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助會買賣公平,從不仗勢欺人,很快在周邊各勢力之中形成了良好的口碑。而且舟山自由貿易區內能夠交易的商品極爲豐富,一度將沿海地區幾個商業城市的客流都截流走了不少。
此時各地的豪商,多與地方官員有關聯,自己的生意受到影響,被互助會搶了生意,這些人哪裡會老老實實地認命,便有不少人找到官府那裡,求官員們爲自己作主,禁了互助會這個什麼自由貿易區。
他們的理由倒也充分,自由貿易區裡面經營的多有違禁之物,鹽鐵之類姑且不論,甚至就連兵器火炮等軍國重器都有人買賣,實實在在是夠得上砍頭抄家的了。
只是官府也不是萬能的,舟山島與大陸隔着茫茫大海,可不是官府想禁就能禁的了的。於是事情三推兩推,就被推到了寧波水師麥寧這裡,既然有人在海上橫行不法,你這水師不管誰管?
麥寧更是無奈,要是管的了我能不管嗎?就說那舟山島上的自由貿易區開業至今幾個月來,隨便估計一下交易額就有幾十上百萬兩銀子,如果能管的了,我這個水師的指揮使能這樣幹看着?這不是打不過嗎?
那個什麼互助會,一下子就從荷蘭人手中奪走十幾艘大船,把船上幾百門大炮拆下來運到舟山島上售賣,莫說盤踞在澳門的葡萄牙人和灣灣島上的西班牙人都跑來購買,那獨霸福建沿海的遊擊將軍鄭芝龍和區區在下麥指揮使我本人都買了一些。如果管的了,我過去查封沒收它不比用白花花的銀子去買更香嗎?
麥寧反覆思量之後,請師爺一起參詳之後給行文到寧波水師的官員們答覆的大意便是:我們寧波水師向來忠於王事,絕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經我仔細查證,你們所說的橫行不法之事純屬子虛烏有,那舟山島上完全是一些守法商人的正當交易,絕無違法之事云云。最後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爲了證明自己忠於職守,麥寧更是狠心大出血,從自衛隊手中購買了鄭老三等一衆海盜的人頭和相關的旗幟印信,當作自己在海上剿匪消滅海盜的戰績上報朝廷,最終更是得到了朝廷的嘉獎。
自衛隊向來就有出售盜匪首級創收的傳統,去年奪取舟山羣島時斬獲的那些海盜首級卻一直出售無門。這些海盜本就是已經接受朝廷招安的鄭氏集團的人,鄭家爲了面子也不會來買,麥寧又嫌貴不買,伍興一度以爲這些東西要砸在手裡了。這些首級用鹽和石灰醃的時間過長,都已經開始變幹了,就在他準備將其丟到海里去的時候,沒想到麥寧竟然將其買走,伍興當即高高興興地給他打了個不錯的折扣,把這些東西一股腦賣給了麥寧。
互助會這段時間的動作實在是有些大,山東的事情、朝鮮的事情、舟山的事情和劉香的事情先後發生,雖說各地的地方官員基本都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不會上報,但還是或多或少地傳到了京城,最終還是引起了朝廷的注意。
你一個地方豪紳,畜養私兵,戰鬥力又如此強悍,接連打敗了橫行廣東沿海的劉香,禍亂山東一省的叛軍,甚至連打得朝廷灰頭土臉的女真人也被你打敗了,這到底是要鬧哪樣?你盤踞的地方又是緊鄰直隸的山東,說不是朝廷的心腹之患又有誰會信?
幾位閣老甚至都暫時放下了黨爭,經過簡單商議之後便得出結論,這絕對是朝廷的肘腋之患,甚至比山東叛軍更可怕,如果不馬上將其剿滅,等這個互助會坐大之後登高一呼,後果不堪設想。
此前對於山東的叛軍,朝廷實在是沒有財力和軍力加以剿滅,是以招撫派和剿滅派才吵得不可開交,以至於放任了叛軍一年沒有理會。
但這個互助會的性質完全不同,即使傾全國之兵,也要加以剿滅,哪怕傾盡國力也在所不惜。只是一番商議之下,幾位閣老卻無奈苦笑,眼下全國處處受災,稅賦收入越來越少,而遼東戰事糜爛,中原幾省的反賊也越剿越多,這國力不用“傾”便幾乎已經“盡”了,還有多少力量可以拿出來剿滅這個戰力強大的互助會?
三位閣老之中,首輔周成儒和次輔溫體仁互相攻訐起來嘴上功夫都十分了得,但說到解決實際問題,能力便有些不夠用了,最後這個問題還是落到了兼任兵部尚書的三輔吳宗達身上。
事情商議得沒有結果,吳宗達回到他平時辦公的兵部。手上沒兵沒糧沒銀子,這山東之事處理起來實在是令他頭疼。還沒到自己的屋子,便看到施正德從面前走過,正向他恭敬施禮,吳宗達不由得心中一動:“這施正德好像就是山東即墨縣人啊。”
“義方,到我這裡來一下。”吳宗達丟下一句話,率先返回了兵部正堂自己辦公的屋子。
施正德在兵部這兩年來,辦事謹慎,勤於政務,又機靈果斷,頗受上官賞識,吳宗達對此人印象也頗佳。等施正德跟他進屋之後,吳宗達便徑直問起了即墨章家之事。
施正德道:“回閣老,下官便是出身即墨章家,下官幼時家貧,全賴章家資助讀書,後來又有章家三老爺,也就是章澤天親身教導並聘請明師,纔有今日之官身。章家世代耕讀傳家,又長於貿易之事,富甲一方,雖全力供自家子弟及莊上所有人家子弟讀書,可惜多年皆無建樹,直到下官與章家二公子章維同榜得中。”
“哦?如此說來,這章家在地方上影響甚大嘍?”吳宗達問道。
“是。”施正德道,“只是下官中舉上京應試春闈前,章家事務皆爲大老爺章澤瑞與二老爺章澤祥操持,三老爺尚未當家,後來下官任官京師,對章家及互助會之事便不甚了了。只是聽家人說自下官上京之後不久,兩位老爺身體不好,三老爺先建自衛隊,後又與同鄉組建互助會,在膠州灣廣建工廠及港口,村人因而一體致富。自後金入關南侵之後消息隔絕,家鄉到底如何,下官已經久疏音訊,更加不知了。”
“是這樣啊,”吳宗達沉吟道:“依你所見,那章澤天爲人如何?可有忠君愛國之心麼?”
“啊?!”聽到吳宗達如此問話,施正德一下子緊張起來,連忙道:“怎麼了?可是章家出事了?依下官所見,章澤天絕無不臣之心。他雖然性格果決,處事張揚,但在名分大義上絕無所虧。只是小節上,若有貪官污吏橫加欺壓的話,以他的脾氣,估計也不會忍氣吞聲。”
吳宗達打發走了施正德,一個人在兵部正堂坐了很久,趕到深夜纔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