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曜靈扶着這名士兵一路向前走,在繞過了幾條街巷之後,張曜靈拖着他就走近了一條幽靜的小巷。
“這……這……這是哪兒?”那名士兵雖然喝得醉眼朦朧,但是耳朵還有些感覺,忽然由喧鬧轉爲寂靜,含含糊糊地問道。
“軍爺,這是通往我家主人的小路,是捷徑。只要轉過了前面的那個拐彎,就到了我主人的家裡了。我們主人是大戶人家,身家豐厚。我聽說啊,在我主人的藏寶庫中,有一顆南海得來的夜明珠呢!”張曜靈警覺地看了看四周,還好,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有夜明珠?馬上帶我去!”那名士兵一聽,馬上來了精神。也不知道哪裡來的精神,居然掙脫了張曜靈的扶持,搖搖晃晃地就要向前走。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金錢的魔力,真是非同一般。
“砰!”
這名士兵亢奮精神正要向前走,只聽一聲響,他那搖搖晃晃的身體忽然就是一軟,連哼都沒哼上一聲就向前栽去。
“還好碰上今天我心情好,就留你一條小命吧!好好在這裡睡一覺吧,在夢裡,你可以好好地發你的大財了!”張曜靈收回自己的手掌,感嘆完之後,馬上動手剝除了對方身上的衣甲。
他麻利地剝掉了對方的衣甲,隨後又將自己身上的這身僕役裝扮脫下,又從地上撿起對方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往自己的身上套。
張曜靈的動作很快,沒有兩分鐘,就已經穿戴整齊。全身披掛整齊,儼然就和街上的那些沒頭蒼蠅一般的亂軍,是一路人。
張曜靈滿意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物,隨後轉過身就要走。不過剛走了沒幾步,他就又折了回來。
張曜靈將已經被剝得只剩下貼身內衣的士兵又扶起來,然後用另一隻手將自己脫下來的衣服,又給他一件一件地穿上。雖然只有一隻手可以用,但是他的動作一樣很快,並不比兩隻手慢多少。
“這樣就對了,本公子可是很有善心的,雖然咱們是敵對的,但是我還是很講人道主義精神的。雖然沒有諾貝爾獎頒給我,不過本公子就不計較了,做好事不留名是我的準則,你就不用客氣了……”張曜靈把穿戴整齊的那名昏倒的士兵放在地上,還好心地拉過旁邊的一件破破爛爛的被子蓋在他的身上。
做完這一切,張曜靈才滿意地轉過身來,模仿着那些士兵的模樣,大模大樣地向外面走。
大街上還是兵荒馬亂的一團亂相,張曜靈從一間小酒鋪裡,好不容易找到一罈酒,“咕咚咕咚”灌下去兩口,隨後又將它摔碎。然後,張曜靈噴着滿身的酒氣,轉過身就搖搖擺擺地走了出去。
大街上的亂軍四處亂竄,張曜靈走在裡面一點都不顯眼。他隨波逐流地向前走,卻不想走了沒多長時間,前面的隊伍突然停了下來。
張曜靈心中有些驚訝,從幾名同樣懵懂不知的士兵身邊走過,擠到前面。在距離前面的士兵幾步遠的地方,張曜靈停下了腳步。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到哪裡都能遇上熟人啊!
