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畢竟不是什麼好地方,說笑了一陣,裴鳳如一行人也不敢多做停留,匆匆前行,在黑暗中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是看到了前面的一點光亮。
也許是這場無妄之災實在是太超出人們的想象了,衆人對那些凶神惡煞的白衣人還是心有餘悸,明明已經到了門口,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第一個走出去。儘管王后已經告訴了大家小公子帶來的消息,外面的白衣人已經全部被解決掉了,但是那個只有一歲多的小公子的話還是很難讓大家相信。這麼小的孩子,誰知道他說的話有沒有個準,如果有假的話,那第一個出去的肯定就是找死了。雖然礙於張曜靈的尊貴身份,沒有人敢把這句心裡話說出來,但衆人那閃爍的目光就連裴鳳如也瞞不過,更何況是經受過專業訓練對人心瞭若指掌的張曜靈呢?
這種小狀況當然不會被張曜靈放在心上,他邁開腳步,正要第一個走出去,忽然一個纖瘦的身軀已經搶先一步走了過去,張曜靈大訝,因爲憑藉着他那雙銳利的眼神,他發現這個身影竟然是一直是一副文弱嫺靜模樣的謝夫人。
沒有時間去多考慮這個問題,看到有人第一個走了出去,而且外面也沒有跳出什麼白衣人來玩什麼埋伏遊戲,衆人心中信心大增,一個個邁開大步衝了出去,倒把張曜靈母子甩在了最後。
這就是人性啊!無聊的張曜靈在心中發出了一聲很無趣的嘆息,牽住裴鳳如的手,不緊不慢地也跟着走了出去。
終於得出牢籠,體味着久違了的陽光下的溫暖,想想剛纔的噩夢般的經歷,衆人都是心有餘悸,心中都有一種重生般的感覺。而剛纔自己的那些忐忑想法,誰還記得呢?
沿着崎嶇的山路,一行人繼續前行。嘗過了被禁錮的感覺,衆人才體會到自己平時不屑一顧的自由是多麼的可貴。步伐加快,所有人都想快點逃離這個恐怖的地方,早一點回到安全的城中去。很快,衆人就又回到了大佛寺前的廣場上。青石板上血跡未乾,淡淡的血腥氣彌久未散,高大威嚴的釋迦佛看着腳下的血跡,也不知是悲是喜。
“靈兒,你老實告訴我,那幫白衣人……,你把他們怎麼了?”雖然對自己脫險也是滿心喜悅,但是這種詭異的獲救卻讓裴鳳如心裡很不踏實,這麼多的白衣人,足有上百人,靈兒還是一個小孩子,就算他有一些古怪的手段,可就憑他一個人的力量,真的可以嗎?
“娘,這個回去再說。我們快回去吧,爹那裡也很危險呢。”不想把這麼血腥的真相告訴母親,可這個問題又不能不答,張曜靈只好把母親的注意力轉移到父親的身上。
“對啦,你說有人告訴你父親了,我怎麼不知道啊,是誰?”關心則亂,兒子平安無事,裴鳳如又開始擔心起另一個她最關心的丈夫了。這個竺法和在涼州可是有着很大的聲望,任誰都不會想到他竟然會是幾十年前的亂黨餘孽。這麼突如其來的危險,有誰可以及時地通知丈夫做好準備呢?
“當然是我那個無所不知的老師了!”成功地把危機躲過,張曜靈暗鬆了一口氣。怕母親再想起來,馬上把自己的師傅供了出來。
“你的老師?就是那個竹廬先生吧,他到底是什麼人啊?”對這個竹廬先生,裴鳳如也是好奇得緊。一開始,聽說丈夫要把張曜靈送到一位老先生那裡去求學,裴鳳如還是滿心的不願,畢竟兒子還這麼小,就讓他這麼辛苦,作爲母親的裴鳳如怎麼忍心?誰知一向對妻子百依百順的張重華在這個問題上卻絲毫沒有妥協。在裴鳳如的一番軟硬兼施之下,才透露了一點信息,說這個竹廬先生來歷不凡,,博學多才,是位不可多得的良師。父親張駿曾帶他去找這位竹廬先生拜師,只是竹廬先生沒有把他收下,所以張駿在生前就囑咐過,若有兒子,一定把他帶去拜師,這可是一種不可多得的福分。
張重華雖然也對這個神秘的竹廬先生所知甚少,但生性孝順的他牢牢的把父親的這句話記在了心裡。但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居然會這麼的與衆不同,僅僅幾個月就會說話,而且聰明冷靜得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孩子,有時候就連張重華都會對自己的兒子所提出來的一些想法刮目相看。而正是張重華的這一份尊重,張曜靈纔會很快的接受這一位父親。
“先生?”聽到母親問起,一時間,張曜靈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描述一下那位一身神秘的老師。想了想,張曜靈用一句很晦澀的話回答道,“老師好像是什麼都知道,又好像是什麼都不知道。當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就覺得,他好像本來就應該在那裡,從未變過。”
“這是什麼說法呀?”裴鳳如從未見過竹廬先生,對張曜靈這種如同廢話一般的描述更是難以理解,“我怎麼覺得你說了跟沒說一樣啊?”
