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者從一個變成很多,而且都是年輕女孩,這個情況讓武雲珠的同情心變成了警惕,隨後就連寧立言和喬雪也都加入進來。雖然從得到的情況反饋看,失蹤者都住在華界,不歸寧立言管。可是生而爲人的同情心並不會被租界又或是執法權所限制。
這兩個人能調動的資源遠比武雲珠多,隨着他們的關注,得到的反饋也就越來越豐富也越來越讓人心驚。
由於不是所有人口失蹤都會報警,或是找幫會幫忙,寧立言瞭解到的也不是全部數字。由於擔心武雲珠情緒失控,寧立言對她有所隱瞞,讓她以爲失蹤的女孩只有八個,實際上光是寧立言所知,短時間內失蹤的女性就已經超過五十。她們無一例外都是窮人家的孩子,年歲不大,最小的十四、五最大的也不超過三十。
其中有未婚少女也有已婚婦人,就連侯家後也丟了幾個年輕的窯姐。所有失蹤者都住在華界,跟租界沒什麼接觸。家裡既沒錢也沒有勢力,人丟了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找,再不然就是去巡警閣子做個報備,其他的指望不上,也沒法引來輿論關注。
寧立言雖然是幫會龍頭,可是地面上發生的事情也不會事無鉅細都扔到他眼前。尤其現在他在全力應對冀東儲備銀行,地面上的事靠弟子門人打理。小事他們負責解決,大事纔會送到寧立言手裡。
這些女孩既不是大戶人家子弟,也不是女學生或是絕色美人。而且她們是分別居住在華界各處,總數固然可觀,可是具體在某個把頭或是當家那,也就是兩三個姑娘失蹤。興許是和人私奔,再不是遭了拐帶,根本沒當一回事。自己安排人找一找,找不到也就算了。如果不是餘念把那個可憐的母親帶到武雲珠面前,寧立言也不會知道有這種事。
這麼多女孩失蹤,後果自然不堪設想,家裡幾個女人說起這事都不勝唏噓,唐珞伊更是想到自己殺死竹內的那個晚上。如果沒有寧立言通消息,自己會不會也變成一個失蹤的女人,就那麼無聲無息再不被人提起?
家裡人意見一致,這種案子不管是否發生在租界,都必須過問。好漢護三村,不提警察身份,單是本地的幫會首領,就有義務維護地面安寧懲辦這些宵小。
喬雪做了分析,也畫了圖。從失蹤者數量和時間上看,罪犯不是一個人,行動也很是迅速,應該有交通工具。他們刻意避開租界,襲擊目標又都是窮人家姑娘,證明不想把事情鬧大。從這點判斷,他們很可能是本地人,至少對眼下本地幫會的情況有所瞭解,不敢招惹寧立言這個煞星。
這麼大規模的人口失蹤,不是普通人販子的手筆。而且他們襲擊的目標沒有個明確的指向,失蹤的姑娘相貌水平基本屬於普通人這個級別,因爲年輕所以略有些加分,但也算不上出色。即便是在自己居住的衚衕或是雜院裡,也不以相貌聞名。
侯家後那邊失蹤的妓女也都是不出名的,所以失蹤後老鴇也懶得下心思過問。
只要數量不管相貌,這些因素湊到一起讓喬雪和寧立言都下意識想到兵營。這種猜想不能對武雲珠說明,否則不知道要鬧出什麼亂子。
寧立言這幾天已經把英、法、意三國租界的駐軍乃至英租界裡面的美國兵營都做了調查,確定這件事和他們無關。喬雪今天去白鯨,就是收日本兵營的消息。如果人真被送進海光寺,後果就不堪設想。
心裡擔憂臉上還要裝着若無其事,訓了武雲珠幾句,又安慰她和幾個女警,表示有自己在,一切不用擔心。
這些女警是被武雲珠拉來的。英租界女子警察隊成員都是中國女性,心理上自然更願意和同胞親近。尤其武雲珠爲人大大咧咧,既沒有壞心眼也不會對手下有苛刻要求,就像個大姐一樣,這些女孩自然就願意跟她來往。如今武雲珠在女子警隊的威望不如西利亞號召力則尤有勝之。一聲令下,就把關係最好的幾個女孩拉來幫忙。
說來也有趣,這幾個在樂都抓過寧立言現行的女警,看到寧立言總是既羞又怕,可是偏又願意往寧家跑。再說她們都是些吃喝不愁的大小姐,身上配槍膽子就大,沒事的時候都想要找些不開眼的盜賊教訓,這種針對女性的案件發生她們自然不肯坐視不管。
對這幫人來說,執法權和經費從來都不是問題。自己掏錢調查也心甘情願,若是能拿着槍去抓人販子就更是求之不得。
