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芳夕等了半個晚上,沒有等到夜鶯帶着月歌回來,反而等到了輕裝簡行、只由許安推着輪椅到無名院的歐陽靖予。
因爲想着要接見月歌,木芳夕並沒有換上褻衣,這會兒歐陽靖予不請自來,她也沒那個時間再去換上褻衣,只能硬着頭皮出門迎接。
許安老老實實地眼觀鼻鼻觀心,將歐陽靖予推到了寢室之中,低聲告退,轉身飛快地就離開了——開玩笑啊,現在可是半夜,他一個侍衛在主母的寢室中待着,不管是不是一個人,這都是大不敬啊!
無名院中僅剩的兩個丫鬟早就被木芳夕趕去休息了,現在偌大的寢室中就只有一臉冷凝的歐陽靖予和神情難掩尷尬的木芳夕,氣氛一時間都有些凝滯了。
最終,還是木芳夕硬着頭皮道:“殿……夫君,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有興致到妾身這裡?”
歐陽靖予冷冷地看了木芳夕一眼,道:“你也知道‘這麼晚了’?”
木芳夕的嘴角抽了抽,無奈地看着歐陽靖予:“今天丹珞跑到妾身這裡說了些不陰不陽的話,夫君可知道?”
歐陽靖予的臉上浮出一絲惱怒的神情:“本王知道!這就是你派夜鶯夜晚出行的理由?本王已經準備收拾她了,誰讓你插手了?”
木芳夕無奈地嘆息了一聲:“夫君息怒,妾身並未對丹珞夫人做什麼,這次拍夜鶯出門,也不過是爲了請月歌過來說說話而已。只是,還想請問夫君是如何知道妾身派了夜鶯出門的?”
歐陽靖予道:“夜鶯受到了襲擊受了點傷,被巡邏的侍衛救了。”
木芳夕的眉頭皺了起來:“沒有抓到襲擊夜鶯的人?”
歐陽靖予頓時惱羞成怒:“你並沒有事先通知本王夜鶯會在入夜之後還在外行走!本王如何能派人保護她?偷襲的人明顯是早有準備,本王的侍衛不過是被驚動之後才發現了夜鶯,如何能及時把人抓住?”
木芳夕此時多少也看出了點端倪,她已經很少會被歐陽靖予的怒氣給嚇到了,遲疑了一下,依舊是儘量放柔了語氣,問道:“夫君這是在擔心妾身嗎?”
歐陽靖予緊緊盯着木芳夕:“是你說要休養生息的,看看你現在做的事,你分明是成爲了別人的活靶子!既然這樣,你也別想要什麼單獨的院落了,明天就給我搬回去!”
木芳夕心中忍不住笑出聲來,但面上卻是快速擺出了服軟的神情,連忙道:“夫君息怒,夫君,今日之事不過是意外,妾身……丹珞夫人找上門來了,妾身若是避而不見,也是不合適啊。”
歐陽靖予冷笑一聲:“看樣子,本王還要在衆人面前做出派人看守你的動作了?”
木芳夕眼睛一亮:“這個倒是可以的。”
畢竟不管是劉沉嶽還是沔影,或者是月歌,他們都有本事在不驚動除了護衛之外的人進入無名院,而這些歐陽靖予派來的護衛,即使只有一兩個,也足以將前來找事的夫人們完美地阻擋在門外。
歐陽靖予原先的意思不過是要諷刺木芳夕一把,卻沒想到她竟然露出了期盼的神情,頓覺一口老血梗在胸口,正要訓斥什麼,就聽木芳夕淺笑着道:“夫君剛剛受傷那會兒,先皇是否也讓人這樣守着夫君?”
提及先皇,歐陽靖予的眼神不自覺地變得溫柔了起來。
在歐陽靖予的記憶中,母親早已面目全非,但是父皇,卻一直都是那個信任他、寵愛他、到了全天下人都放棄他的時候還想着爲他謀求一份退路的慈愛英明的老者。歐陽靖予沉默了許久,久到木芳夕以爲這一次的心理疏導還沒開始就要結束的時候,歐陽靖予低聲答應了一聲:“是啊。”
木芳夕心中大喜過望,面上卻要盡力維持八風不動的鎮定表情,柔聲道:“夫君當時在重重的保衛之下,應該也只是覺得安全、欣喜,嗯,或許還有一些你自己都控制不住的煩躁和擔心?”