“好了,娘,這個……你看,前面有人來了!”張曜靈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說,正在此時,遠處忽然出現了一些黑點,黑點越變越大,很快就被眼尖的張曜靈發現了,正好打斷了這對母子間的對話。
裴鳳如聞言大吃一驚,難道是白衣人去而復返?擡頭一看,遠處影影重重,越來越近,雖然還看不清面容,但也可以看得出,並不是那羣一身顯眼的白衣的邪教分子。
“靈兒莫怕,你天賜叔叔來也!”衆人正有些惶惶地看着遠處越來越近的人羣,煙塵滾滾,忽然一聲粗豪的大喝響起,驚乍乍的,讓所有人再次變成了驚弓之鳥。
伴隨着這一聲大喝,一匹灰馬當先出現在了人們的視野面前。灰馬身軀瘦長高大,長長的馬尾在風中飄揚,噔噔噔的馬蹄聲清脆有聲,四蹄飛奔,這匹神駿的灰馬很快就將它的那些同類甩在了後面,跑到張曜靈面前四蹄立定,忽的停下了。
聽到了這麼有性格的一聲大喝,張曜靈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苦笑着看着馬上的騎士來到了自己的面前。在整個涼州,敢這麼叫張曜靈的沒有幾個人,而叫得這麼有性格的,就只有張曜靈的二叔,張天賜了。
這張天賜是張曜靈的父親張重華同父異母的兄弟,按輩分來說就是張曜靈的二叔。只是這晉代的人結婚十分的早,這張天賜只有十二歲,還只是個孩子,卻成了張曜靈的親叔叔。叔叔就叔叔吧,有了爹和娘,再多一個長輩也無所謂。只是這張天賜卻是天生神力,個頭比張重華還要高一頭,平日裡舞刀弄棍,一刻都閒不住。自從有了張曜靈這個小侄子後,張天賜可是發現了好玩的,每日裡追着張曜靈讓他叫叔叔。他是玩的很開心,但張曜靈卻被搞得很無奈,也沒辦法出手,所以一向是見到就躲,誰知道這一次怎麼又撞上了。
這張天賜在原來的歷史上也是涼州的一位重要的人物。在前涼的一系列內亂後,年僅十四歲的張天賜就成了前涼最後的一位君主。只是當時北方局勢已定,慕容恪病死,慕容垂出逃,苻堅統一了北方大部,而本就是小國的前涼在一系列動亂後更是不堪。兄弟手足相殘,國家復興無望,張天賜遂終日飲酒作樂,不理朝政。據唐代房玄齡等人編撰的《晉書》記載:當時的張天賜荒廢朝政,朝中一些正直的大臣就勸說他少事遊樂,多理朝政。他回答說:“你們以爲我喜好玩樂嗎?其實你們不懂我的心啊!我不是單純地愛好玩樂,而是通過玩樂領悟到許多人生的哲理:我早晨看到花開,就敬重才華俊秀的高士;品玩着芝蘭,就愛慕德行高潔的大臣;目睹到松竹,就思念忠貞節操的賢才;面對着清流,就褒獎廉潔奉公的官員;但是我一看到蔓草,就鄙薄貪婪污穢的惡吏;迎着疾風,就痛恨兇狠狡詐的奸徒。如果你們能將我的玩樂引申出去,觸類旁通,那麼做人就近乎完美了,在爲人的操守上也基本沒有遺漏的了。”如此奇談怪論,倒也是一樁奇談。
歷史成績僅僅及格的張曜靈並不知道自己的這位二叔在後來的歷史上會說出這麼幽默的話來,他只是知道,現在的這個二叔十分胡鬧,最讓他不爽的就是喜歡逼他叫二叔。只是看這狀況,自己也是避不開了,算自己倒黴吧。
“哈哈,靈兒你們已經出來了?我就知道那幫小賊哪能把我那麼聰明的小侄子關起來,有我平日裡的教你的那幾手,對付這幾個小毛賊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張天賜雖然年幼,性子貪玩,但腦子並不笨,看到張曜靈一行人已經走到了山腳下,就猜出了大致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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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郎,夫君那裡怎麼樣了?”小郎是晉代時對小叔子的稱呼。看到了張天賜帶人來了,裴鳳如的心裡安定了不少,對張曜靈先前所說的話又多了幾分信心。
“啊,嫂子也在啊,嫂子好!”張天賜這纔看到自己的嫂子裴鳳如正站在一旁,忙不迭地行禮。
裴鳳如也是知道自己的這個小叔子的性子,也沒把這些虛禮放在心裡,她更關心的是姑臧現在的局勢:“小郎,這些先別管,姑臧城裡怎麼樣了?”
“這個嫂子就不用擔心了,就那幫小毛賊,已經全被我們拿下了!”提到這個,張天賜就開始眉飛色舞了,“昨天我們就得到了消息,剛開始我還沒當真,只是大哥卻是很認真,連夜調兵遣將,結果今天他們還沒到姑臧,就全被我們拿下了!”
“勝了,真的勝了!”終於聽到了確切的消息,衆人終於是徹底地放下了心,人羣歡呼起來,有幾個不堪的甚至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只是每個人的心中都沒有了恐慌,露出的全是放鬆的微笑。
在一旁看着歡呼的人羣,張曜靈勾起了嘴角,臉頰上一抹微笑漸漸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