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六十九章

假太后離開之後不久,沔影神醫的聲音再次響起:"嘿嘿嘿,丫頭,做的不錯啊。"木芳夕嘴角抽搐,驟然放鬆了身子,重新倒在了地上,有些無奈道:"前輩,你還是和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吧。"沔影神醫卻只是神秘地笑笑,不知怎麼的,他的聲音變得忽遠忽近:"丫頭,總之下一次那假貨再來找你的時候,你就可以適當妥協了,蒼珣王可說了,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只要活過明天,他就一定會給你補償。"木芳夕忍不住輕笑了一聲:"這話不是殿下說的,是劉公子讓你轉達的吧?"沔影神醫的聲音頓時消失了。

果然是劉沉嶽能做的事。不過木芳夕也知道,劉沉嶽沒壞心,這麼做也不知道是打抱不平還是單純在提醒她,也沒在意,繼續道:"這條命畢竟是我自己的,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好好保護它的。"沔影神醫這時纔再次開口:"不是讓你什麼時候都保護好你自己,而是在明天天黑之前,儘量不要受傷。"這話說得實在是太奇怪了,木芳夕遲疑了一下,問道:"今天和明天,我會格外容易受傷嗎?"沔影神醫支支吾吾了一會兒,想到劉沉嶽私底下對他的叮囑,再想想是誰把木芳夕害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心一橫,直接道:"讓你激怒那假貨,確實是蒼珣王的要求,因爲皇后中毒昏迷,後宮再無人敢違逆那假貨的意思,如果你能在這個時候激怒那假貨,一來能夠讓她的情緒失控,二來也能把她的注意力分開開來,三來,她或許會對你用刑……"木芳夕的眉頭微微一皺:"但是你說我要保護好自己?"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沔影神醫哼哼了兩聲,頗有些不屑的樣子,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最遲明天晚上,蒼珣王就會引導宗親發現你被那假貨關押在坤寧宮的地牢之中,到時候,你身上所有用刑的痕跡、捱餓受虐待的痕跡,都會成爲宗親們譴責那假貨的證據,更能爲蒼珣王爭取來極大的支持。"不過這個支持並不會立刻顯示出來,而是要等到木將軍坐着輪椅指揮作戰、甚至是戰死之後,纔會被大肆渲染開來,成爲軍隊和宗親擁護蒼珣王的積澱之一。

木芳夕並沒有想太多,就只當這做是同情導向的社會輿論一樣,輕輕地"嗯"了一聲。

沔影神醫繼續道:"但是,你受不受傷、受多重的傷,對於蒼珣王坐上那個位置並沒有決定性的作用,我和劉沉嶽都認爲,沒必要讓你去冒險。""所以,讓我儘量保護自己,不要受傷,是前輩你和劉公子的意思。"木芳夕瞬間明白過來,心中感動的同時,實在是又有點難以言喻的悲傷,笑了笑,道,"我明白了,我……我一定會好好保護我自己的。"沔影神醫對於木芳夕的悟性一向很有信心,但爲了她的安全,也忌憚周圍並不安定的環境,他還是沒有將自己所知道的計劃全部告訴木芳夕,只是略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就離開了。

木芳夕自始至終都沒有問沔影神醫是怎麼進入地牢的,剛剛又是怎麼躲過假太后的,她現在最關心的,不過是要怎麼在這個黑暗的地方保護好自己,並且恰到好處地激怒假太后。

等等……木芳夕回想着剛剛沔影神醫發出聲音的方向,邊小心地摸索過去,黑暗中,她的手指擦過地上陰冷的土塊、乾燥得有些割手的稻草以及……一個小瓶子。

就知道沔影前輩不會什麼都不留的!木芳夕心中激動,手一伸,就將那瓶子抓在了手心,打開瓶塞,湊到鼻子下面淺淺地吸了一口氣,就問道一股說不出來的清冷的味道,眉頭微皺,不由愣了一下,這個味道……這個味道和九轉丹有點像啊,但是比起九轉丹來,裡面似乎添加了太多的冰片和硼砂,所以這是慢性毒藥了?

