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的陽光下,大片大片金黃色的菊花正怒放,與漫天的金色陽光交相輝映,爲這個有些蕭瑟的深秋增添了一抹亮色。
在這片怒放的菊花從不遠處有一汪小池塘,池水清澈見底,其中叢生着一片蓮藕,晶瑩碧綠的荷葉尚未枯敗,在荷葉上還黏附着幾顆晶瑩剔透的水珠,煞是可愛。一隻蜻蜓忽然降落到這片荷葉的尖端處,荷葉輕輕一顫,葉上的幾點水珠悄然滑落,“咚”的一聲墜入池中,蕩起了一圈一圈的漣漪。
在這處精緻的小池塘旁邊,建有一間別致的涼亭。此時,在這座涼亭中有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端坐在靠近池塘的一邊圍欄處。這個小女孩約莫四五歲,一身雪白衣裙,梳着兩個可愛的雙丫髻,小臉蛋雪白柔嫩,兩腮卻還透着一層嫣紅,像一個精緻的瓷娃娃一般,粉團團的,讓人忍不住想把她抱在懷裡捏一捏她那嫩嫩的的臉頰。此時這個小女孩正一動不動地盯着波光粼粼的小池塘,兩隻蓮藕般嬌嫩的小手臂緊緊地抓着一隻釣竿,原來是在池邊釣魚。
在涼亭的另一邊,還有一個略小一點的小男孩懶洋洋得斜倚在柱子上。金黃色的陽光斜斜地照在他的小臉上,將他那長長的睫毛染成了金色。雙眼微眯,像是一隻吃飽後蜷縮在一起曬太陽的小貓,只是偶爾從眼簾下閃過一縷亮光,讓人有些捉摸不透。
小孩子的耐心總是沒有多少,釣魚這種修身養性的事情還是比較適合歷盡世事滄桑的白髮老者。耐着性子坐了一會,小女孩就有些坐不住了,她將釣竿提上來看了幾次,但每次都讓她大失所望,吊鉤上只有一條蚯蚓在垂死掙扎,魚兒還在池中吐着泡泡,沒有一條魚上鉤。這樣過了一會兒,小女孩終於對釣魚失去了興趣,她負氣的將魚竿甩在一旁,鼓着胖嘟嘟的兩腮轉過身來,不再理會這池裡的魚兒。一轉身就看到那小男孩依舊老神在在的依舊倚在柱旁,似乎這天地間發生的一切都無法讓他驚起,雙目似闔未闔,竟似是已經睡着了。
看到這裡,小女孩雙目一轉,眼中閃過一抹狡黠,氣鼓鼓的兩腮已經平復下去,露出了肥嫩嫩的兩頰。她從池塘邊的草叢中摘下一根長長的草莖,躡手躡腳的向前走去,像是一隻偷魚吃的貓咪一樣輕手輕腳的,生怕發出一點聲音驚醒了別人。她輕提裙裾,悄無聲息地向還懵懂不知的小男孩靠近,小臉上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白嫩的兩頰也顯現出了一抹興奮的潮紅。
“呀!”
一聲驚叫忽然響起,原本一臉興奮的小女孩已經不見了臉上的笑容,她的臉上滿是驚訝和好奇,還有着一絲沮喪。原本應該倚在柱子上的小男孩早已不在原處,他那小小的身影出現在了小女孩的身側,一隻手牢牢地抓着小女孩拿着草莖的那隻使壞的手臂,一臉無奈地看着那個毫無“惡行敗露”覺悟的小女孩。
“靈弟弟,快放開我,你弄疼我了!”手臂傳來一陣痠痛,驚醒了滿臉訝色的小女孩,微微一掙就脫離了小男孩的指掌中。小女孩將手中的草莖扔到一旁,上前一把抱住了張曜靈的手臂。嗯,沒錯,這個一臉無奈的小男孩就是張曜靈。而抱着他手臂的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就是他未來的老婆大人,已經和他訂下親事的謝家女——謝盈雪。
張曜靈很無奈,相當的無奈。這門親事沒有人徵求他的意見,沒有人問過他是否願意,自己就這樣“被訂親”了。看着面前的這個只有四歲的小女孩,張曜靈的心裡就一陣惡寒,自己可不是誘騙小女孩去看金魚的怪蜀黍,沒有這麼邪惡的惡趣味。這麼小的小女孩當自己的女兒都嫌小,居然是自己未來的老婆,無法想象,實在是太邪惡了!
