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夢入芙蓉浦

楊沐去趙家嶺的遭遇可想而知。本來人家以爲是準女婿頭一次上門,剛開始不知道有多熱情。

那戶人家本來是兒女太多,大大小小七個,要嫁了大的來養小的。所以對男方的要求並不高,只要給得起聘禮、不要太多嫁妝就行。至於女婿是什麼樣,那還真沒有多高的要求,只要五官齊全、四肢健全就行。

這下一家人見到楊沐,全家老小,包括跟楊沐定親的趙三姑娘,都以爲撿到寶了,那簡直是一百二十個滿意。而周圍鄰居看着楊沐,沒有不眼紅的,紛紛感嘆三姑娘命好。

可是顯然三姑娘沒有那福氣,沒想到人家第一次上門,不是來認門的,而是來賠禮道歉外加退親的,理由嘛,就是人家自己另外聘了一個姑娘了。要不是楊沐一行人的態度還算誠懇,氣勢也比較強大,真要被人打出門去。

趙三姑娘得知消息,如當頭棒喝,躲在屋裡哇哇直哭,聲音大得楊沐在外屋都聽得見,這讓他實在是五味雜陳,愧疚無比。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心軟,要不然後患無窮啊。

楊大伯向來德高望重,受人尊敬,頭一次出頭替人辦這種事,要不是楊沐的事,他連理都不會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只能快刀斬亂麻,先前下的聘禮不僅不用退,楊沐又另外給予了一些賠償,並承擔下所有的責任,對外宣稱是自己對不住趙家,趙三姑娘沒有任何錯處。

趙家夫婦遺憾倒是有的,但是沒什麼損失,女兒還沒嫁出去,聘禮也賺到了。至於三姑娘,雖然沒嫁成,但賺了這麼一大筆,將來多給些嫁妝補償她吧,這也不算吃虧啊。

楊沐辦完這事,趕緊往回趕,人家沒留飯,就算是留了,他們也沒臉吃。楊沐就是覺得挺對不住楊大伯的,一大把年紀了,還要爲了他去做小伏低。

回到家,楊母告訴他,顏寧來了。楊沐又驚又喜,連忙問顏寧在哪。楊母說,剛還在呢,說是出去走一走,應該就在這附近吧。

楊沐便繞着房子四周轉了一圈,不見人影。去後邊池塘,也不見人,只有一羣鴨子在水裡嘎嘎歡叫。難道是去三寶家了?跑去三寶家問,說是沒見來過啊。大新不在家,肯定是不會去的。難不成去私塾了?又跑到吳村去,於先生說沒見來過。去吳家大院問,吳寬也說沒見來過。

這人去哪了呢?雖然他在這裡生活過多年,但是能去的地方也就只有那幾處啊。莫不是去溪邊玩耍去了?又跑到清溪邊上去轉了一圈,溪水清澈見底,垂柳枝葉繁茂,堤上草木葳蕤,但是沒有顏寧。

楊沐擡頭看天色,已是半個下午了,太陽閒閒地垂掛在西天上。是不是顏寧出去玩,跟自己走岔了,這會兒已經回去了呢?又跑回家去,一問母親,還是沒有回來過。

楊沐跑得嗓子都冒煙了,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下去。楊母正在門口的大樹下和桂琴在做小人的衣鞋,看見兒子滿頭大汗:“鐵蛋,你慢點,彆着急,顏寧只是出去玩了,說不定一會兒就回來了。”

楊沐知道可能是這樣,但是心裡卻那麼不安,大概是因爲他今天去趙家嶺了。雖然不是做對不起顏寧的事,但這事要是被顏寧知道了,的確是要產生誤會的。

這時桂元散學回來了,看見楊沐滿頭大汗:“楊叔叔,你還沒找到顏叔叔嗎?”

楊沐連忙抓住桂元的胳膊,激動地問:“元兒,顏叔叔跟你說過他去哪兒了對嗎?”

桂元眼睛望着天,想了一想:“顏叔叔說,你回來要是找不着他,就去玉荷灣找他。”

楊母笑起來:“你看吧,我就說他出去玩了。”

楊沐拔腿就往外跑:“那我去找他回來。”

桂元在後面喊:“楊叔叔,我跟你一起去吧。”

楊沐一邊跑,一邊擺手:“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了,你在家好好讀書。”

又是五月的玉荷灣,跟記憶中那年端午遊湖的情景真像。陽光明媚依舊,垂柳依舊,蓮舟依舊,彷彿那滿灣碧綠的荷葉和星星點點的白蓮都是當年的那些,流水脈脈地流動着,帶動浮萍輕輕晃動。

但是又不那麼相像,當年那羣嘰嘰喳喳活潑調皮的孩子呢?他們都去哪兒了?當年那個調皮可愛又小心翼翼的顏寧又到哪兒去了?楊沐將一條小船推入水中,爬上去,輕輕地划動着船槳。小船分花拂葉,立刻被淹沒在這一大片碧海汪洋之中。

