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媛這些天來,一直擔心與伍興的事情家人會反對。章家原本就是全縣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現在侄子章維又中了進士做了官,家中還出了好幾個秀才,章家從地主富商更進一步,成爲了官宦之家,事情的難度恐怕更大了。現在聽章澤天說爲她做主,不禁喜極而泣。
當天章澤天就返回章家莊,把章媛之事和兄嫂說了,果然招致一片反對之聲。令兄嫂不滿的不僅是章家與伍家巨大的門戶差異,更是對章媛與伍興私下接觸之事十分氣憤,認爲全是章澤天讓她們幾個女孩子拋頭露面去工作的錯,連同章澤天也被痛批了一頓。
章澤天道:“我們章家的發展方向與一般的人家不同,處事也不能像那些愚夫愚婦一樣。這次我既然下定決心大規模招兵,便做好了與官府撕破臉的準備。不過我並不想與大文朝爲敵,不會正式扯旗造反的,但是我們的情報顯示,登州軍營之中從遼東撤回來的遼東兵與原來就駐紮在那裡的山東兵之間的敵意越來越大,雙方已經發生過幾次摩擦,孫巡撫費盡心思才安撫下來,天知道什麼時候便會出亂子。這幾年來關中和中原一帶水旱蝗災交替而來,亂民遍地,這已經是亂世之象了,我們這裡的發展如果慢了,將來亂事起來便沒有自保之力。”
對於章澤天所說,章澤瑞和章澤祥兄弟也有同感,所以對於他擴軍之事並沒有出言反對。此時說着章媛的事情,與這些似乎沒有直接關係,章澤祥便道:“三弟,你所說那些我們也有了解,只是這與小媛之事又有什麼關係?”
章澤天道:“我爲什麼從四處抓人、招人回來?爲什麼要把土地集中耕種?還不都是因爲缺少勞動力嗎?我盡力吸收女子到工廠裡面做工,同樣也是爲此。女子出來做工,本就是傳統所不許的拋頭露面,莊子裡面的不少人家其實是不願意的,只是在實實在在的利益面前被逼無奈罷了。我讓小媛她們幾個幫我做事,一方面是她們確實能夠幫我分擔一部分事情,另一方面也是要在莊子裡面做個表率,吸引更多的女子出來。”
二嫂插嘴道:“即使要做表率,讓她們做些事情也就罷了,怎麼能讓小媛嫁給伍家那樣的人家?犧牲小媛去做表率,我是堅決不同意的。”
“問題是小媛自己並不反對啊。”章澤天道,“爲了提高我們的總體實力,我一直說要提高軍人、商人和匠人的地位,這種地位提高可不是用嘴說說就能提高起來的,如果我嘴裡說着提高他們的地位,而事實上仍舊將他們當作下等人來看待,別人會怎麼看?既然小媛對伍興並不反感,何不就此促成他們呢?伍家現在家產不厚,伍興在軍中也沒有太高的職位,可我們只要同意了此事,就算把他家帶進富戶的行列,又有什麼困難的?有我們在,還用擔心小媛將來嫁過去會受苦麼?”
幾位兄嫂自知辯不過章澤天,也就放棄了與他爭論。不過章澤瑞還是保留了自己的意見,極力主張暫時先不給章媛和伍興的事情過明路,而是要等等看看伍興的態度,觀察個一年半載地再做決定。
大嫂還提出讓章媛回莊子,先切斷她與伍興見面的機會,以防兩人做出無法收拾的事情來,最後也被章澤天攔住了,不過章澤天最後還是答應兄嫂們把章媛盯緊一些才作罷。
眼看天氣越來越冷,兒女的婚事也定了下來,章澤天和徐英的婚事中作爲長輩的職責也盡過了,樑夫人便提出要返回松江老家。
章澤天也知道不能把他們留在這裡太久,自己也要去一趟上海見徐光啓,商量與徐英的婚事,又想去看一下南通分號,便打算親自送他們南下。
此時他的身體已經康復,家中最大的事情就是新兵訓練。負責此事的胡二狗已經帶過多批新兵,訓練工作進行得有條不紊,沒有什麼讓他操心的,章澤天便安排了大廣船廣州號送樑家人,自己親自帶了能夠動用的一個排自衛隊員一同前往松江。
這次南下,船上除了運送樑家人之外,還帶了給南通分號的一批貨物,以及準備送給徐光啓的新作物種子,於這一年的十一月二十八這天揚帆出海。
這時北風正盛,船帆吃滿了風行得飛快,只用了幾天時間便到達了長江口,停泊在上海碼頭。
章澤天陪同樑夫人和樑百成、樑竹影一起下船,送徐英回家。這時,徐家也已經接到船上人送去的信,老管家徐帶人迎了過來。章澤天請樑夫人帶徐英和樑竹影上了車,自己與樑百成騎馬相隨,到了徐家之後,徐英與徐光啓父女許久未見,自有一番相會的激動。章澤天見徐光啓身上穿着一身寬鬆的員外服,脖子上戴着一隻大十字架,鬚髮皆白,身體也稍稍躬了起來,老態十分明顯。
章澤天等徐英見過徐光啓之後搶上一步深深施禮道:“見過岳父。去年一別,至今也只一年多一點,怎麼就變成如此模樣?”
徐光啓道:“並無什麼大事。可能是肩上的擔子卸下之後無所事事的緣故,前些日子又患了一場風寒,便一下子老了起來。我這年歲也到了,老一點也是正常的,估計蒙主召喚的日子不遠了。”
章澤天一愣,面前這位老人被稱爲華夏第一位睜眼看世界的人,在歷史上更多的是以一位科學家的形象出現,而不是一位高官或政治家。也正是因此,他的心裡對這位結識時間不長的老人是充滿親近之意的。上次見面的時候,徐光啓還是神采奕奕,完全不像一個老人,此時相隔一年,沒想到他竟然能說出如此生意全無的話來。
他暗暗回想,並不記得徐光啓的壽數,只是從目前看來,好像並不樂觀啊。他不方便長時間沉默,只能泛泛地安慰兩句。
隨後,樑夫人一家與徐光啓見禮,徐夫人也出來與妹妹一家相見,又見過了章澤天,安排人去準備接風宴。
章澤天原本打算只在這裡短暫停留一下就去南通,此時卻改了主意,決定多留幾天,瞭解一下徐光啓受到了什麼影響,看能不能幫這老人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