張曜靈無奈,但他也沒有什麼辦法,他只能接受。別說訂親時他還不到一歲理論上不能發表自己的意見,就算他可以說話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魏晉時儒學雖然衰落,但家族宗法卻更加嚴苛。自魏文帝曹丕施行九品中正制,由中央派遣中正官到各郡縣去品評人物,把知識分子依據家世、道德和才能定爲九品,作爲錄用官員的依據,以打擊地方上的浮誇風。這種方法聽上去很好,但單一實行起來就不是那麼美好了。這九品中正制本就是爲了籠絡士族而實行的,當然以維護士族的利益爲中心。品評人物很好,但負責品評人物的中正官皆由士族擔任,選拔的當然是屬於自己的那一批士族子弟,寒門子弟只有下品可選,於是士族越來越強而寒門越來越弱,朝中的大權由大姓門閥把持,從而形成了一種“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社會現象。門第越高,族人的官也就做得越大,而族人官越大,他的出身門第就越高,形成了一種新的惡性循環,而且這種惡性循環並不因朝代更替而改變。因爲門閥世族數代經營,在地方上的勢力盤根錯節,即使是皇帝輕易也不敢得罪地方上的門閥士族,相反還要小心地籠絡,這樣自己的位子才能坐的穩。家族勢力是士族子弟做官出仕的根本,所以門閥子弟根本不需要對自己的朝廷盡職盡責,他們只需要對自己的家族盡職盡責就夠了,什麼政府倒臺、國家換代對他們而言就比現代跳槽換老闆還要無足輕重,不過換個名號而已,該做官的接着做。當然,那些門閥子弟們也不可能對國家盡忠職守,因爲一旦對前朝盡職盡責了,新主子上臺後,自己掉腦袋事小,家族破敗了纔是罪不可赦的大事。無論什麼時候,只要保住了自己的門第和血統,就是保住了自己的政治權勢、社會地位以及經濟財富的基礎。所以之後的魏晉南北朝時期朝代更替頻繁,三百年間換了幾十個朝代,忠臣孝子少得可憐,兩朝大夫、四朝元老滿大街都是,老闆換誰都一樣,反正官職還是自己的就行。這種門閥政治在東晉時最盛,歷南北數朝而不衰,即使隋唐時行科舉制削弱門閥勢力也未能完全消除其影響,至宋時才逐漸消亡。
而士族門閥爲了聯合起來更好地維護自己的利益,聯姻這種古老而有效的手段便成了首選。士族與庶族之間絕對不能通婚,而且就算是士族之間也有個三六九等,不是隨隨便便就聯姻的。而要將門閥士族分出等級,就到了清談家出場的時候了。根據祖籍、祖上有哪些人做官、官有多大等等,排出郡望、吳姓、僑姓、甲族等等一些亂七八糟的名目,總之就是結婚要分級別,像琅邪王氏和陳郡謝氏這樣的高姓門閥就是世代聯姻,除了和司馬家皇室聯姻外很少與其他的士族聯姻。而作爲涼州最顯赫的一支士族的嫡系子弟,與軍*領聯姻便成了張曜靈責無旁貸的義務。
張曜靈翻了翻白眼,沒好氣的看着這個絲毫沒有惡作劇被抓的覺悟的小女孩。而謝盈雪只是一個四歲的小女孩,自然理解不了張曜靈心中的想法。她轉了轉靈動的眼珠,湊到張曜靈的身前有些喪氣地說道:“每次都被你發現,真是古怪!”