張曜靈毫不避諱地站在士兵的隊伍中,就憑他現在的這副樣子,不但樣貌、衣着完全變了,就連嗓音也和自己原來的聲音完全迥異。只要自己不表露身份,只怕就連北宮雁,也絕對認不出自己來。
前面的確實是熟人,雖然張曜靈總共就只見過對方一面,但是這對於記性非常好的張曜靈來說,這個人的臉雖然並沒什麼特殊到讓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張曜靈卻還記得他。
前面的人,就是當日跟隨苻堅來找自己談判的兩個隨從之一,猛將呂婆樓。
“諸位袍澤,我知道你們也是被奸人矇蔽,被他人利用,才走到如今的田地。如今一切都已經真相大白,苻菁大逆不道,妄興刀兵,謀逆篡位!這種大逆不道之輩,如今已經倉皇逃竄,聖上已下令全國通緝!當今聖上仁厚,對於你們這些被矇蔽的部曲,只要你們放下武器跟我走,我可保你們性命無憂!”張曜靈站在看着呂婆樓在前面慷慨激昂,倒是沒有想到,這個當日跟自己拍桌子大喊大叫的莽漢,居然也有如此的一面。
“你說的可是真的?我們只是大頭兵,幹什麼都是聽上面的命令!今天一見到皇上出現,我們就知道我們上了大當,馬上掉頭就走!真的不追究我們的責任嗎?”站在前排的是一名在士兵中很有威望的老兵,此刻就成了士兵們的代言人。
“這是當今聖上的聖旨,金口玉言,豈會騙你們這些人?這是當今聖上憐憫你們,這才大發慈悲赦免了你們的罪過,怎麼可能有假?你們走不走?今天要不跟我走的話,明天御林軍就會走上街頭以武力鎮壓。到時候,可就沒我這麼好說話了!”呂婆樓並不願意多廢話,這時候這些士兵已經人心惶惶,軟硬兼施,他們已經沒有了太好的選擇。
“好吧!我們跟你們走!”這些叛軍本來是被苻菁半哄半騙,再加上威逼利誘才拉進來的。只是在見到苻健出現之後,原本就沒有一條道走到黑的覺悟的衆叛軍,馬上就作鳥獸散。此刻在長安街頭打砸燒搶,只不過是進退無望下的絕望發泄。造反是死罪,這在哪個朝代都是如此。他們這些人雖然不是真心要造反,但是事實就是他們跟着苻菁一路打進了長安,在皇城外面還和御林軍打了一場,殺了不少人。已經到了如今的田地,自己這些人,還能苟活下去嗎?
如今有一個人站出來,說可以保住他們的性命,還有皇帝這塊金字招牌做保證。他們這些人已經沒有了別的選擇,有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自然要牢牢地抓緊。
張曜靈也混在這些人的隊伍中,緩緩地向前走。他並不是不想離開,只不過看到了呂婆樓,他的心裡就出現了另一張臉來——苻堅。
對於那個日後成就五胡十六國時期第一大業的苻堅,張曜靈一直保持着內心的警惕。這個呂婆樓當日能跟苻堅執行這麼絕密的任務,顯然他也是苻堅的心腹。他既然出現在這裡,就不能不讓張曜靈想到苻堅,許久沒有見面的苻堅。
那個傢伙,是不是也來到了長安?可是他現在應該還在白鹿原和桓溫的北伐軍對峙纔對啊!桓溫的七萬大軍還在那裡虎視眈眈,苻健身爲領軍主帥,按理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
張曜靈心中疑惑,如今苻健病入膏肓,苻菁雖然發動了一場很不成功的兵變,但是他卻掀開了長安大亂的序幕。這個要命的關鍵時刻,那個一直在那種蟄伏的苻堅,真的可以放過這次機會嗎?
張曜靈心中疑惑,眼看着前面的呂婆樓帶隊的方向,張曜靈心中的那個預感就更加強烈。張曜靈雖然之前從來都沒有來過長安,但這不代表他不知道長安城中的大體佈置。呂婆樓在前面帶路向南,那裡,……好像是苻堅的東海王府所在啊!
長安城中雖然很大,但是這些士兵都是訓練有素,走起路來比常人要快上不少。此刻走了還不到半個時辰,前面騎馬帶路的呂婆樓,就已經停了下來。
前面的府邸,正門口高掛着一面匾額——“東海王府”!
“好了,現在你們都跟着我的人,老老實實地在這裡住下!以後對你們有什麼任命,你們都要老老實實地聽着!”