木芳夕擰眉沉思,不敢多聞,小心地將瓶子收進懷中,但是一想不對,假太后最喜歡做的就是扇人耳光和踹人胸口,她把藥瓶藏在懷中,萬一讓假太后踹壞了怎麼辦?

但是木芳夕在被侍衛拖行的過程中,衣袖也毀壞地差不多了,根本就沒有袖兜讓她藏這一瓶藥。怎麼辦呢……木芳夕想了想,視線掃過昏暗不輕的暗室,忽然,從門縫下微微漏出來的一點點細細的光,引起了木芳夕的注意。

沉重的鐵門幾乎將整個暗室都封閉了起來,但是也不知道是年久失修,還是當年修建暗室的時候就是這樣設計的,鐵門下面留着一條縫隙,光可以進來,那麼味道也能夠出去。

木芳夕再次小心地打開那個瓶子,微微傾斜了一些,抖了抖,抖了半晌,才終於有一些細細的白色粉末出現在自己的手掌心,幾乎是藥粉接觸自己手掌心的瞬間,木芳夕就感到了一股陰涼。

快速將那點藥粉重新倒回了瓶子裡,木芳夕這次是徹底明白沔影前輩在做什麼打算了!

如果說九轉丹是純陽製品,是以日後康復爲代價,在短時間內徹底激發人的潛力的話,那麼她現在手中的這些藥粉,就是九轉丹的反面,極陰、極寒,並且含有大量和九轉丹類似的激發潛能的藥物,但問題的關鍵是,這些激發潛能的藥物,反而會加重人對於陰寒的感受,甚至會讓他們在白日行走的時候就有見鬼的感覺--尤其是假太后這樣犯下過滔天罪孽的人,更會被迫進入和冤魂短兵相接的絕境。

這真是太好了!木芳夕自信滿滿地要充分利用這一瓶藥,而在宮外的劉沉嶽和歐陽靖予,則進行了最後一次籌謀,於前幾次不同,這一次參加的人格外的多。

鄭氏的當家鄭老爺子、坐在輪椅上神情肅穆的木合德、坐在窗邊一臉吊兒郎當的劉沉嶽、站在歐陽靖予身後神情冷靜的許安,以及坐在上首、神情平靜,但周身貴氣怎麼都掩飾不住的蒼珣王歐陽靖予。鄭老爺子努力了整整兩天,都沒能從太后的手中得到可以進宮的召令,而他卻在這期間不斷聽說自己的女兒中毒、病重等等糟糕的消息,就在一個時辰之前,甚至還有人說他那寶貝皇孫也遭了秧,現在被困在承乾宮中是生死不知,在極度焦躁不安之下,終於被逼得走投無路的鄭老爺子一咬牙,選擇和蒼珣王歐陽靖予合作。

歐陽靖予對於這個第一次出現在自己的小團隊中的老者,還是抱着極高的尊敬的,率先對鄭老爺子道:"本王一向仰慕鄭先生清名,如今能得到鄭先生的幫助,實在是讓本王欣慰至極。"鄭老爺子微微抽動了一下嘴角,淡淡道:"老夫不過是擔心自己的女兒和孫子罷了。蒼珣王過獎了。"歐陽靖予並不在意,淺笑着點了點頭,道:"鄭先生還請不要擔心,本王已經派人到了皇后娘娘身邊,雖然缺醫少藥的暫時沒辦法解了皇后娘娘身上的毒,但抱住皇后娘娘和小皇子的性命,卻是不難的。"鄭老爺子眉頭一皺:"所以,我女兒中毒是真的了?"歐陽靖予也有些意外:"鄭先生竟然不知道嗎?"要知道,鄭老爺子自己也是先皇時期的二品大員,女兒又是當朝皇后,按理說他這樣的人,不管是在前朝還

是在後宮,都該有自己的眼線纔對,結果他竟然是真的對宮中的情況兩眼一抹黑嗎?