“顏寧!”楊沐在葉子底下喊,沒人迴應,倒是驚起了兩隻水鴨。

“顏寧!你在哪兒呢?聽見我說話了沒?聽見了回答一聲。”楊沐繼續扯開了嗓門呼喚。

回答他的依舊是一片沉寂,有更多的水鳥被驚起,撲啦啦地扇動着翅膀飛遠了。

楊沐已經到了玉荷灣的中心,四周花葉重重疊疊,除了綠色的葉,便是白色的花,沒有他的顏寧。楊沐知道顏寧在跟自己捉迷藏呢,他肯定知道趙家嶺的事情了,他生我的氣了。

楊沐停住槳,立在小舟中,他的身高已經不能被荷葉遮住了。他站在花葉叢中,大聲地說:“顏寧,我知道你在這裡,你別跟我玩了,回答我一聲吧,我快急死了!我知道趙家嶺的事情是我不對,可那是我娘答應的,我今天已經去退親了。而且,我娘她已經答應我們——”

這時,一段清越的歌聲打斷了楊沐後面的話:“故鄉遙,何日去?家住吳門,久作長安旅。五月漁郎相憶否。小楫輕舟,。”唱的是採蓮曲中的一個小調,那聲音,分明就是顏寧的聲音。

楊沐狂喜地叫起來:“顏寧!顏寧!你在哪兒?”

有一道懶懶的聲音從他右邊響起來:“嚷嚷什麼呀?擾人清夢。”

楊沐轉向右邊,只見盈盈的翠綠叢中,一道白色的身影立在其中,如一枝素潔的白蓮,眼中含着笑,正望着自己呢。

楊沐差點就要往前撲過去,船一下子失去平衡,猛地一晃,差點翻了。

“呆子,小心點,這是在水面上呢!”顏寧也嚇了一大跳,連忙喝止住他。

楊沐嘻嘻一笑:“沒事,現在已經過了端午了,可以下水了。顏寧,你躲在這裡啊?”

顏寧白他一眼:“誰躲你了?我在這裡看風景,等你,誰知道你這麼遲纔來,我等得都睡着了。”

楊沐將船划過去,與顏寧的船並肩:“那我們還真是心有靈犀啊,這麼寬的水面,我們居然離得這麼近。”

顏寧說:“也許是它將我們引過來的。”

楊沐順着顏寧的視線看過去,一根花莖上,兩朵潔白如雲的荷花,東西兩面開,分明是一朵並蒂蓮花。“並蒂蓮!”

顏寧說:“我在這裡等了你好久,等你一起來看它。誰知道竟等到太陽都西斜了。”

楊沐拉着顏寧的手:“對不起,顏寧。我去別的地方找你了,找了好多地方,都沒有找到你。我急死了,以爲你已經回去了,心裡又急又怕。”

顏寧笑起來:“呆子,我怎麼會走?你還在這呢。”

楊沐結結巴巴地說:“我怕你聽到什麼誤會了。”

顏寧白他:“我聽到什麼也是別人說的,你不跟我親口說,我怎麼會信?我們之間,難道這點信任都沒有嗎?”

楊沐高興地笑起來,像個白癡一樣:“謝謝你,顏寧。”

顏寧反捏着他的手:“我們之間不需要謝字,只要彼此坦誠、信任、愛護,就夠了。”

楊沐輕輕地跨上顏寧的小舟,將顏寧緊緊摟在懷中,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氣息。

過了好一會,顏寧撫着他的背說:“咱們坐下來吧,雖然沒什麼人,但是被看見了也不太好。”

於是楊沐鬆開顏寧,拉着他坐下來,兩人面對面。楊沐雙手握住顏寧的雙手,望望並蒂蓮,又看着顏寧的眼睛:“我願此生,與你像這並蒂的蓮花一樣,生生死死都不分離。”

顏寧的嘴角、眼中都含着笑:“嗯,我們要像這並蒂蓮花一樣,生死相隨。”

兩人手牽着手,望着那朵蓮花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顏寧突然喊起來:“咦?你的那條小船呢?”

楊沐回頭去看,自己划來的那條小船果然不見了:“可能是被流水帶走了吧,我們去找找,應該就在附近。”

然後划動船兒,往荷葉稀疏的地方找去,不多遠,就看見那條小船被密密的荷葉莖攔在那裡,旁邊兩隻水鳥輕快地從船邊遊過。

“是鴛鴦呢。”楊沐輕輕地對顏寧說。

“嗯,噓,別出聲,免得驚嚇了它們。”顏寧也輕聲說。

楊沐和顏寧看着那對鴛鴦消失在花葉之後,心裡脹滿了感動,生命如此美好,他們的生活,就像頂上這紫紅色的長天、眼前這遼闊的荷塘一樣,海闊天空,任他們逍遙。

楊沐將那條小船系在自己的船後,划動雙槳,大聲地說:“顏寧,咱們回家吧!”

顏寧也大聲地回答:“好!”

非常感謝的朋友看我的故事,後面還有番外兩章貼出。這是我寫的第一個故事,其實早就完結了,這邊貼得稍晚一些,所以到今天才完結。第二個故事正在寫,但是不會在發了,因爲兩邊兼顧,又不能存稿,太費精力了。如果大家有興趣,可以去搜我的筆名,找我的新故事看,尋香會十分感謝您的捧場。那麼,就相見於江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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