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貴妃,可果然有此事啊?”皇后已經按捺不住心裡的怨恨,灼熱的恨意早已經從她的眼底、眉梢、聲音甚至脣邊鋒利的笑容裡流淌出來。若是這一回還不讓她鈕鈷祿如身首異處,那可真是她如貴妃命硬了。
如的目光絲毫沒有因爲皇后的話而改變,依舊是平靜而溫存的,而她的眼裡始終只有皇上的輪廓。這後宮裡,除了陪伴在她身邊的人,也就唯有皇上還能指望。再有的,全都是想要她性命的……即便是恨毒了她也無妨,只要皇上還信任她,就不會走到絕境。
“茲事體大,並非一個奴才信口開河就能作爲證據。”皇帝對上如秋水似的雙瞳,鄭重而威嚴的說了這樣一句話。
這是信了,亦或者不信?皇后在心裡轉了一圈,只猜是各半吧。“皇后,臣妾也不希望是如貴妃所爲。畢竟如貴妃腹中還懷着皇上您的骨肉,咱們大清的血脈。可……不是隻有如貴妃腹中的纔是皇嗣,媚貴人失去的又何嘗不是呢!歸根結底,臣妾也只希望能夠還媚貴人一個公道,還那些尚未出世的皇嗣們一個公道。”
沛雙立在門邊上,恨得牙癢。昔日的貴妃,連自己的女兒口鼻裡,都塞進了毒蟲。今日爲後,死在她手上的皇嗣何止一個兩個。這可倒好,爲禍的喊抓賊,真是厚顏無恥到了極致了。死命的攥着拳頭,沛雙已經豁出去這條命了。
迫不得已的時候,她會替如抗下所有的罪責,以死作爲了斷。但求皇上念在多年的情分上,不要爲難自家小姐與她腹中的孩兒纔好。
沒到最後一刻,沛雙也不敢如平時那麼武斷衝動。萬一還有轉圜的餘地,她也不想連累小姐被皇帝懷疑。說到底,自己也是如貴妃身邊最親近的人。
千迴百轉的心思,不光在於沛雙一人身上,連同如也是。皇后與媚貴人,漫天撒網,目的就是爲了逼死自己。那麼,她們真的部署妥當了一切麼?到底哪裡纔有疏漏之處呢?“皇上,臣妾沒有做過這樣的事。”
迎上皇帝深邃而看不清的目光,如剩下的唯有真誠與坦然。她知道,即便是皇上真的起了疑心,也不會讓她馬上就死。畢竟腹中的孩兒尚且爲降世,皇上不會狠心的連自己的骨肉也不要。那麼,若是一時半會兒真的找不到疏漏,也就只剩下忍耐了。
忍得住才能活!如稍微側首,對上皇后鬼祟的目光,心裡不由“咯噔”一聲,皇后是不是正盼着她保不住這個孩子呢!好哇,那就把事情鬧大!
心思一動,如也不得不如此了:“皇上,方纔您說茲事體大,必不能相信誰的一面之言。那麼,就請皇上恩准將一干人等都傳喚至殿內。不是提到了安嬪麼,說臣妾與安嬪串通來嚇唬皇后娘娘,致使媚貴人動了胎氣。那就請皇上先傳安嬪來一問便知。
再者,子說是本宮吩咐了石御醫加害還是宮嬪的媚貴人,也是片面之言。就請皇上也傳石御醫前來對峙。臣妾心中無愧,必然不能藏着掖着,關乎臣妾自身的清譽倒也並不算要緊。可臣妾腹中,還有尚未出世的皇嗣,若是他還沒出生,就要承擔額娘被冤枉的各種罪狀,往後要以怎樣的面目活在這個深宮之內?求皇上憐憫這個可憐的孩子。”
若說方纔的中中所言,都是尋常的辯解之辭也未嘗不可。然而提及腹中的骨肉,皇帝的心瞬時就軟了下來。如有多麼疼愛孩子,皇上心裡怎麼會不清楚。
漫說是自己的欒兒,笑薇,就是連皇后誕育的三阿哥、四阿哥也和如很親近。平日裡三阿哥送進宮來的東西,總會有如的一份兒,這不是虛以委蛇的討好,而是三阿哥的一番心意。說到底,也是真心實意的情分。
皇帝自然也想到,如剛有腹中這孩子的時候,他是多麼希望如能給他添上一個阿哥。怎的眼看着孩子就要落地了,她會在這個時候犯糊塗呢?難道殘害別人的孩子,對如來說會比保住自己的孩子更爲要要緊麼?