“本王有什麼好擔心的?”歐陽靖予被木芳夕的聲音勾起了當年的回憶,忍不住嗤笑一聲,神情有些驕傲,“當時父皇派來保護本王的都是他最信任、也最精良的近衛隊,有他們在,別說本王只是雙腿受傷,就是本王只剩下一根手指頭能動,旁的人也傷不到本王分毫!”木芳夕的面上露出異常溫柔的神情,語調帶着點撫慰和絲絲不易察覺的誘導,道:“先皇如此慈愛,倒讓妾身感激莫名。”
歐陽靖予冷笑一聲,看了木芳夕一眼,冷冷道:“父皇到底不過是婦人之仁罷了!”
當年太后手中的勢力還未能達到如今這般隻手遮天的地步,先皇若是有心,自然能查出歐陽靖予受傷的真相。但是後來呢?先皇不過是讓人盡力救治歐陽靖予,卻並未作出任何懲處太后的舉動,起碼明面上並沒有這樣的動作。
歐陽靖予對先皇是崇拜的,因爲先皇的慈愛,他對這個父親的感情也是有些依戀的,但是在經歷了那件徹底顛覆他的人生的受傷之事後,歐陽靖予卻將自己的前半生徹底推翻。
木芳夕微微垂下眼瞼,並未說什麼,而是擡手,輕輕覆上了歐陽靖予的手背,低聲嘆息了一聲。
歐陽靖予的手微微動了動,像是想要甩開她,但最後卻強忍了下來,咬牙沉默了半晌,忽然道:“父皇或許是真的愛着母后的……”
木芳夕眉眼微動,正想開口,卻見歐陽靖予忽然用力拉到了自己的懷中。
歐陽靖予右手牢牢摟着木芳夕的腰身,左手用力捏着木芳夕的下巴,強迫她擡起頭來看着自己,幽深的眸中帶着堪稱瘋狂的幽光,咬牙冷聲道:“你要是敢背叛本王,本王定要先殺了你!”
木芳夕從未見過歐陽靖予這般模樣,只覺得心跳如擂鼓,幾乎是下意識地重重點頭。
歐陽靖予這才一甩手,將木芳夕推了出去,也不看她,自己推着輪椅,快速離開了寢室。
許安在門外並沒有等多久,就見歐陽靖予自己推着輪椅出來了,還以爲自家主子和主母吵架了,頓時被嚇了一跳,卻見歐陽靖予神色平靜地道:“回去。”許安也不敢多問,悄無聲息地輪着輪椅,帶着歐陽靖予回到了主院。
歐陽靖予來的這一趟,讓木芳夕這個晚上都沒有睡好,那雙在朦朧睡夢中反覆出現的、幽深無比的眼睛讓她整晚都不得安穩,清晨被陽光叫醒的時候,木芳夕甚至是有些鬆了一口氣的。
夜鶯因爲受傷不能再伺候木芳夕,許安想到丹珞夫人的那件事,乾脆就把賦閒在府上的青玉墨玉給調了過來伺候她。
木芳夕正坐在牀上平復在夢境中驚恐忐忑的心情,寢室的門被人悄悄推開了一條縫,墨玉大喇喇地走了進來,手中端着一盆熱水,笑着對木芳夕行禮:“墨玉拜見主母。”
木芳夕看見她們兩人一模一樣但神情各異的面容,心中頓時多了幾分輕鬆和歡喜,笑道:“你們怎麼會過來?”
“許侍衛說夜鶯那倒黴鬼晚上出門被人打了,怕主母身邊沒人伺候,就派奴婢姐們二人前來伺候主母。”墨玉將臉盆放在一邊,擰了一張帕子,笑着對木芳夕道,“主母,就讓奴婢伺候您洗漱吧。”
木芳夕因爲身上總也不見起色的傷心情有些抑鬱,這會兒見墨玉這般陽光燦爛的模樣,心情也不免好了許多,笑着起身走到梳妝檯前面坐下,道:“準了。”
青玉走到木芳夕身後爲她梳頭,也柔聲道:“以後主母有什麼事情要做,只管吩咐奴婢,任何歹人也是不能傷了奴婢分毫的。”
說到這個,木芳夕心中微微一動:“月歌現在在幹什麼?”