可是這幾天調查全無頭緒,讓她們的熱情不免大打折扣,一幫沒長性的姑娘在那唉聲嘆氣,從一心要懲處罪犯的女英雄變成了悲觀主義者,認爲這個案子多半是無頭懸案,永遠查不出真相。
衆人七嘴八舌的說話,幾個看多了偵探小說的,開始胡思亂想。揣測着本地是不是有地下宮殿或是密道,否則這麼多姑娘往哪藏也是個問題。
就在這時候喬雪從外面走了進來,一聽到她那小馬靴在地板上踩踏發出的聲音,幾個女警全都下意識看看自己和寧立言的距離,那一直紅着臉蛋的姑娘更是直接跳起來站到窗邊。
這位美女偵探的脾氣和醋勁大家都有數,就連武雲珠的貼身女僕英子都不敢隨便靠近寧立言,這些女孩更不用說。雖然她們都是體面人家的女孩,可是和喬雪比起來,不管相貌還是財勢都相差懸殊,更別說喬雪自身的強大氣場,也讓她們不敢生出抗拒之心。和武雲珠可以說說笑笑,對寧立言也不會怕,唯獨看到喬雪就像老鼠見貓。
喬雪推門而入,目光只在幾個女孩臉上掃了一圈並沒做停留,隨後對寧立言說道:“我得跟你談談。”
“有消息?”寧立言從座位上站起。
“不算什麼好消息,但也不是最壞的那種。我們去檯球室慢慢說。”
喬雪不止一次用這種方式宣佈自己對寧立言的絕對控制權,武雲珠早已經見怪不怪。可是另外幾個女警都有些看不過去,等到兩人走後都湊到武雲珠身邊嘰嘰喳喳地議論,不是爲她鳴不平就是幫她出主意。
武雲珠揮手道:“都別吵吵了,鬧得我頭疼。咱還是先想想怎麼把那些走丟的姑娘找回來。這喬雪也是,大家一塊破案,她非整得神神秘秘。拉三哥走沒關係,倒是先把消息說出來啊。”
“我們現在有個好消息有個壞消息。好消息是姑娘們沒在日本兵營,而且海光寺的日本駐軍對這事一無所知;壞消息是現在他們知道了,而且非常感興趣。”
檯球室內,喬雪坐在臺球案子上,頭靠着寧立言的肩膀小腿無意義地來回擺動。
君臨天下的女王變成了陷入熱戀的少女。喬雪對於這種狀態非常滿意,據她所知,大多數男女的戀愛時間都沒法持續一年,之後要麼結婚要麼變得寡淡。像自己和寧立言這樣能保持幾年戀愛的堪稱鳳毛麟角,尤其是在這麼個緊張的年頭又經歷了那麼多事,還能保持這種熱情甜蜜就更是難得。
她不會去真去吃那些女警的醋,如果把她們當威脅自己就太蠢了。不過是做個樣子,算作情侶之間的小調劑。
她知道寧立言喜歡這種調劑就像喜歡在這張檯球桌上對自己動手動腳一樣,乃至於喬雪現在一看到這張球桌就心猿意馬沒法好好打球,這項愛好不得不暫時擱置。
“日本人對整件事一無所知,聽到這個情況也非常生氣,認爲有人背叛了他們,居然把女孩往外送而不是送進兵營,簡直不可原諒。他們也開始安排人手找人,找姑娘也找叛徒。”
“他們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幹出這種事的混蛋,肯定是自己手下。”
“這是大家都能想到的事。擁有這種膽量和能力的罪犯,肯定背後有靠山。雖然洋人沒幾個好人,可是做事這麼混帳的,非日本人莫屬。白鯨的人也對這種罪行表示譴責,支持咱們教訓一下這幫壞蛋。”
“他們是希望我主持正義,還是希望我忙着救人,別把心思都用在儲備券投機上?”
“你說呢?”兩人對視一笑,喬雪說道:“帕西諾伯爵倒是希望你做好自己的本份,少管閒事。他要我向你問好,並通知你一個好消息,他已經把洗衣店、裁縫還有飯店的債務都還清了。”
“替我向他恭喜,再跟他說一聲,以後借錢只管找我。”
“他的事先放一放,那些女孩子的事你不能不管。這些女孩已經失蹤好幾天,很可能已經遭到侵害。但即便這樣,也好過落到日本人手裡。僞滿洲的人口貿易一直沒有停止,如果不是你把興亞挺進軍當肉豬交給日本人,天津老百姓會更慘。他們得到了大批青壯勞力,對於男性的需求不那麼迫切,可是對女人的需求依舊。”
“我明白。我的雪兒可是個堅定的男女平權主義者,這種事看不下去。關外的事情我們管不了,在咱自己家的地盤上,絕不許這幫玩意兒撒野。女孩不能落到日本人手裡,人販子也必須得到制裁,這是我們的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