並不干涉皇后娘娘的思慮,內殿之中沉默了半晌,皇后娘娘才說:“本宮……倒要多謝木小姐了。”

木芳夕笑了笑,道:“不知皇后娘娘可還有信得過的御醫?”

皇后娘娘也不瞞她,點了點頭,道:“本宮母族之中有兩名子弟也進了御醫院,只是他們等級並不高,接觸不到本宮。”還有一點,凡事講究先來後到,皇后娘娘爲人仁厚,邱御醫沒有犯錯,她也不忍讓母族子弟排擠了他的位置。但如今,卻是不同了。

要說皇后母族的那兩位御醫,醫術精湛,但只是入御醫院的時間太短,等級自然不高,但若有皇后娘娘提攜,倒是不用擔心這小小的等級問題了。

皇后娘娘是崇歸鄭氏族中最尊貴的女子,有家族中人護着,木芳夕倒是對於皇后娘娘日後的醫療狀況放下心來,和皇后娘娘說了會兒話,正準備告辭,卻聽皇后娘娘道:“還有五個月,你就要嫁給蒼珣王了。”

木芳夕起身的動作頓了頓,有些不解地看着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笑了笑,眼神有些蒼涼,又有些嘲諷,道:“蒼珣王……很好。”

木芳夕這下是真的愣住了——歐陽靖予除了那一張臉和那絕世好身材之外,還有哪裡好?

皇后娘娘看着木芳夕怔愣的表情,忍不住輕笑出聲,擺了擺手,道:“好了,本宮也不耽誤你了,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去吧。”

木芳夕眨了眨眼睛,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子,和月歌一起離開了皇宮。

和月歌一起坐在馬車上朝着木府而去,木芳夕忍了忍,終究沒有忍住,側頭問道:“月歌,皇后娘娘最後那一句……‘蒼珣王很好’是什麼意思?”月歌並不覺得有什麼意外的,當今的皇后娘娘是在當今聖上還只是個親王的時候就娶的正妻,那個時候蒼珣王還是太子,風華無雙、智勇雙全、氣度非凡,是多少深閨少女的夢中情郎,也不怪皇后娘娘說一句“很好”。

只是蒼珣王的當年有多輝煌,就反襯得他如今有多落魄,月歌不欲和木芳夕多說這些,只是淡淡道:“皇后娘娘一向敦厚善良,贊這一句,也不足爲奇。”

木芳夕還是感覺怪怪的,她知道這種感覺並不是懷疑皇后娘娘所說,反倒像是……反倒像是……自己藏着掖着的寶貝遭到了覬覦的感覺!

臥槽這是什麼見鬼的感覺!木芳夕還沒來得及欣喜於自己的通透,瞬間就被這比喻給嚇了一跳,如同五雷轟頂一般,瞠目結舌、不敢置信!

她這是什麼時候對歐陽靖予動的心思!她作爲當事人都不知道!這一定不是真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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