墨玉邊輕輕地爲木芳夕擦臉,邊笑道:“月歌姐姐還能在幹什麼呀?還有三天就是婚禮了嘛,月歌姐姐正在趕製女紅呢。”
想到自己做得那完全不能見人的刺繡,木芳夕果斷停止了這個話題,道:“你們可知,這幾天月歌可有和西苑的夫人們接觸過?”
青玉思考了片刻,道:“奴婢姐妹二人和月歌姐姐並未住在一起,但聽說月歌姐姐放下了一切的事情,專心準備婚禮,那叫真正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呢。若是西苑的夫人們和月歌姐姐有所接觸,那肯定是她們去找的月歌姐姐。這件事簡單,奴婢去問問就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好,你們閒了的時候就去問問。”木芳夕看着銅鏡中隱隱綽綽成形的優美髮髻,道,“西苑中的四位夫人都好好盯着,我有種預感,月歌成親那天,府中是要有所變故的。”
青玉和墨玉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的眼中看見了驚訝,想到自家殿下的叮囑,青玉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主母放心,以殿下對於府中掌控的能力,是不會讓主母受到傷害的。”
木芳夕擡眼看了青玉一眼,有些瞭然:“所以,這些是夫君默許的?”
青玉和墨玉不敢說話了。
木芳夕也不在意,笑了笑就不再追問。木芳夕並沒有見過歐陽靖予是如何掌控朝臣或者他那股暗中的勢力的,但是木芳夕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萬無一失的,夜鶯遇襲這件事不是就已經很能明白地說明這一點了嗎?
服侍着木芳夕用了午膳,青玉就出了無名院爲木芳夕去探聽關於月歌和西苑之間的消息了。就在青玉離開後不久,沔影帶着花恆被下人引着到了無名院,這一次,花恆在爲木芳夕上藥之前,先將兩包藥交給墨玉,讓她親自去熬煮了端來,這才爲木芳夕換藥。
木芳夕感受着黏在皮膚上的紗布一點一點地被揭開,忍着一陣接着一陣起雞皮疙瘩的感覺,對着沔影的背影,道:“前輩已經想到要怎麼爲我解毒了嗎?真不愧是前輩,我只能想到硬捱過這一段時日呢。”
沔影冷哼一聲:“要不是不想讓花恆第一次出手就以失敗告終,你以爲老夫願意爲你這不知死活的丫頭出手?”
“是。”木芳夕一臉慚愧地答應了一聲,轉向花恆,認認真真地道謝。
倒是正在爲木芳夕換藥的花恆被她這樣認真的態度弄得滿臉通紅,緊緊抿着嘴,悶聲不吭地爲木芳夕換好了藥,略收拾了一下她的衣服,就從牀上跳下去,噠噠噠地跑到沔影身邊,將臉埋在了沔影的大腿上。
要不是剛換好了藥不能亂動,木芳夕簡直要被萌得上前將花恆抱到自己的懷中狠狠地揉搓兩下才好,好不容易平復了心中的激動,木芳夕正要說什麼,墨玉就端着一碗熱氣騰騰、氣味古怪的藥湯進來了。
沔影走過去,擡手試了試溫度,燙,但是並不足以燙傷口腔,他不由點了點頭,道:“喂她喝下。”
墨玉不由吃了一驚:“這纔剛從鍋裡倒出來啊。”
沔影皺起眉頭,很是不悅道:“到底是老夫是醫者還是你是醫者?你這丫頭怎麼聽不懂人話嗎?給她喂下去!”
墨玉本身的性格就有幾分叛逆,饒是沔影盛名在外,這一番話出口,她的臉色也有些變了。
木芳夕在後面聽得都着急,連忙一疊聲地叫道:“墨玉,墨玉過來!”