鄭老爺子低聲嘆息了一聲,並不想多談,只是淡淡道:"都是老夫造的孽,就不多說了。王爺,既然你已經掌握了證據,打算什麼時候動手?"歐陽靖予微微勾起嘴角,並沒有說話。

許安上前半步,恭恭敬敬地對鄭老爺子行了一禮,道:"還要再等兩個人。"許安話音剛落,就有兩個美貌幹練的大丫鬟領着兩位身形強壯、容貌粗獷的男人走了進來,他們一身風沙,其中一個略年長一些,留着絡腮鬍,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另一個男人則要年輕一些,鼻高目深,皮膚也比尋常男子白皙一些,顯然是有些外族血統的,但只是粗粗看過去的話,這位年輕男子的長相其實是和周側妃有幾分相似的。

那兩個男人走了進來,年長的那個率先環視一週,視線在鄭老爺子的臉上停留的時間長了一點,視線掠過歐陽靖予的臉,最後卻凝固在了坐在窗邊的劉沉嶽的臉上,眉頭逐漸皺了起來。

而年輕一些的男子則直接衝着坐在上首的歐陽靖予而去,神情凝重:"你到底把我妹妹怎麼了!"鄭老爺子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但並沒有說話。

許安只是安靜地站在歐陽靖予身後,也沒有表態。

一直望着窗外發呆的劉沉嶽,聽到這個聲音,倒像是看好戲一樣,慢條斯理地轉了過來,視線在那年輕男子和歐陽靖予之間來回尋梭。

但是劉沉嶽並沒有看成歐陽靖予的熱鬧,因爲那年長一些的男子進門之後,沒有多做停留,直接就走到了他的身邊,沉默半晌,忽然單膝下跪,大聲道:"在下週信義,多謝恩公救命之恩!"周信義根本沒控制自己的音量,這一聲直接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劉沉嶽和他的身上,就連那一臉氣憤質問歐陽靖予的年輕男子也被吸引了過來。

仔細看了看劉沉嶽的臉,那年輕男子也跪下去,大聲道:"在下週信榮,多謝恩公救命之恩!"劉沉嶽自問自己這一年都沒有離開過建豐城,出手救的人也是寥寥無幾,這裡面絕對不包括這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看着就不符合他的審美,還想讓他出手相救呢,做夢去吧!

但這麼毀形象的話,劉沉嶽在外人面前是不會說的,便矜持地笑了笑:"在下並未救過二位,二位想必是認錯了吧。"周信義和周信榮都連忙搖頭,周信義道:"我兄弟二人昨夜宿於建豐城外的山上,卻被歹人盯上,不慎中了毒,多虧了恩公的手下出手相救,才能得以活命!"劉沉嶽略一想了想,就明白了。

估計出手的人是問心。

建豐城外的土匪確實存在,但這些人大多是被人從外地找來的亡命之徒,並不是本地人,處理起來相對容易一些。木合德當初也正是因爲了解到這個情況,纔會輕敵,纔會被自己人從背後捅了一刀。

但是在城郊山上住了整整四年的問心可不會對這些人輕敵,更不會對這些人心軟,對於所有破壞自己得來不易的安寧生活的人,問心是從來都不介意下狠手的。

同時,劉沉嶽和問心都調查出,這些匪徒很有可能就是假太后派人找來的,作爲誘殺木合德的誘餌,也作爲她破釜沉舟的最後一股力量。問心和假太后是有深仇大恨的,在木合德的兵撤走之後,他乾脆聯合了山中的幾個隱士高人,一起埋伏在暗中狙殺那些匪徒,並且救了人質之後,都告訴對方他們是歐陽靖予和劉沉嶽的手下。