呂婆樓大大咧咧地說了一句,隨後從王府裡面走出了一隊面色嚴肅的士兵。一個個走到這些亂軍之中,接管了這支亂軍的指揮權。
“果然有貓膩啊!”
張曜靈心中暗自冷笑,這些亂軍都是跟隨苻菁造反的,就算爲穩定大局既往不咎,那也絕對不會讓這些人留在城中。誰知道這些人裡面,有沒有混雜心懷叵測的亂黨?要是有人又在城裡面煽風點火,豈不是在自己身邊埋了個定時炸彈?
尤其是現在,從苻堅的王府裡走出的這對士兵,一個個地走進這支亂軍中,接管了這支軍隊的指揮權。苻健就算再信任苻堅,也絕對不會把這種犯忌諱的事交給苻堅全權處理。尤其是現在,苻堅名義上應該還在南面對抗北伐軍,苻健就更加不可能交給苻堅來處理了。
不過如果苻堅真的在這裡,他居然敢如此大模大樣地公然收攏亂軍,是不是意味着……那個苻健……已經不行了?
張曜靈心中思緒飛轉,他現在最想知道的一點,就是確定苻堅到底在不在長安。雖然他心中的懷疑越來越強烈,但是現在畢竟還沒有見到苻堅。他是否在長安,可是關係到自己這一次行動的成敗啊!
這些士兵都是訓練有素,走進這些亂兵中間之後,一個個帶上五六個士兵,一層層接管,帶着這些士兵就向旁邊的另一座府邸走入。張曜靈混在其中,和五個人在一起,跟着大部隊也向裡面走。
苻堅,你到底在不在啊!倒是露個頭啊!
張曜靈心中焦急萬分,只要自己走進這座府邸,那麼自己這些人就會被嚴加看管起來。雖然對自己來說,這些嚴加看管並不能阻止自己離開。但是一旦進去,自己逃離的風險也要加大。更何況,自己現在最想見到的,是苻堅的所在。進入了這所府邸,估計就很難得知苻堅的消息了。
張曜靈心裡急得要命,但是在表面上,他卻不露出來任何表情。現在是在苻堅的地頭上,自己可是孤軍深入,要是自己稍微露出一點行跡,只怕自己馬上就會被圍在這裡。
盼望着,盼望着,張曜靈期待已久的那個人,終於出現了。
在張曜靈走進那所府邸門口的一瞬間,張曜靈也沒忘了用自己的眼角餘光,注意着右側的王府的動靜。在自己這些人大部分都走進去之後,從王府裡面走出來一個身量頗高的年輕男子,湊到呂婆樓的耳邊,小聲說着什麼。
聽到了,就是你!
張曜靈大喜過望,同時又是一陣激動。雖然距離很遠,那個聲音也是故意壓低了音調,但是對於五感敏銳的張曜靈來說,這一點距離,完全夠了,足夠讓自己,聽清楚這個人的身份了。
苻堅,你果然耐不住寂寞了,居然敢未經傳召就棄大軍於不顧,秘密返京。你既然出現在這裡,那你的計劃我也就完全想通了!苻堅啊苻堅,我承認你的確是人中龍鳳,不過既然遇上了我,那就算你倒黴吧!
張曜靈心中轉過無數個念頭,雖然他的身體還是跟着其他人走進府邸,但是他的心中卻是一陣輕鬆。
天下風雲匯聚,千年古城長安,又是一場驚天動地的暴風雨啊!