墨玉忍了忍,終於還是忍下了這口氣,端着藥碗到了木芳夕牀邊,遲疑了一下,道:“主母,這藥湯還燙着呢。”
木芳夕看了沔影一眼,絲毫也不敢反抗,示意她將藥碗送到自己嘴邊,用嘴脣碰了碰,發現並不是不能入口的溫度,就小心地邊吹邊小口地喝着藥湯,半碗藥湯還沒喝完,就已經出了一身的汗。
等到木芳夕就着墨玉的手喝完了所有的藥湯,覺得自己的腿上有什麼東西在東,轉頭一看,花恆不知什麼已經再次爬到了牀上,正伸着手掀起她腿上的紗布看呢。
木芳夕被燙得滿臉通紅,見花恆的動作也沒有制止,笑着問道:“我這樣一身的汗,藥膏是不是白抹了呀?”
沔影這個時候已經轉過身來了,嗤笑一聲:“丫頭,你畢竟年紀小,沒見識了吧?剛纔給你塗的藥膏,就是爲了中和隨着你汗水中排出來的毒素的,現在你已經流汗了,那藥膏也不能再留了。那個丫鬟,對說的就是你,敢對老夫擺臉色的那個,你,起來。”
墨玉憋着一股火,但想到眼前這個不禁打的中年人是自家主母的救命恩人,強令自己扯出一抹笑來:“您有什麼吩咐?”
“嘖,你個丫頭,笑得那麼難看,還是別笑了。你去找塊柔軟的帕子,給你家主母擦洗乾淨身子。”沔影一臉嫌棄,對花恆招了招手,“小花兒,我們出去,等她們收拾完了再進來。”
墨玉連忙道:“沔影神醫,主母是否還要再塗上別的藥膏?奴婢可以代勞的。”
“你?”沔影狐疑的眼神在墨玉身上轉了兩圈,嗤笑一聲,擺擺手,“老夫的藥膏價值千金,可不能被你這樣的莽夫給浪費咯。”
墨玉的額角不受控制地爆出了一根青筋。
木芳夕在邊上看得樂不可支,根本就沒有要出聲阻止的意思,等到墨玉爲她擦洗身子的時候,還忍不住調笑了一句:“墨玉和沔影前輩倒是給人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呢。”
墨玉一臉吃了蒼蠅的模樣,用相當無語的眼神看了木芳夕一眼,快速而輕柔地完成了最後的任務,板着一張臉出去請沔影和花恆了。
不過這一次,只是花恆進來爲木芳夕上藥,沔影則在外間叮囑墨玉:“剛纔給你的第二包藥,你今天晚膳後兩刻鐘給她服下,以溫熱爲宜,服後不得出汗。她身上的紗布不要去動,等再過兩天,老夫還會再來一趟。這段時間內不許進食葷腥、不許觸碰冷熱之物,也不許動怒大笑,越平靜,越好。”
沔影說的這些,墨玉自己是做不到的,但是執行這些囑咐的對象是木芳夕的話,那她應該還是可以做到的。
墨玉分外老實地一條一條都記了下來,等到花恆出來報告說已經爲木芳夕塗好了藥之後,她親自帶着兩個丫鬟,恭恭敬敬地將沔影和花恆送到了王府的側門之外。
墨玉在返回無名院的半路上碰見了青玉,兩人一起回到了無名院。
青玉對木芳夕彙報了自己探查的結果,在木芳夕受傷之後的這幾天,西苑中的四位夫人都或多或少地和月歌接觸過,其中在月歌的房間中待的時間最長的,竟然是那位看似與世無爭的煙柳夫人,最受木芳夕懷疑的丹珞夫人,則只去過一次,聽下人的說法,似乎還是不歡而散的。
對於這麼個答案,木芳夕要說一點都不意外,那是不可能的,想了想,她還是道:“既然夫君已經有了安排,我們就先不要有所動作,一切等月歌住進西苑再行商討。”
兩天之後,沔影來了一趟,發現木芳夕身上的傷好了許多,頓時信心大增,對於研究起前朝禁藥的興趣又多了不少,對着墨玉都難得露出了笑臉,很讓墨玉受寵若驚了一陣子。
又過了一天,在府中衆人的矚目之下,月歌的婚事到了。
黃昏過後,木芳夕換上了許安特地派人送過來的秋香色的衣裙,由青玉墨玉扶着,坐在了被佈置一新的禮堂的右上首,而身着同色系衣袍的歐陽靖予
,則坐在了左上首。按照規矩,在這種場合,西苑的四位夫人是不太適合出席的,但今天也不知怎麼的,當木芳夕落座後不久,西苑那四位如花似玉的夫人就結伴到了禮堂中,笑眯眯地和歐陽靖予、木芳夕行禮之後,竟然就這麼大喇喇地坐在了下首,那架勢,儼然是要觀禮了。