但是周信義提起劉沉嶽是他兄弟二人的救命恩人,卻隻字不提歐陽靖予,可見他們對歐陽靖予的怨氣--這不就直接說明了歐陽靖予並沒有搞定周側妃,更加沒有搞定她的孃家人嘛!現在要在鄭老爺子面前丟人咯。劉沉嶽有些幸災樂禍地看了歐陽靖予一眼,想了想,覺得大家目前好歹也還站在同一條船上,總不好太過落井下石,緩緩站了起來,雙手將兩人從地上扶了起來,語重心長地笑道:"這個世道,誰沒個落難的時候,關鍵時候還是互幫互助的好啊。"歐陽靖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周信榮用力點了點頭,異常氣憤地瞪了歐陽靖予一眼,道:"我們受到了小妹送來的求救的信件,說是蒼珣王恐怕會有危險,讓我們前來相助。但是我們畢竟是戍邊武將,沒有召令私自離開邊關是要受罰的!但是小妹的信件又寫得十萬火急,我和大哥商量了一下,就喬裝打扮、一路晝伏夜出,這才緊趕慢趕地到了建豐城,卻不料,只聽到小妹在王府中被欺負的消息!"頓了頓,周信榮氣得臉紅脖子粗,指着歐陽靖予就大罵起來:"小妹對你癡心一片,你就是這麼對她的!"歐陽靖予微微挑眉,似乎並不明白周信榮在說什麼,側過頭對許安低聲吩咐了兩句,許安就命人去了主院。

過了不久,微微挺着肚子的周側妃,緩緩從屏風之後走了出來,見到周信榮和周信義,頓時開心地大叫一聲,在侍女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朝着自己的兩位哥哥撲過去。

周信榮已經被周側妃的肚子嚇傻了,想要扶住她,但是根本就不敢去碰自己這個妹妹,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後退了兩步,一臉菜色地焦急道:"小妹……小妹你懷上了?那你別亂動啊,萬一碰着了可怎麼辦!"倒是已經有了兩個孩子的周信義要沉穩一些,上前平穩有力地扶住了自己這個最小的妹妹,仔細地看了看她,發現周側妃雖然神情有些憔悴,但神情確實是安然平和、帶着即將爲人母的慈和光輝的,不由輕笑了兩聲,低聲問道:"小妹,你現在感覺怎麼樣?"周側妃有些嬌羞地側臉看了看歐陽靖予,柔聲道:"回兩位大哥,妹妹一切都好,夫君……"她莞爾一笑,似乎已經害羞到了極致,"夫君對我也很好。"歐陽靖予神情淡淡的,並沒有附和,而是對站在一邊的大丫鬟道:"去爲夫人鋪好椅子,讓夫人也坐在這裡,和兄長們說說話。"他這一場會議關乎什麼,在座的衆人都知道,但就是這樣一場關乎性命的會議,歐陽靖予竟然會因爲要讓周側妃儘早和兄弟團聚,而將一個可以說是毫無用處的夫人也安排了進來,可見周側妃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這下次,周信榮和周信義對視一眼,兩人都對他們進入建豐城之後所聽到的傳言產生了極大的懷疑,再加上他們也並不想讓自己的妹妹參加到這麼險惡的鬥爭中來--更重要的是,周側妃已經懷孕了,誰知道孩子聽多了這種骯髒的鬥爭,會不會產生什麼變異啊。

