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兒扶着如玥回到永壽宮,小馬子隨後就跟了過來。沛雙抹着淚,無聲的點了點頭,示意小馬子有話進去說。
“貴妃娘娘,奴才先來的時候,還不知延禧宮搜出了東西,皇上還發落了一個給玉妃煎藥的小宮婢,所以才未及知會您……”小馬子的聲音到底是發着顫的,一來愧疚,二來知道如貴妃對玉妃的心意。
現下人死了,且還未得到厚葬,心裡難受是再所難免的,小馬子也怕如貴妃拿自己出氣。
誰知如玥只是長長一嘆,寬惠惋惜:“天意如此,又豈是你我能左右的。你且去吧,本宮倦了。”
“奴才告退!”小馬子跪安,總算是揭過去這頁了,懸在心裡的石頭,也算能落地了。
芩兒心疼如玥,縱然知道未必有效,也少不得來寬慰幾句:“娘娘傷懷難免,可也總要顧着自己纔好。玉妃這個時候……怕也是旁人算計咱們永壽宮的一步棋。奴婢只盼望娘娘您能平安順利的誕下個小阿哥,待小阿哥降臨,再求皇上收回聖旨不遲。”
如玥眉宇深鎖,愁容滿面,若是從前的自己,恐怕早已哭得暈死過去,可如經歷了這麼多,她深刻的明白一個道理。唯有弱者纔會哭的死去活來與自己爲難,終究解決不了任何的問題。
“我是不明白,既然康貴人已經決意要用玉妃的命必逼死自己的妹妹,又爲何要將那些錦囊之類的東西,擱進玉妃的寢室,落下不願意誕育皇嗣的口實,讓皇上痛恨。”如玥揉了揉額頭,唏噓道:“以玉淑姐姐的心智,平素總是小心的,不至於連內務府的記檔都會留下一筆。到底是誰暗箭傷人?”
芩兒聽如貴妃所言極爲有理,也不免稍微安心,總算貴妃還是很理智的,沒有因爲這變故而軟了心智。“娘娘,奴婢也懷疑,那香囊並非康貴人所爲。而且,您絕不覺得,羅蘭的死法,與昔日的定嬪格外相似……”
如玥的雙瞳陡然瞪圓,眼裡的寒光快要從瞳孔迸射出來:“若然如此,這個媚貴人怕是活膩歪了。虧得本宮還想留她腹中骨肉一命,哼!”緩了口氣,如玥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也不急在這一時。且說康貴人背後或許是皇后或許不是,總不能因爲一時的疏忽大意,縱了真正的歹人去。”
芩兒頷首,忍下了淚意:“經歷了這些風浪,娘娘您越發的沉穩了。奴婢堅信這後宮,必然是您的天下。”
如玥苦苦一笑,輕輕撫了撫自己的腹部:“我情願用這一切,換回玉淑姐姐的命來。”
那個高貴如玉,卻孤芳自賞的郭絡羅玉淑去了。那個對她呵護備至,全心全意的玉淑姐姐去了。
如玥甚至不能前往欽安殿痛哭一場,與姐姐話別。那錐心的滋味如何會不痛:“芩兒,你下去吧,讓本宮一個人靜靜。”
記憶裡,玉淑姐姐的樣子依然是這麼的清晰。順貞門外的假意翻臉,病重深夜的牀前陪護,一明一暗苦熬宮中歲月……
爲何能想起來的,全都是玉淑姐姐爲自己付出的心與力,而終歸是還不了這一世的恩情了吧!
