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把最先進的西洋火炮佈署在越秀山上,是一個很正確的選擇,可是在場的一衆權貴,沒人高興起來。
因爲廣州原有的火炮,已經落伍了,射速慢,射程近,還偏偏笨重無比,縱使有近千門又有什麼用?這就使得越秀山失守的後果難以承受。
“太子殿下,還得再往越秀山增兵啊!”
鄭芝龍轉頭道。
朱由榔想想也是,向衆將看了一眼,便道:“高傑將軍,劉澤清將軍,可願爲父皇駐過越秀山?”
“這……”
二將有些遲疑,越秀山明顯是蕩寇軍攻打的重點,放着更加精銳的孫傳庭部不用,讓自己去,不是明擺着欺生麼,但這時也拿不出推拒的理由,雙雙抱拳道:“願從太子吩咐。”
“兩位將軍辛苦些,一俟打退信賊,父皇必不吝於封賞!”
朱由榔正色道。
“請太子放心!”
二人飛奔下城,調集部衆,趕往越秀山。
“嘭嘭~~“
蕩寇軍的火炮突然開火,前方那廣袤的陣地上硝煙瀰漫,炮彈無情的傾泄過去,在西側陣地,則是由117沿着西江排開轟擊,117雖然不如163威力大,但射速快,把江對面打的遍地開花,掩護佯攻部隊渡江,恰好風向偏北,滾滾濃煙席捲向南,整個廣州城都籠罩在了黑煙當中。
當然,佯攻部隊並不是說不攻城,只是兵力較少,如果117平平安安渡過西江,依然有可能轟破廣州城牆。
“傳令,着黃師長與白師長立即攻打越秀山!”
李信猛一揮手。
擔負正面戰場主攻任務的是李信帶來的五萬人,擔負西側伴攻的是高成功與李雙喜,攻打越秀山的則是黃得功與白廣恩,前兩支部隊在視線內,而後兩支被白雲山阻隔,需要專門傳信。
白雲山東北高,西南低,南端山脈盡頭比越秀山稍高一些,李信曾有把火炮架上山頭的想法,但白雲山山勢陡峭,火炮運不上去,只能組織兵力按步就班,從山腳強攻越秀山。
在最初的迅猛打擊之後,火炮需要輪流降溫,炮火稀疏了些,在炮火的掩護下,戰士們以排爲單位。結成鬆散隊形,排排相護,穩步推進,不因前方被火炮過犁過一遍而有任何疏忽。
“嗖嗖~~”
不遠處突然站出來幾十個人,張弓搭箭,射出了密集的箭矢,幾名戰士中箭倒地,顯然炮火併未摧毀全部工事,周圍的戰士立刻開槍,打倒幾人之後,雙方都儘量隱蔽身體。
本來戰場上給燧發槍上彈是非常危險的,因爲要保證氣密性,彈體的直徑稍大於槍管直徑,必須站着上,身體暴露在外,但是李信考慮到這種情況,在訓練中有一項科目,一個排中,真正開槍的只是十人,另二十人專門上彈,每兩人,一個以肩膀頂住槍托,另一個負責用小錘子把子彈捶進槍管,這樣就不必站着上彈。
在作戰中,李信發現,排隊槍斃不合適中國國情,一來,中國人打仗喜歡利用地形,有了地形的阻礙,排隊槍斃很難形成規模效應。
二來,如果在平原曠野作戰,沒有地形可倚,不如使用火炮火力覆蓋,這導致了隨着火炮成建制的裝備到軍中,排隊槍斃已經失去了意義。
況且還有手榴彈能夠彌補最後的火力短板。
戰士們便是一邊開槍,一邊把手榴彈扔出去。
戰壕裡,騰起了一連串的火光,當戰士們小心翼翼的靠近過去時,只有滿地屍體。
這樣的戰鬥遍地開花,雖然慘烈,但全軍都跟着炮火在堅定的向前推進。
徐以顯感慨道:“徐某真是大開眼界啊,沒有云梯,沒有衝車,也沒有一擁而上,完全靠着火炮開路,想不到攻城還能這樣打,這恐怕……要打掉不少銀子罷?”
李信微微一笑:“時代在變革,作戰方式也要改變,徐先生,你是個有才華的人,張獻忠能提供的舞臺太小,他的思維仍停留在長矛大刀時代,而現今的戰爭,火器爲王。
我希望你能多接觸世界,深刻的認識到這是個大動盪、大洗牌、大變革的時代,工商業的崛起已不可抑止,我們必須走向全世界!
說着,轉身向一名後勤官員問道:“此次征伐桂王,我們的預算是多少?”
“回總司令!”
那名後勤官員攤開本子,念道:“合計一千三百四十三萬兩白銀,最大可上浮兩成!”
“噝~~”
徐以顯倒吸了口涼氣,他難以想象,打一場仗要花一千多萬兩銀子,要知道崇禎派餉,僅幾百萬兩,就把天下給逼反了,如果崇禎有一千多萬兩,何至於丟了江山?