這麼一想,倒也覺得心裡鬆快了許多。皇帝睨了媚貴人一眼,看她雖然病態憔悴,可到底希望找出真相的樣子,心裡也打定了主意。“常永貴,去把誠妃、莊妃,以及方纔提及的安嬪請過來,傳石黔默。”
“是皇上。”常永貴應了聲,卻沒有急着走,反而是很憂心道:“皇上請恕奴才多嘴,媚貴人才誕育了小公主,身子必然虛弱,是否也將陳御醫、魯御醫傳上前庭來候着。萬一有什麼不適……”
如一聽這話,心知是常永貴給了自己一個絕好的由頭。也少不得贊同道:“說的是呢。媚貴人畢竟才誕育了公主,又指責本宮加害了她的孩兒。還是請魯御醫來前庭候着爲好,畢竟有御醫在更穩妥些。”
媚貴人只覺得渾身都自在是的。怎麼說的好端端的,竟然又扯到魯天身上來了。極大的恐懼感瞬間經過心,她不禁顫抖起來。
皇帝覺出不對來,忙道:“可是覺得身子不舒服麼,常永貴,傳魯御醫。”
“臣妾無礙……”媚貴人的聲音早已不如剛纔那麼有力,反而是極盡可能的迴避。她的腦子飛轉不停,多麼希望能發覺自己什麼時候露出了馬腳,讓如貴妃鑽了空子。
皇后並不知道媚貴人有什麼把柄握在如貴妃手裡,只是覺得她的臉色一下子就不好了。心裡也不免盤算着旁的事兒。倘若這個媚貴人靠不住,自己也得多留個心眼兒纔好。正在這時,忽然是小畢子急匆匆的跑到了廳外,給小馬子攔了下來。“媚貴人才誕育了小公主,皇上與皇后娘娘、貴妃娘娘皆在裡頭說話,你這是幹什麼?”
“奴才有要緊的事兒稟告皇后娘娘。”小畢子的聲音陡然提高了不少,蓋過了小馬子。這一嚷嚷,裡間兒的人都聽見了。
皇后露出羞愧的神色,連連垂首認錯:“請皇上恕罪,臣妾調教下人無方,竟然吵到了長春宮來,驚擾了聖駕與媚貴人。只是臣妾斗膽請皇上恩准他進來,許是有要緊的事兒,否則也是必不敢如此的!”
芩兒與沛雙警醒,趁着衆人都沒有覺察的時候,輕巧的退了出來。
看清楚來的人是皇后宮裡的小畢子,芩兒便心中有數了:“沛雙,我知道你的心思,必然是想要自盡保全貴妃娘娘的。但是你記着,千萬不要。若是你冒認了罪狀,憑你的關係,旁人定以爲是貴妃指使的。所以即便是利刃加身,你也不許說半個是來。這不是幫娘娘,而是害娘娘。你可明白?”
“姑姑,奴婢……”沛雙有些驚惶的瞪圓了雙眼:“可若是皇上真的信了皇后與媚貴人可怎麼好?奴婢不能眼睜睜看着小姐有事……”
“現在說這個還言之過早。”芩兒緊緊的攥住沛雙的手:“你記着我的話,千萬別承認,皇后就是要用你的命來加害咱們娘娘。”
沛雙還想要說什麼,卻是芩兒打了她的手背一下,示意她有人來了。兩個人這才恭順的站好,立在廳外直通外間的廊子口處,一動不動的候着人來。
莊妃與誠妃火急火燎的走過來,見是芩兒與沛雙站在廊子裡,心都涼了半截。很顯然是皇上不那麼信如貴妃了,否則何以不讓自己親近的人在一旁陪着。
當然誠妃也並沒有說什麼,攥着莊妃的手兀自往裡走了進去,就當什麼也沒看見一樣。
隨後安嬪與石黔默也先後走了進去。而魯天本就一直在下院照應着,皇上傳了他與殿外候着,常永貴便將他帶進了耳房。
芩兒用眼神告訴沛雙,一定要守在這裡,牢牢的看住這個魯天。想起之前小六子死在延禧宮的事兒,芩兒附耳對沛雙道:“這個魯天保準兒會功夫,你且小心。”言罷,她便偷偷的再走進前庭的門邊上,立在一個不顯眼的位置,靜觀其變。
於此時,小畢子一動不動的跪在皇后身前,衆人皆是長久無聲的沉寂。
如幾乎是想要站起身來,朝皇后一拜了,果真讓她欽佩不已。誰都以爲皇后是山窮水盡了,竟然不想短短的幾日,就找到這麼多能陷害自己的事兒。且一樁一件,安排的如此合理順暢,有條不紊。想不佩服也不行了。
“皇后娘娘,奴才真的沒有說謊。”小畢子趁着臉憂傷的說:“好些人都看見了,人是好端端的走進永壽宮的。卻是從一個極爲不起眼的角門裡擡出來的。直接用馬車運道亂葬崗子去了。”
“是何事的事兒?”皇后陰沉着臉子,憤懣的問道。
“就是方纔的事兒,奴才一得着信兒,就讓人趕緊去把屍體尋回來。已經驗明正身就是跟在宸常在身邊的寒雪了,纔敢來此稟告的。”小畢子真誠的眼眸,沒有半點閃爍之意,即便是目光觸及瞭如的臉龐,依然很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