如玥伏在案上,痛哭流涕,恨自己真的太沒用了,爲何從頭到尾,她只會一再的連累玉淑姐姐犯險,喪命……
清脆的琵琶聲漸漸響起,如玥擡起頭時卻是滿臉淚水的沛雙垂首彈奏。或是珠聲清脆,或如嗚咽難訴,那悠悠的聲響震動在如玥的心上,久久難以止住顫抖。
“你……”如玥看沛雙手裡拿着的,正是玉淑姐姐的琵琶,不禁啞然無語。
沛雙停下手上的動作,勉強擠出笑來:“玉妃的琵琶是最好的,皆因她的琴技巧妙所致。奴婢自然是模仿不來的,卻想娘娘她一定也希望小姐安好。這琵琶,是日前玉妃遣人送過來的,竟然她再不能彈奏一曲了。”
泣不成聲,滿滿都是如玥的剜心之痛,可越是這樣,她越得保重自己。“謝謝你,沛雙,我知道該怎麼做。我真的知道。”
“小姐……”沛雙擱下了琵琶,與如玥抱頭痛哭起來。
這一夜,同樣難以入眠的,自然還有麗貴人。
翠枝陪在她身邊,無聲無息的垂淚,今日的局面是誰也不曾想到的,雖然心痛也惋惜,可始終是康貴熱作繭自縛,與人無尤。
“若是我想要救姐姐,是否唯有一個辦法了?”麗貴人揚起一張無比清純的臉,蒼白無力的笑着:“你說,是不是真的只有這個法子了?”
翠枝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分明是她要你死,難道你還要冒死去救她麼?何況冷宮是什麼樣的地方啊,你怎麼熬得住,怎樣用你這一腔熱血還了這十數年的姐妹深情麼?”冷冷的笑着,翠枝只覺得太過可悲:“什麼姐妹情,她哪有半點記掛在心,根本不配你這樣做!”
猶如烙鐵燙在身上,麗貴人只覺得自己被痛楚撕裂:“我這一生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可或許姐姐會有呢!後宮蝕骨,總得留下一個有希望的不是。
況且翠枝啊,我的心已經死了。縱然我活着,也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她既然想要爭,想要搶,還有支撐着此身的願望,終歸姐妹一場,我何不成全了她?”
知道麗貴人性子拗,翠枝也慌了神,這會子康貴人已經被押入冷宮了,一切也該結束了。可若是麗貴人堅持,從中想法子換了康貴人出來,而自己去替罪,那又是怎樣的局面啊。
腿有些發軟,翠枝實在想不明白,同爲兩姐妹,爲何一個可以徹頭徹尾的無情,另一個連性命也不要,亦甘之如飴。“貴人心意已絕的話,奴婢這就去安排!”
“慢着。”麗貴人喚住了翠枝,冷笑道:“你以爲我看不透你的小心思麼!這會子八成是要去稟明如貴妃了吧!”
“貴人。”翠枝不由的心慌意亂,卻隨即鎮定了臉色:“能阻止此事的,也許唯有如貴妃一人了。奴婢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您去送死!”
“如貴妃那樣在意玉妃,姐姐必然凶多吉少,她無情我如何能無意啊?”麗貴人站起來,對着翠枝盈盈一拜:“若是翠枝姐你真的心疼絮絮,求您圓了絮絮最後的心願吧!我實在做不到,實在不能讓姐姐……”
好不容易哄睡了四阿哥,莊妃立在牀前默默垂淚。這可憐的孩子,連在夢中喚的也是玉娘娘。當真是可憐極了。
笑薇掙脫了常孃的手,小心翼翼的走進來,瞧瞧立在莊妃身側,悄聲問:“母親,四哥還哭麼?”
“噓。”莊妃握緊笑薇的手,將她帶了出來,有吩咐了門外的宮婢們小心照應着,才顧上抱起笑薇,柔聲道:“你四哥哭了好一會兒了,這會兒才睡寧,咱們別去吵他了,母親抱你回去歇着。”
“母親,四哥的額娘死了麼?”笑薇忽然這樣問道。
“不許胡說。”莊妃略微嚴厲了些,又怕嚇着笑薇,緊忙微笑:“你四哥的額娘,是皇后娘娘,也就是你都皇額娘。玉妃,是你四阿哥的庶母。皇后娘娘萬福金安,好端端的在儲秀宮呢!這樣的話,笑薇可不能再說了,知道麼?”
“知道。”笑薇點了點頭,見莊妃臉上還有淚漬,乖巧的用小手拭了拭:“玉娘娘總是很溫柔的,待笑薇也好。母親別傷心,笑薇也傷心了。”
莊妃只覺得滿心的溫熱,將臉貼在了笑薇小巧的臉頰:“最傷心的,怕是你額娘了,笑薇好好睡,早早起,明兒一早去寬慰你額娘好麼?”
“嗯,好,笑薇去!”稚嫩的童音是撫慰傷痛最好的良藥。
莊妃只願這些不會傷了如玥腹中的骨肉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