木芳夕驚訝地看了歐陽靖予一眼,卻發現他正掛着一絲冷笑看着臺下,想到這兩天青玉墨玉謹慎小心的態度,木芳夕頓時也不敢說什麼。月歌是家生子,父母已經過世,唯一的一個兄弟也不在身邊,這次成親又只是給蒼珣王當妾,沒那麼多規矩,她只要拜過了主母木芳夕,就算是正式成爲歐陽靖予的夫人。
穿着簡潔大方的喜袍,頭上蓋着一方繡金包邊的喜帕,由兩個府中得力的婆子扶着,月歌大大方方地走到了禮堂正中,像是完全沒有看見左右下首四個位置上不該出現的人一樣,月歌朝着歐陽靖予跪拜行禮,又跪着挪動着到了木芳夕面前,再次行跪拜禮。
木芳夕連忙將早就準備好的鐲子給月歌戴上,邊上伺候的丫鬟立即將茶杯送到月歌的手中,月歌雙手捧着茶杯,往上一擡——只要木芳夕願意喝了月歌的敬茶,就算是承認了月歌今後在府中夫人的地位了。
在剛剛聽見月歌要嫁給歐陽靖予的時候,木芳夕確實覺得很不舒服,但是現在事已成定局,木芳夕也沒有任何要爲難月歌的意思,幾乎是月歌擡手的同時,她就接過了茶杯,笑着道:“我很高興,以後你我就能以姐妹相稱了。”
饒是鎮定大方如月歌,也爲木芳夕的這一句話紅了臉,只是她秀美的容顏掩藏在喜帕之下讓人看不清楚,唯一可以看見的是,她低下頭去。
木芳夕打開茶蓋正要喝茶,歐陽靖予卻忽然道:“等等。”
木芳夕立即將手中的茶杯放在一邊。
她的動作實在太快,像是早就料到了什麼一般,歐陽靖予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不等木芳夕有所表示,便又漫不經心地轉了回去:“這杯茶,還有誰動過?”
歐陽靖予話音剛落,滿堂皆驚——殿下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奉給主母的茶有什麼不對不成!
月歌微微顫抖了一下,擡手想要將喜帕扯下來,已經有了成親經驗的木芳夕連忙俯身壓出月歌已經握住了喜帕的手,低聲道:“這件事和你沒關係,別擔心。”
月歌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了兩下,這才緩緩放了下來,只是她依舊跪在木芳夕面前,沒有任何要起來的意思。
就在木芳夕還有閒心安慰月歌的空檔,原本喜氣洋洋、熱鬧非凡的禮堂中已經徹底成了一片死寂,站在一邊伺候的丫鬟、守在門外的侍衛、坐着的夫人以及扶着月歌的婆子,一個個臉色都變得慘白,但他們當中的有些人是因爲恐懼,有些人則是因爲心虛。歐陽靖予的神情依舊是那漫不經心的樣子,但只要熟悉他的人就會知道,這個被傳喜怒無常、暴虐成性的男人,此刻已經發怒了。
側妃周氏率先跪倒在地,這個西苑中性子最爲軟弱的女人此時已經被嚇得抖如篩糠,但爲了免於懲罰,她還是哆哆嗦嗦地表忠心,表示自己絕對不會害主母云云。
歐陽靖予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立即有兩個面容陌生的丫鬟上前,乾脆利索地一記手刀將周氏劈昏,把人拖到角落中一丟,完事。
這樣安靜而兇殘的一幕,將剩下的三位夫人都嚇呆了,煙柳夫人原本還算紅潤的臉色徹底變得慘白,她咬牙跪在低聲,卻只是低聲哭泣,似乎被嚇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一般。
如姬夫人見狀,連忙也跪在了地上,一疊聲地喊冤,她個子嬌小,一雙剪水秋瞳含了淚水,更顯得楚楚動人。
但此時,丹珞夫人卻忽然從位置上站了起來,緊緊盯着歐陽靖予,因爲激動,聲音有些淒厲:“夫君!那碗茶水有沒有問題,你查都沒有查過,就想借此向姐妹們發難嗎?”