本着"對待孕婦,一切還是小心爲好"的原則,周信榮和周信義反倒開始低聲勸說周側妃,讓她先回去院子裡休息,所有的一切就留給男人來操心吧。

周側妃怯怯地看了歐陽靖予一眼,得到歐陽靖予一個淡淡的、略帶安撫的笑容,邊低着頭,讓兩個大丫鬟服侍着緩緩離開了。

周側妃剛剛繞過屏風,還沒有走上連接後院的長廊,就遇上了一直等在這裡的月歌。

月歌靠在長廊的廊柱邊

上,身邊沒有帶任何侍女,神情淡淡的,雖說是面朝着周側妃的方向,但眼神卻沒有聚焦,也不知道她到底在看什麼。

周側妃對於這個個性爽利的女管事一直都有些敬畏之情,但是這會兒又見到她露出這樣茫然的神情,兩相對比,她忽然就走不動路了,她想安慰安慰她。

在兩位大丫鬟不贊同的眼神下,周側妃還是緩緩走到了月歌的身前,柔聲道:"月歌夫人,你怎麼了?"月歌像是纔回過神一樣,皺眉看了周側妃一眼,視線落在她微微鼓起來的肚子上,輕笑一聲,道:"你真是太幸運了。"周側妃微微一愣,不知道爲什麼,在這一刻,她忽然有點恐懼。

月歌卻只是笑了笑,就走開了。

天知道她多想將那個孩子扼殺在周側妃的肚子裡!天知道她多想那個從西苑搬出去住在進主院的人是她!天知道……但是那又怎麼樣呢?周側妃的母族蒸蒸日上,她月歌不過是府中一個無依無靠的家生子,就算自己的能力再強,能強得過一個強大的母族不成?

月歌一邊走,腦子裡不自主地又回想起木芳夕告誡她的那番話,在這個時候,月歌纔算是隱約明白,爲什麼木芳夕會勸她不要住進西苑。

如果月歌現在還只是蒼珣王府中的管事,那麼她還能爲府中處理事情,而不是隻能終日在西苑中勾心鬥角爭寵奪愛;如果她現在還是蒼珣王府中的管事,那麼以她的受信任程度和她自身的能力,她可以找一個能和自己平等相處的夫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卑微地祈求歐陽靖予不知道什麼時候灑落下來的一點寵愛;如果她現在還只是蒼珣王府中的管事,那麼她可以在支撐不下去的時候,可以求一份恩典,離開蒼珣王府、離開建豐城,去尋找自己新的天地,而不是隻能坐困愁城,再無翻身的機會。

月歌走着走着,眼淚就掉了下來,卻在下一秒,被她飛快地擦掉--她現在不是管事,而是夫人,她已經失去了權利,就絕不能繼續失去自己的尊嚴。

深吸一口氣,月歌想到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如今這個地步的,不由冷冷地勾起嘴角,那個讓自己陷入如此困境的人,且等着吧,你敢害我,我必百倍奉還!

前院正廳之中,歐陽靖予的神情依舊淡淡的,看着一直以來一言不發的木合德,問了一句:"木將軍就沒有什麼話要說嗎?"木合德擡眼看了同樣坐在輪椅上的歐陽靖予一眼,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即使坐在輪椅上,但是他的氣勢卻絕對不輸給現在坐在龍椅上的那個男人。和異族對戰失敗的那個場景太深刻,以至於他這麼多年,都用當時戰敗的形象取代了歐陽靖予真正的樣子,如今也是時候該清醒面對一切了!

木合德淡淡道:"微臣的士兵已經動員好了,若是殿下放心,可不必等到明日聯合宗親再用兵,今晚動手,纔是最好的時機。"歐陽靖予也打過仗,但是他擅長的是雷霆戰,而不是攻城戰,在這一方面,木合德是他的前輩,歐陽靖予不得不尊重他的意見。

只是,有些事歐陽靖予覺得還是有必要要和這位政治嗅覺不敏銳的將軍說清楚:"若是木將軍攻入了皇城,卻沒有宗親在場,日後史官評價這一場戰鬥,恐怕留不下多少與真相有關的言論。"當朝太后被李代桃僵了這麼多年,竟然無一人知道,還讓一個冒牌貨扶植並控制了一個和傀儡也差不了多少的皇帝,還讓自己的親弟弟淫亂官宦命婦,這種天大的醜聞,歐陽靖予是絕對不會允許史官記載下來的。