入夜,已經喧鬧了一天的長安,終於有了片刻的安寧。街道上的亂軍還是沒有完全肅清,但是在苻堅的多方拉攏之下,大部分的亂軍都被拉走,只剩下一些散兵遊勇,還是在一些偏僻的零星角落裡,預示着,這場動亂,遠遠沒有結束。
白天的亂軍,在不少的地方都哄搶了一把,臨街的商鋪,有很多都被洗劫一空。但是在駱駝商行所在的這條街道,是長安城內最大的一條商業長街。這條街上本來應該是受災最重的地方,但是慕名而來的士兵雖然有心在這裡大撈一筆,但是到了這裡,他們才知道,自己完全打錯了算盤。
乒乒乓乓地打開一扇門,還沒等伸進頭去看看裡面的情況,裡面的人,居然就搶先衝了出來。
街道上也圍着不少的亂軍,手裡也拿着武器。不過看着這些從裡面衝出來的人,這些亂軍馬上就傻了眼。這哪裡是商鋪的夥計啊,分明就是訓練有素的軍隊,就算是比御林軍也不遑多讓!
實在不能怪這些亂軍有眼無珠,實在是這些商鋪名義上只是商鋪,而實際上……他們還是商鋪!
商鋪是商鋪,不過他們的*可不一般。能在這條大街上站住腳的商鋪,哪個的背後,沒有一個實力雄厚的大家族做後盾?平日裡就是備了不少的護衛,如今苻健病入膏肓,在這個亂世中已經活成了人精的關中大族都早早地嗅到了危險的氣味。在幾個月前就已經加強了護衛的力量,如今這些倒黴的亂軍,本是打着佔便宜的發財夢來的,可結果卻是踢到了鐵板上。
羣龍無首的亂軍,在這些訓練有素的私兵的進攻下,只是短短的幾個回合,就被打得抱頭鼠竄了。在這場長安城內的大動亂中,這條最應該受災的商業街,卻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作爲這裡最顯眼的駱駝商行,在白天的動亂中,只是緊閉大門,連一個人都沒有出來。但是在大門緊閉的後面,在其後的那所隱秘的小院內,有一間臨街的二層小樓。此刻,房間內昏暗的油燈閃耀,阿魯一個人站在窗口,像一座雕塑一樣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站在這裡僵立了良久,忽然,阿魯心有所感,霍然轉過身去。在他的身後,在門口,不知何時,已然站立着一個身着苻秦軍服的士兵。
“你是公子?”阿魯靜靜地看了良久,忽然問道。
“你怎麼看出來的?我哪裡有破綻嗎?”是張曜靈的聲音,他好奇地問道。
“沒有破綻,不過公子你每次易容之後,見到我都會在那裡站很長時間也不說話。我想,要是有敵人找到了這裡,第一個反應就是撲上來砍我一刀吧?”阿魯罕見地一笑,雖然在他的臉上,這個表情很是僵硬。
“原來是輸在了這裡,真是沒想到。”張曜靈先是一愣,隨後苦笑一聲,沒想到,自己的破綻,居然是在這裡。
“公子這次出去,應該有些新發現吧?”看着張曜靈那明顯很輕鬆的樣子,甚至還帶着一絲笑意,阿魯猜測道。
“是有些發現,而且是大發現。當時聽到了那個人的聲音,我激動得差點沒有撲過去給他一刀。”張曜靈像一個泄氣皮球一樣坐倒在椅子上,這出去一趟雖然沒有什麼打鬥,但是這半天忙活下來,也是身心俱疲。
“公子的見面方式,還真是奇特啊!”阿魯在張曜靈的身邊坐下,看着他的側臉問道,“公子是不是見到了苻堅?”
“魯叔怎麼知道的?難道你也收到了什麼風聲?”張曜靈反問道。
“是有些奇怪的消息,街上的亂軍都被人收攏走了,但卻不是御林軍所做的。我派人跟着一批人一路走着,最後發現他們都走進了苻堅的東海王府。我也是猜測,卻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潛回了長安。這個苻堅,也是個狠角色啊!”阿魯緩緩說道,說到最後,卻是長嘆了一口氣。
“我也沒想到他居然真的離開了大軍,就這麼一個人潛回了長安。更加沒有想到,他居然敢這麼明目張膽地收攏亂軍,恐怕現在,長安城裡的不少有心人,應該都猜到了他的行蹤了吧?”張曜靈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