歐陽靖予的眼中終於帶出了點興趣來,看着丹珞,微微勾起嘴角:“查?你要怎麼查?讓你喝下如何?”
丹珞不敢置信地看着歐陽靖予:“夫君將判定爲有毒的東西賜予妾身?夫君若是忘了當年妾身是如何對待夫君的,夫君若是不願再寵幸妾身,大可將妾身遠遠地打發了,何至於如此無情!”
“當年?”歐陽靖予面上的笑容越來越大,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虧你也能口口聲聲將‘當年’掛在嘴邊!當年是誰害本王你會不知?當年你爲何會如此湊巧地出現,你、會、不、知!”說到最後四個字的時候,歐陽靖予冰冷無情的視線已經緊緊釘在了丹珞夫人的臉上。
丹珞夫人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隨即又像是豁出一切一般,面上浮出了不正常的紅暈,尖叫道:“夫君你竟懷疑妾身至此!妾身只有以死明志——啊!”
就在丹珞夫人轉身要往牆上撞的時候,之前劈暈了周氏的兩個丫鬟忽然衝了過來,其中一個飛起一腳將丹珞踹到在地,兩人快速上前,一人扣着她的一邊肩膀,把她死死地按在了地上,絲毫也沒有掙脫的可能。
對於有人想在自己的婚禮上血濺當場的行爲,月歌的眼中忍不住流露出了些許恨意,很快又遮掩過去。
許安從歐陽靖予的身後緩緩地走了出來,在丹珞面前五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語調清冷:“四日前,丹珞因不滿主母,偷襲夜鶯,導致夜鶯身受重傷;六日前,丹珞以秘密威脅煙柳夫人,要挾其一同謀害主母……”
許安之後還說了什麼,丹珞已經沒心思聽了,她狠毒陰鬱的視線狠狠地射向了跪在一邊的煙柳,她實在不敢相信,煙柳竟然敢把那樣要命的把柄拿來先給歐陽靖予表忠心嗎?
“三個月前,丹珞私自和木妃在文光閣會面,密談一個時辰。”許安以這句話結束了他長長的論述,這個一向溫和的青年掃視四周,目光已經變得如鐵一般堅硬如冰一般冷酷,“私自接觸宮妃、傳遞府中消息、暗害主母、不修婦德。丹珞夫人,哦不,現在該叫你庶民丹珞,你可知罪?”
庶民丹珞?在府中最不討喜也最張狂的丹珞夫人竟然就這樣被休棄了嗎?
禮堂中的衆人雖不敢說話,但相互交換的眼神中卻足以包含千言萬語。
歐陽靖予絲毫也沒有理會其他人的反應,視線掃過還跪在地上的兩位夫人,淡淡道:“如姬驕縱、煙柳深沉,你二人進府已有數年卻無所出,從今天起,也一併出府去吧。”
歐陽靖予意思,竟然是連這兩位夫人都要一併休棄了?
饒是歐陽靖予對府中下人的威懾力足夠高,但禮堂中還是控制不住地出現了短時間的騷亂。
煙柳夫人自從呈上了自己的秘密之後,就沒有再指望能繼續留在府中,聞言倒也算平靜。
但如姬夫人不同,前幾天殿下還寵幸於她,怎麼沒有任何徵兆的,說休就休了她了?
如姬忽然從地上爬起來,就要朝着歐陽靖予跑過去,卻被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丫鬟攔住了,她只能扒着那丫鬟的胳膊,淚流滿面地叫道:“夫君!夫君,妾身愚鈍,不知何處得罪了夫君,但妾身對夫君的心是真的,妾身不能沒有夫君啊……”
如姬敢這樣哭鬧,許安卻不敢讓她再這麼放肆下去,快步上前,示意那丫鬟將如姬拉下去好好的一場婚禮,因爲歐陽靖予的三兩句話卻成了這般鬧劇的模樣,看着還在原地跪着的月歌,一時間她的心中滿是複雜的情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