可這一千多萬兩,僅僅是李信發動一次戰役的代價!
一直以來,張獻忠與李自成是難兄難弟,打不贏就跑,打得贏大搶一通,武器來給繳獲,作戰從來沒有金錢的概念。
李信不禁搖了搖頭。
明朝的戰爭,尚以人力爲主,但到了清朝又有不同,嘉慶鎮壓白蓮教起義,耗銀一億兩,第一次鴉片戰爭打了三年,耗銀七千萬兩,尤以後者更是離譜,清軍的總參戰人數僅四萬不到。
這其中固然有腐敗、低效的因素,但不可否認,從清朝開始,武器裝備佔軍費的比重已經超過了人力成本,李信只是把這個時間提前了。
那名後勤官員又道:”徐先生,您想啊,十幾萬人的槍枝子彈,要多少錢?我軍一千多門火炮,又要多少錢?這還不連海軍艦隊,我不瞞您,新造的主力戰艦,每一艘光造價就要四十來萬兩銀子,此次出征共有四十艘,另還有仿製改裝的兩百艘,每艘的改裝費用在五到十萬兩之間,真正算下來,以往作戰最讓人發愁的糧草只佔一小部分了。”
“受教了!”
徐以顯感慨的拱了拱手。
前方的戰鬥繼續,火炮逐漸前移,帶動軍隊前行,雖然守軍的抵抗還算頑強,但在兇猛的炮火打擊下,一處處工事被摧毀,軍卒沒辦法組織起有效的反擊,蕩寇軍穩紮穩打,以火炮開路,誰都清楚,戰火早晚會燒向越秀山腳,而越秀山事關廣州命脈。
朱由榔憂心忡忡道:“信賊火炮犀利,越秀山能守住麼?”
任誰的心頭,都籠罩着一層陰影,可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說泄氣話,候恂勉強笑道:“太子殿下,越秀山本有萬餘守軍,高將軍與劉將軍又帶部去援,總兵力達四萬,依山固守,還有近百門先進火炮,大可安枕無憂。”
“嗯~~”
朱由榔不置可否的嗯了聲,便道:“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呢?靖海候可有消息?”
鄭芝龍也是無奈的很,他就等着和葡萄牙西班牙兩面夾擊,擊垮蕩寇軍海軍呢,可至今連個消息都沒有,讓他的心裡七上八下,落不着邊。
這時,只能硬着頭皮道:“菲律賓和果阿距廣州皆有數千裡之遙,一來一回,最快也要月餘,想必已在路上了罷,只須咱們多守些時日,應能等到兩國援軍。”
朱由榔那滿含憂慮的目光向越秀山望去。
在越秀山戰場,蕩寇軍的炮位已經向前推進了兩裡,山腳的陣地被悉數摧毀,數萬守軍退回山上,炮火蔓延到了山腳至半山腰一帶,不過山頂的西洋火炮正在還擊,足以打到蕩寇軍炮兵陣地前沿,使得再往上每移一米都困難重重。
“轟隆!”一聲巨響!
一門117被擊中,巨大的炮身翻向一邊,邊上的彈藥也被引爆,近一個排的士兵全體陣亡!
沒過多久,又有一門被擊中,但炮兵不能後退半步,因爲戰士們正在全力衝鋒,如果停止炮擊的話,佈置于山腰的火炮會發射鐵彈子,給進攻部隊帶來重大傷亡。
雙方火炮轟鳴,密密麻麻的炮彈打向山腰至山頂,樹木倒塌,屍體飛濺,而山頂的炮彈也一發發的落入陣中,很多戰士倒在半途。
這就是以人命換取時間,只有進攻部隊衝上山腳,山頂的火炮纔會失去作用,畢竟火炮有仰角,不能朝下射擊。
戰況之慘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無數只望遠鏡焦聚于越秀山,這裡的戰場,決定着桂王小朝廷的存亡。
從山腳到半山腰,亭臺樓閣悉數被毀,一株株古樹折斷,屍體與被摧毀的火炮散落山間,數萬守軍在蕩寇軍炮火的打擊下,被迫撤向更高處。
“大家小心點,寧可慢,也不要冒進,連與連之間互相守護,此戰必勝!”
黃得功大聲喚過之後,轉頭看了看,進攻部隊只剩下幾千人沒衝上去了。
上山的戰士依託樹幹、山石與亭臺樓閣的廢墟穩步推進。
每時每刻,都有火炮被摧毀,也都有數不清的人員傷亡,但是蕩寇軍的火炮陣地依然在前移,根據山頂的火光,炮彈一枚枚的打過去,摧毀着一門門火炮。
在這類攻堅戰中,比拼的是裝備、士氣、紀律與平時的訓練。
黃得功與白廣恩都是老明軍,基本的戰術素養與軍紀是有的,加入蕩寇軍後,又接受了全方位的系統化培訓,戰鬥力有了質的提高。
而守山的主力是高傑與劉澤清部,這兩部沒怎麼要過硬仗,李信倒要看看他,能堅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