古怪嗎?張曜靈一點都不覺得。三十年的殺手生涯讓他養成了近乎野獸般的敏銳感知,即使是在他入睡的時候,任何人只要接近他十米範圍內他都會被驚醒,這幾乎成了他的一項本能更何況她這個小女孩跟本不懂得隱匿聲息,被他發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怎麼不釣魚了?釣了幾條了?”張曜靈問道。兩家距離很近,所以謝夫人經常會帶着自己的女兒來涼王府拜訪裴鳳如,兩個女人自然有着說不完的話,而兩個小孩子就被湊到一塊,還美其名曰“培養感情”。於是張曜靈的身邊便經常出現了一個小尾巴,有着三十多歲心理年齡的張曜靈只好使盡渾身解數來哄着這個小女孩,而謝盈雪顯然也很喜歡這個經常做一些很奇異的事的“小丈夫”,倒是很粘他。看着眼前玩得興高采烈的小女孩,張曜靈就常常在想:難道自己就是個哄小蘿莉的命?自己可不想做個蘿莉控啊!
“哪有魚啊!”一說到釣魚小女孩有些扭捏,垂下頭不敢再看張曜靈亮亮的雙眼,卻還是鼓起勇氣說道,“我釣了好久,那些魚一條都不上鉤。”
“那是你的方法不對!”張曜靈又翻了個白眼,顯然對小女孩的“劣跡”瞭然在胸,“你一會兒就提起來看看,與還沒上鉤就被你嚇跑了,哪條笨魚會被你釣起來。”
“好了,靈弟弟,別生氣了,是我錯了好不好?”謝盈雪小心翼翼地道歉,看到張曜靈的臉上沒有什麼不快才放下心來,只是臉上依舊沒有綻放笑顏,她轉過身,兩隻小手撐着園乎乎的下巴望着遠處綻放的菊,小臉上竟然多出了一些不屬於她這個年齡的落寞,“靈弟弟,要是你都不理我的話,我都不知道還有誰可以陪我一起玩,陪我說話。”
“怎麼了?怎麼會沒人陪你玩啊?”聽出了小女孩語氣的黯然和孤寂,張曜靈有些錯愕,但還是溫言問道。
“爹爹又出征了,家裡只有我和娘兩個人,我很想他,娘也是,娘經常會望着遠處發呆,我知道娘又想爹爹了,雖然她從來都不說。”謝盈雪的語氣中帶着一絲蕭索,說不出的失落。
“等打完了仗你爹爹就會回來了,那時候你們一家就又可以團聚了,你就可以見到你爹爹了。”張曜靈心中一軟,安慰着這個總是追着他跑的小女孩。
“你說爹爹爲什麼要出征呢?要是他可以一直在家裡陪着我和娘該多好啊!”小女孩的話語雖然有些天真,聽着卻讓人有些心酸。
“那是因爲有壞人來搗亂了,你爹爹是大將軍,等他把壞人打跑了你爹爹就會回來了,就會回來陪你了。”
“可是爹爹去年也出去打壞人了,怎麼今年還要出征啊?”謝盈雪歪着頭看着張曜靈。
“壞人有很多啊,去年跑了今年還會來的。不過你爹爹都會把他們打跑的,這樣纔不會有人來欺負我們啊。”張曜靈走上前去,和謝盈雪並肩站在一起。
“這些壞人真討厭,等我長大了一定把他們都打跑!”謝盈雪憤憤地說道,還揚了揚握緊的小拳頭。
“好啊,等長大了我們把他們都打跑,讓他們再也不會回來。”張曜靈不由得失笑,卻還是鼓勵道。
“好,到時候我們一起把壞人打跑,到那時候爹爹就不用出徵了,別的小孩子的爹爹也可以在家裡陪着他們的孩子了。”謝盈雪的情緒又高漲起來,側轉過身來抱住張曜靈的一條手臂,脆聲說道,“我也要做大將軍,做一個像爹爹一樣的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