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短的時間內犯案,就肯定會留下線索。但是他們動手的地方都是貧民區,老百姓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很多線索被破壞了,還有一些注意不到。我們的人去問了幾次不得要領,再從這個方向查意義不大。”
“不一定是注意不到,也許是膽小怕事不想惹禍上身。還記得那個失蹤案吧?那個老太太的牌友其實知道消息就是不肯說,害咱們繞了彎路。這些地方人煙稠密,不可能隨便抓人全無破綻,我感覺還是有人知道真相,就是不肯說。至於原因也很簡單,他們害怕報復。爲了不打草驚蛇,我們所有的調查都是建立在暗訪的基礎之上。只是幾個三等巡外加幾個街面混混去掃聽。老百姓不認爲他們能保護自己,自然不敢說實話。”
“雪兒的意思是,有人可能知道誰是罪犯,但是懼怕他們的勢力,所以不敢說。如果是這樣,那罪犯多半也是幫門的人。”
說到這裡,寧立言哼了一聲:“這倒是省事了。能讓老百姓這麼害怕的幫門中人不多,有膽子揹着我幹這種缺德事的,大概也就是那一個。”
喬雪也贊同寧立言的觀點:“之前我們只是不知道這事的幕後主使,所以必須進行調查。既然排除了列強,那夠膽子做這事的人也就呼之欲出:袁彰武!除去甘粕正彥,只有他才能讓老百姓這麼害怕報復不敢出聲,也只有他纔會幹出這種缺德事。這件事裡日本青幫是否參與其中現在還不能確定,但是袁彰武肯定跑不掉。”
“但是我們手裡沒有證據。”寧立言的手指在臺球桌上輕輕敲擊:“袁彰武不同於一般人,不能把他從日租界綁架出來動刑拷問。這件事發生在華界,英國人不會過問,我們只能以私人的身份介入。雖然我能指揮一部分華界的警察,可終究隔着一層使不上勁。再說華界警察署裡面袁彰武的關係也不少,他們到底會不會通風報信,誰也說不好。老百姓不敢說實話,也是情有可原。”
“除了這個原因,我們還得考慮政府的態度。西北軍現在努力避免和日本人發生直接衝突,就連冀東自治政府成立,宋哲元都不敢派兵進攻。袁彰武是日本人的心腹,無憑無據讓市府給日租界發照會,要求抓捕袁彰武肯定不可能。就算是有憑據,他們都未必有這個膽量。”
寧立言對這一點並不否認,老百姓都認爲西北軍膽子大不怕日本人,乃是基於長城抗戰以及被日本人欺壓過甚所產生的一種美好願景。類似於希望南俠展昭真的存在,且住在自己隔壁這種想法一樣。
作爲跟宋哲元他們直接打過交道的主,寧立言很清楚真相併不像傳說中那麼美好。此一時彼一時,西北軍固然是一支有着輝煌歷史的部隊,但是如今他們必須爲自己的生存發展考慮,這也無可厚非。
從中東路事件到九一八,都能看出來南京政府對於非嫡系部隊的態度。一方面以家國大義作爲藉口,強令出戰不許後退,另一方面卻不肯提供武器彈藥軍餉物資,部隊被消滅後也不會恢復建制相反倒可能趁機裁撤,借戰爭手段讓這些部隊消亡。
就算是長城抗戰的時候,“遭殃軍”也是和二十九軍各行其是,並沒有把西北軍當友鄰部隊提供協助,反倒是把“友軍有難不動如山”的作風發揮到極致。
這種事發生過不止一次自己又吃過虧,西北軍上層不可能再盲目地和日本政府正面衝突。南京政府現在的工作重點還是對紅色政權圍追堵截,對日本採取退讓媾和態度,大勢如此讓西北軍一個地方勢力和日本政府硬抗也不現實。
再者宋哲元好不容易有了這麼一塊地盤,自然捨不得拱手讓出去。不管日本人如何猖狂他都在退讓妥協又拼命和歐洲各國大使拉關係,就是爲了能夠維持自己對華北的控制。哪怕是關東軍已經明確喊出“武力解決西北軍”的口號,宋哲元依舊當作是恫嚇,繼續和日本人維持關係,原因也在於此。
說句難聽話,比起華北的平安以及宋哲元的處境,百十個窮人家姑娘的死活根本拿不上臺面。曹津辛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寧立言自己也找了西北軍的關係,市府依舊不聞不問就是這個原因。他們不出來破壞調查已經難能可貴,指望他們簽發逮捕證或是和日本領事進行交涉抓人都不可能。
但是不管怎麼樣,該做的事還是得做。現在要想走正規途徑抓袁彰武肯定辦不到,有甘粕正彥和土肥原虎視眈眈,也沒法用綁架的方法,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證據,把袁彰武的案子辦一個板上釘釘。
不管日本再怎麼混賬,也不能公開包庇這種行爲。那個時候就能從中做手腳,名正言順除掉這個禍害。
寧立言思忖着:“袁彰武鼻子很靈,估計聞到了什麼味道,所以這兩天沒動手綁人。我現在有些擔心,萬一他已經把人送走,今後也不再犯事,我們就不好辦了。”
“我覺得不會那麼巧。”喬雪不認同這個觀點:“袁彰武是個貪婪且大膽的歹徒,他不會懂得什麼叫見好就收。不在城市作案不等於他收手,更可能是改變了作案地點。我們可以把調查區域向外擴展,或許就能找到線索。再說,這些被害人他運到哪裡也是個線索。要是真的運出關,就必然從天津走。”
“我知道這件事之後,車站、碼頭就安排了人手,水上也有我的耳目。可以確定沒人把大批婦女運出去。樂觀估計,那些姑娘還在袁彰武的控制之中,並沒運走。”
“這麼多人每天都要吃飯,袁彰武不是個大方的人,爲什麼要養着她們而不是隨抓隨送?”
