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城門一開章澤天便與王承嗣一起出城東去。
王承嗣發現跟章澤天在一起走路好像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情,原因也簡單,就是章澤天帶着的各種食物比他自己帶的粗糙乾糧好吃得多。
王承嗣雖然是世外高人,平時的日子過得卻比較拮据,哪裡像章澤天這樣,每到一地就專門尋訪美食,然後把最好的乾糧帶上?
不僅如此,章澤天帶的那口鍋更是令他驚喜不已,即使是在野外,每頓飯都能吃上熱食,根本就是他這麼多年四處趕路時沒有想到過的享受。
章澤天帶的那張弓也不是專門用來對付賊人的,一路之上還經常能夠射到野兔野雞之類的野味,有一天還射到了一隻半大野豬,兩個人得以好好吃了一頓。
從濟南到即墨總共八百多裡,兩人只用了七天就走完了。
這天傍晚,彩霞滿天,兩人從北門進入章家莊時,正趕上外出訓練的自衛隊返回,三十多人排成兩列縱隊,唱着章澤天改編過的《打靶歸來》,把王承嗣直接給看傻了:世間竟然有如此快樂的軍隊,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當天晚上,王承嗣不顧疲勞,把即將應考的兩名秀才和六名童生(共有七名童生,但章澤天不參加考試)召集到一起,花了一個多時辰的時間考校了一番,對這些學生極爲滿意。
次日,王承嗣就開始了教學工作,從八股文的作文技巧開始,對這些學生開始進行考前特訓。
等熟悉了每個學生的特點之後,他又針對此時的萊州知府王念祖和即墨縣令黃容吉的特點,結合每個學生的特點,給六個童生分別進行考題歸類,把各類問題大致歸結成二十多個方向,讓大家分別按照這些方向分別作文,等於是爲每人押下了二十多篇文章。
最後是破題方面的訓練,讓學生們把四書五經之中隨便哪句話的題目轉到這二十多篇文章之一上面去。
時間相當緊迫,他們是在路上過的中秋節,到章家莊時已經是八月十七了,距離九月二十五開始的府試只有一個月多一點時間。這一番臨考突擊下來,轉眼就到了九月十八,府試馬上就要開始了。
王承嗣並沒有讓六名童生等到臨考之前再去府城,而是提前好幾天就讓章澤天帶着幾個家僕,套了三輛大車,將他自己和六名考生送到了萊州城。
章家在萊州城裡有一處宅子,平時是空着的。此時府試,章澤天提前派人將這宅子收拾了出來,給童生樣備考用。等他們來到萊州城的時候,宅子裡面已經一切完備,只待他們入住了。
王承嗣出去轉了一圈回來,提出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巡按御史到了。
在大文朝的官僚體系之中,巡按御史是一個十分獨特的官職。
御史的品階不高,基本都是七品,大概與縣令相當。不過品階雖然低,他們的權利卻遠非縣令可以比擬的。
御史屬於言官,負責糾察官員風紀,可以直接向皇帝上書,並且不會受到任何盤查攔截,奏章能夠直達皇帝的案頭,屬於皇帝的私人。
相對於一般的御史來說,巡按御史更加厲害,是由京城直接派往各地的。一名巡按御史會負責一“道”的巡察工作,其權限與後世紀委派出的巡察組組長相比只高不低。文朝的一個道,大概相當於後世的一個到兩個省,這巡按御史能夠與一道的最高長官如佈政史、按察使或兼任這兩職的總督分庭抗禮,可見其權限之大。
這巡按御史的任期最長也不會超過一年,就是爲了不讓他們與地方官勾結在一起。
如果只是如此,巡按御史也不會讓王承嗣如此緊張,他緊張的另一個原因是巡按御史的另一個職責——監臨各級科舉考試。
一般的各級考試,都有比較固定的官員負責組織。比如說府試就是由知府做主考,各縣的知縣協助。再比如鄉試,是由一省的提學官做主考,抽調各地的教諭協助。
但是唯一例外的就是巡按御史。他們無論走到哪裡,只要遇到從縣試到鄉試的某一級考試,便化身爲天然的考官,其職權大概與主考官持平,可以介入從出題到監考再到判卷的各個環節,並且具有左右考試結果的能力。
王承嗣擔心的並不是考試舞弊被抓,事實上他的學生也不會舞弊。但問題是他之前做的所有準備都是針對他曾經詳細調查過的知府和知縣們的,完全沒有考慮過這位巡按御史!
現在他雖然知道巡按御史到了萊州,也打聽到了這位巡按御史名字叫任同儀,卻完全不知道這任御史的文章風格和師承關係,也不清楚他的政治立場,這讓他想臨陣磨槍都不知道磨哪一面,只能靠撞大運來應對了。
他平時應對科舉考試,都是智珠在握,胸有成竹,從來沒有像這次這樣,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考試的結果脫離了他的控制,只能聽天由命了。
要知道,八股文這東西,只要基礎相當,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實在沒有那麼大,評判起高低來更多要看考官的喜好和心情。王承嗣平時面對考試能夠從容不迫,更多還是依賴於他對考官情況的瞭解,與押題的技巧。
其實所謂押題,押的就是主考官的喜好。此時這位巡按御史的突然降臨,就像是在臨考試之前突然更換了主考官一般,使他之前針對知府王念祖所做的全部準備都成了無用功,怎能不讓他失落?
其實在以往的考前準備時,王承嗣同時也要考慮巡按御史的情況。奈何這次這位任御史來的實在是太突然了,讓他根本無從準備。山東上一任巡按御史已經在一個月前任滿回京,新御史人選卻一直沒有消息。而且一般的新御史履任,首先都會到省城,最快也要一個月之後再出巡各府縣,只要在一年之內把全部州府走過一遍,就算是相當敬業的了。
誰想這位新御史竟然會在到任之後馬不停蹄地直接來到距離省城濟南千里之遙的萊州府,打他一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