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維在船上的時候就和樑鬆專門談過從海路去雷州之事,並說三叔章澤天今年春天剛去過一次那邊,同時還在廣州開了一家糖行,這是他上次中進士之後回鄉祭祖時聽說的。只是樑鬆對於章澤天這個商人一直有些顧慮,沒有拿定主意如何跟他提起糖業的事情。
章維並不知道寶丰帝跟他提起過的糖業的事情,事實上他並沒有跟任何人說過此事,就連樑百成也不知道。正是由於聽說章澤天的那家糖行,也才讓樑鬆有了更多的顧慮。
不過章維要向章澤天諮詢的事情卻沒有顧慮,所以在接了父親和二叔回到青島之後的當天晚上,他就與章澤天連夜談起了到寶應上任的事情。
對於一家縣衙如何運作,章澤天瞭解的確實比較多。年初解決欽差事件的時候,章澤天就將即墨縣衙翻了個底朝天,此前也聽馮闖說起過一些縣衙之中的事情,後來代縣衙收糧賦,他更是將即墨縣衙裡面的衙役班頭們掃了一多半到勞改營中,算是把一個縣衙之中的各種門道都釐清了一遍。此時聽侄子問起這些事,便詳細地跟他說了一遍。
聽說黃縣令自從上任以來,就一直被手下的六房吏目和三班班頭們架空,章維的心情有些不淡定了,從這件事例上可以看出,被手下架空的縣令所在多有,各處的胥隸們裡面,也沒有幾個是省油的燈,從吳閣老的話中可知,他要去的寶應縣的那些吏員和班頭們只會比其他縣更加厲害,絕不會是好相與的。
聽章維說了對寶應縣衙的擔心,章澤天考慮一會說道:“這樣吧,我找一些人給你帶去,應該會對你有幫助。只是現在我還不知道那些人是否願意隨你去寶應上任,一切得等我明天問過他們再說。對於流民之事,我倒是有個辦法。”
寶應縣在淮河以南,章澤天所說的辦法就是派人到寶應以北的淮河北岸去攔截流民,將那些流民裝船運回青島。青島這邊正好缺少人手,從目前狀況來看,一次性安置兩三千人還是沒有問題的。以後等前期安置的人穩定下來之後,還能再安置更多的人。
從流民氾濫的中原地區到寶應,中間有山水阻隔,流民若想過去,難度還是相當不小的。即使是從已經被流民攻佔的彭城寶應,雖然有運河之便,那些流民缺少船隻,途中又要渡過淮河等河流,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是以章澤天猜測能夠到達寶應的流民不會太多。倒是縣治內的白馬湖與洪澤湖、高郵湖等都有複雜水道相連,湖中的水匪勢力不容忽視。
次日,章澤天專門去了一趟勞改營,讓人把原來即墨縣衙的幾個骨幹人物找來,把要派人去寶應輔佐章維上任之事說了,問這些人的意見如何。此去寶應遠在千里之外,此去要背井離鄉,他擔心這些人不願遠離故土,若強制的話又怕他們到時不用心,是以纔有此一問。
沒想到被問到的六個人都沒口子地答應下來,後來一問才知道,這些人以往都是遊手好閒之輩,被抓到勞改營之後對於這裡的勞動一無所長,體力也不如那些盜匪出身的犯人,便成爲整個勞改營中的最底層,吃了不少苦。此時聽說有機會提前離開勞改營,並能夠做回他們最擅長的工作,章澤天答應的月例銀子也比結束勞改後在這裡做工更多些,哪有不願意的道理?
章澤天當即決定讓這六個人都隨章維去上任,然後又從三班六房之中各選了一些人,組成了一個十多個人的班子,囑咐他們道:“你們這次去寶應,身份是縣令老爺的親隨,而不是去那裡接管縣衙的,處置事情的時候要有個分寸,多聽縣尊的指示,好好辦事。你們這次提前結束勞改,又找到了擅長的營生,要珍惜這個機會,如果不好好辦事,再被送回這裡來,就不好了。”
章澤天這話裡的警告意味十足,令剛剛有些沾沾自喜的十幾個人悚然而驚,沒口子地答應下來。
章澤天又派了一個排的四十名自衛隊員,讓他們駕船送章維去上任,同時考察將來運輸流民的水道情況。這些人手之中,他安排了一個班的隊員到時候留在章維身邊,作爲章維的安保力量的同時,幫他訓練一支屬於自己的隊伍,用來替代他們自己,他們則要等訓練的隊伍能夠接手安保工作之後再返回。
章澤天手邊的自衛隊數量太少,此時四處灑一些更是顯得不足,而前往彭城準備接應樑家母女的那些人手又一直沒有迴音,如果不是前些天剛剛招收的一批新人已經結束了訓練,分配到各個隊伍之中,根本騰不出能夠護送章維的隊伍。
章維的事情解決了,即將陪同他前去上任的包括三名師爺,一個班的十名自衛隊員,還有作爲親隨的十幾名原即墨縣衙核心成員,以及章家商行的幾名經驗豐富的夥計,總數達到了驚人的三十人以上,這還不包括要在附近停留一段時間的船上的一個排自衛隊員。對比其他只帶幾個人去上任的縣令,說出去都不會有人信。
幾天之後,樑鬆還是找到了章澤天,談起了廣東沿海的貿易問題。他沒有說這是寶丰帝的意思,章澤天也沒有問他是如何想到這些問題的,只是如實地把自己的觀點和目前沿海的形勢向他介紹了一番。
章澤天對於目前華夏沿海的貿易情況是相當不滿意的。
大文朝南方每年對外貿易的總額是一個驚人的數字,而其中的利潤卻幾乎完全被那些海商兼海盜們拿走,這其中既有鄭芝龍等人,也有來自西方的葡萄牙人、荷蘭人、西班牙人,而大文朝庭對此卻視而不見,仍舊把目光盯在已經被壓榨得連飯都吃不飽的農民身上。
儘管章家自己也從這對外貿易中賺取了大量的利潤,但從後世帶來的民族家國的觀點讓章澤天仍舊無法對朝庭這種敵視的不作爲感到不滿。
就像糖業,章澤天在廣州創建的那個和記糖行每年都要給他帶來上萬兩銀子,這還是與龔其富均分後的結果。如果大文朝庭能夠開徵商稅或者關稅的話,他的這部分收入必然會受到影響,被朝庭分走一部分。
可這部分稅收如果得到善用,能夠改善武裝力量,減輕一些農民負擔,將社會的貧富差距縮小一些,進而使人民獲得相對穩定的生活,他也就不用日夜憂心戰爭的威脅,費盡心力發展自己的武裝力量,畢竟還是能夠接受的。
章澤天最擔心的是,按照大文那些官員的做事習慣,或者是輕視商業,認爲會敗壞社會風氣,非但不鼓勵反而進行打壓,想收這商稅和關稅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了。
即使朝庭真的決定了收這部分稅,以那些官老爺們的尿性,或者是放手不管,隨便讓商家每年交一些定額的稅金應付差事,還會自誇節省人力、善政。或者就是不顧商家利潤情況,隨便獅子大開口,甚至有可能把這個產業都給毀掉。
還有一種更爲可能的結局,便是朝庭不收這筆錢,而是由皇宮裡面派個太監來收,收上去的銀子作爲皇帝的私房錢,用來修建宮室、賞賜勳貴皇族這些蛀蟲,對國事卻幾乎沒有作用。而那些收稅的太監更是藉此瘋狂斂財,最後的結果仍舊可能是毀了這個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