那麼問題來了,歐陽靖予不允許史官記載下來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讓史官知道,這是很容易做到的。但是要想不讓皇族宗親參與進來,在木合德還活着的時候,歐陽靖予自然能給他榮華富貴,但有朝一日木合德離世之後,會有多少不明真相的人攻訐木合德,歐陽靖予不用想也知道。潑天而隱蔽的富貴,會吸引來的自然是眼紅嫉妒得喪失理智的攻擊。

木合德並沒有想那麼多,但是現在被歐陽靖予提醒了一下,也明白這位殿下是在提醒自己的身後名,不由感動莫名--他爲歐陽安予出生入死多次,都沒有得到那個軟弱無能的皇帝一句真心的讚譽,但是這個他平日裡並看不上眼的親王,卻能夠爲自己考慮這麼多,實在是讓木合德又慚愧、又不免生出了"士爲知己者死"的感慨。劉沉嶽冷眼旁觀歐陽靖予只用了短短几句話,就將沒什麼腦子的武將忽悠得要爲他肝腦塗地的地步,想到這是木芳夕的父親,他頓時就覺得有點難受--不僅利用自己的妻子,還利用自己的岳父,而且在利用的同時連他們的性命都要算計,歐陽靖予這樣做,實在是太過分了!就在劉沉嶽幾乎要忍不住的時候,歐陽靖予平靜得近乎冷酷的視線掃了過來,淡淡道:"劉公子,現在宮中是什麼情況,你的人有消息了嗎?"劉沉嶽在那一瞬間,簡直就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想就這麼撂挑子走人算了,但是在下一秒,他馬上就想到了沔影神醫傳回來的消息,快速道:"那假貨的神智有問題,現在她對身邊的所有人都疑神疑鬼的,我的人已經在套取她的底牌了,再給我一點時間,我的人就能拿到所有情報。""你的人還要多少時間?"鄭老爺子問道,神情有些隱秘的擔憂,"拿到所有情報的意思,是不是能保證後宮之中沒有傷亡?"劉沉嶽輕笑一聲,有些嘲諷,又像是在感慨,緩緩道:"但凡戰爭,怎麼可能會沒有傷亡?我只能說,你們給我一個名單,到時候我讓人儘量在亂軍之中保護她們就是了。"鄭老爺子的臉頰抽搐了一下,遲疑地看了歐陽靖予一眼。

歐陽靖予點點頭,命人拿來了紙筆,讓在場的每個人都寫上自己要保護的人的名字,紙條最後傳到了劉沉嶽的手中,他只掃了一眼紙條上的名字,心中就嗤笑了一聲。

不得不說,歐陽靖予不愧是自小被作爲帝王的接班人培養起來的,這心術也是沒誰了,在座的這些人自己都覺得,他們寫下的這些名字都是他們加諸於歐陽靖予身上的負擔,但是他們根本就不知道,當計劃一開始的時候,歐陽靖予就已經把不少宮中的暗哨派到了這張名單上的大部分的人身邊保護着,不僅是爲了她們身後站着的家族,更是爲了她們在後宮中的影響力。

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活計,除了本天才,就只有歐陽靖予這個沒臉沒皮的政客能幹得這麼溜了。

在衆人期望的眼神中,劉沉嶽笑了笑,裝作小心翼翼地收起紙條,對歐陽靖予道:"人有點多,我的人可能不夠,還要你分幾個人手給我。"在場的人不約而同露出微妙的、緊張的神情來。

歐陽靖予擰眉沉思,不過短短一瞬間,就把氣氛拉到了一個緊張得不行的程度,這時,他才緩緩鬆了口:"好,一會兒本王讓許安交給你兩件信物和一份名單。"此言一出,大廳中的氣氛頓時又緩和了下來,這些本該就是歐陽靖予做的事情,卻讓在座的衆人對他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感激和愧疚,接下來再商討事情的是,就連冷淡的鄭老爺子,都略微積極了一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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