“數量!買家對數量有要求,必須夠數才運,不能零敲碎打!”寧立言明白喬雪話裡的意思:“既有時間要求又有一次數量要求,證明這是個一錘子買賣沒有下次,至少短期內不會有。這不是往關外販人口的路子,所以暫時可以排除關外這個選項。又不是日本兵營,這條路也得掐斷。有能力買下這麼多人,還能讓袁彰武費勁出頭的不會是等閒之輩,娼窯也得排除,那剩下的嫌疑對象裡,最有可能的就是……”
“冀東!”兩人異口同聲。
喬雪最滿意就是兩人這種默契,她將身體朝寧立言貼的更近一些:“殷汝耕手下既有保安團又有日本兵,所以他們需要女性……這幫混蛋遲早不得好死!他們這種卑鄙的需求殷汝耕肯定有所瞭解,但是冀東自治政府還沒成立,他的統治根基也不穩當,所以這種事不能明着做,僱傭袁彰武也不意外。不過從本地日本人的反應看,這件事應該不是走官方渠道,所以他們一無所知。”
“這種事很可能是瞞着所有人進行,這些女性既是他們發泄的工具,也是牟利的手段。很可能送到冀東之後,還要被二次轉賣,這種事可一不可再,所以是一錘子買賣。但是他們要求時間……”
寧立言忽然眼前一亮:“他們把人運回冀東的手段不是鐵路也不是水路,而是汽車。冀東和天津沒有持續的物資輸送,所以汽車不會天天來。肯定是近期有一隻車隊往返,通過汽車把人帶到冀東。由於車隊的往返行程是固定的,所以時間要求的很嚴。在車隊來之前,也沒辦法把人弄走。”
喬雪對這個推論表示同意,但是這樣一來事情似乎就更爲棘手。以寧立言現在的身份,走池墨軒的門路倒是有一定可能把女孩從冀東救出來,但是沒法保證人不受害。而且也不可能拿到袁彰武的證據。要想救人又要抓髒,就得搶在車隊來之前把人救出來,或是中途打車隊的埋伏。
後者的難度不問可知,基本可以排除在外,前者就得找到人藏在哪。這事說來容易做起來難,袁彰武顯然也防範寧立言會中途捲進來,人沒藏在天津市內。寧立言的勢力範圍主要就是城市以及運河沿線,出離這個區域也不是不能查,就是得費力氣花時間,可是眼下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
多耽誤一天,被抓的姑娘就多一天危險。日本人已經對這件事產生了興趣,他們對付袁彰武比自己容易多了,說不定幾句話就能得知女孩下落。一旦姑娘們落到日本人手裡,事情就變得更棘手。是以現在必須爭分奪秒,和所有人搶時間。
寧立言想了想:“這幾天沒聽到袁彰武的消息,他應該也是防着日本主子問話,躲起來想要來個不朝面。只要日本人別先找到他,咱就有機會。”
喬雪說道:“甘粕正彥和他的日本青幫只怕不會閒着,多半要在這件事裡插一手。那幫人不好對付,我們要多加小心。這樣,我去找露絲雅,讓她把瑞恩斯坦的僱傭兵租給我。你去利順德。”
寧立言一笑:“怎麼?不怕我一去不回?”
“你敢?”喬雪丟出一個威脅的眼神:“這次的事搞不好就要得罪日本人很可能還要加上冀東的軍隊,不借幾面護身符怎麼行?去找宮島還有你的那異父異母的親妹妹,這件事得讓她們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