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李自成面前的三位商人,果然是各家的家住,分別叫黃慶、蘇福、周祥林,他們的傢俬究竟有多大,連與他們走得很近的史可法都不知道。
李自成自然不會盯他們的家產,掃了三人一眼,道:“三位東主,對於華夏徵收商稅一事,恐怕頗有怨言吧?”
“草民不敢!”三人摸不準李自成的心思,顯得特別小心,他們明白自己的身份,便是家產再大,亦不過是低賤的商人,能坐在李自成的面前,已經是皇恩浩蕩了。
“朕知道你們的心思,”李自成道:“朕說句實話,今日召見你們,乃是看重你們在商界的影響力,是要借你們的口,告訴所有的商人,任何人都不能免除商稅。”
“草民遵旨!”
“朕召見你們,還是要告訴你們兩件事,”李自成淡然笑道:“你們或許知道華夏的《稅律》,但對商稅一事,常有兩個誤解。”
“……”
“其一,商稅不是要徵收你們的家產,而是對每年的營業額進行徵稅!”
“營業額?”
“對,營業額,與你們的家產沒有關係,朕也不會關心你們有多少家產,”李自成淡淡笑道:“營業額是你們每年的銷售收入,按照十五稅一徵稅,不得瞞報、漏報,否則,官府是要嚴厲懲處的。”
黃慶、蘇福、周祥林三人對視一眼,都是面露喜色,如果僅僅對每年的營業額徵稅,數額小了許多。
每次新朝初立,商人都會褪層皮,能保住家產的微乎其微,當年洪武帝在南京建立大明,江南首富沈萬三,可是捐錢修建了半個南京的城牆,散盡家財後,家人還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如果李自成只是對商家的營業額徵稅,從而放過他們的萬貫家私,這已經是商人的福分了,只是不知道,李自成還有沒有後手。
“你們不用擔心自己的家產,朕也不會盯着你們的家產,”李自成似乎洞悉了三人的心思,淡笑道:“只要你們依法納稅,平日積攢陰德,幫助百姓們共同致富,”他看了眼穆青山,道:“商人與百姓共同富裕的道理,你們過後可以去問穆東主。”
三人都是富商出生,只想着從別人手掙錢,從來沒想過讓百姓們共同富裕,聞言看了穆青山一眼,見穆青山微微點頭,還以爲李自成換一種方式謀奪他們的家產,不過,李自成讓穆青山傳話,他們總要明白李自成的心思,哪怕是做做樣子,過後也要向穆青山求教,遂向穆青山拱拱手。
商人與百姓共同富裕的道理,李自成早已告訴過穆青山,也不願浪費時間教育南京的這些商人,他看着三人,道:“其二,朝廷不是徵收商稅,而是工商稅!諸位可知道,一字之差,側重點可是大不相同。”
“不同?”三人小聲嘀咕着,都是向商人徵稅,卻不明白究竟有什麼同。
李自成道:“三位東主,平日以何項目爲主業?”
主業?商業有什麼主業?無非是糧食、茶葉、布匹、日用品……三人面面相覷,卻不知道如何回答。
穆青山向三人一拱手,提醒道:“皇是問,你們平日是行商爲主,還是創辦工廠。”
三人這才明白,忙道:“草民都是行商!”
李自成皺皺眉頭,後世的時候,學的歷史教科書不是說,明末的江南,已經出現了資本的萌芽,還曾出現過工人罷工。
南京是江南最爲富庶的地方,難道沒有工廠?或者歷史教科欺在欺騙着所有的學子……
他輕嘆一聲,道:“如果都是行商,那出售的貨物來自何方?僅僅依靠百姓從土地的產出嗎?”頓了一頓,又道:“你們應該見過穆東主的貨物,只有貨才能賣出好價錢!”
“穆東主的貨物?”
三人自然見過穆東主的貨物,不過,無論用什麼方式,穆青山是不肯交出生產的工藝,他們並不知道,這些貨,都是李自成的工廠裡生產出來的,穆青山並不掌握生產工藝。
“對,穆東主的這些貨物,你們也可以生產,甚至還能生產出更多的貨物,”李自成淡然笑道:“如果江南的商家實行分工,有人管生產,有人管銷售,也是傳統意義的行商,是不是能賺更多的銀子?”
“這自然好!”黃慶的雙泛出精光,不自覺看了穆青山一眼,眼的精光緩緩消失,“皇,草民等沒有相關的生產技術,穆東主又不肯透露分毫……”
李自成大笑,道:“其實,你們也有生產的貨物,如布匹,是工廠生產出來的吧?只是生產規模不大,又是手工操作,大家又是集於同一領域,利潤纔會微薄……”
黃慶感覺自己在黑暗摸索,明明前面出現了一絲亮光,卻找不到通往燈光的路徑,思索了好一會,終是道:“皇,草民要如何去做……”
“很簡單,擴大生產規模,採用機器操作,會降低棉布的生產成本,利潤纔會增加,”李自成道:“當然,也不能所有的人都集於紡織業這一塊,惡性、無序的競爭,會讓一部分人破產,每個行業,應該以三五家工商戶爲主……”
黃慶三人,對李自成的話,自然半懂不懂,生產規模的事,他們還算明白,但“機器”不知道是何物了,再說,每個行業只允許三五家商戶經營,別人難道能聽自己的?只要紡織業有銀子賺,會有人不斷加進來……
李自成沒時間長篇大論,他只是說了大概,包括提高工人生產效率的事,其餘的事情,讓他們去問穆青山。
穆青山雖然說話不多,但在李自成的眼,竟然成了江南鉅商的師傅,他心十分受用,只要讓江南的商戶們看到,他與皇的關係不一般。
李自成暫時不會向南京的商戶出售手的技術,等戰爭結束後,他要進行考察,只有品行高潔、注重社會效益的商戶,纔會得到扶持。
他看着黃慶三人,道:“你們是江南的大商戶,可知道江南那些地方商戶較集?”
黃慶拱手道:“據草民所知,江南之地,以南京應天府、蘇州、松江、杭州爲首,鎮江、常州、嘉興、湖州爲輔,此外,江北的揚州,富裕不下南京。”
李自成展開行軍地圖,發現黃慶所說的區域,基本是環太湖流域,是連成一片的,“這些地區,除了行商,都是以紡織業爲主嗎?”
黃慶道:“除了揚州因爲食鹽而暴富,江南之地,的確以紡織業爲主。”
“貨物太過單一,一旦紡織品出現滯銷,江南積累的財富會毀於一旦!”李自成的心,已經有了在江南推進工商業的準備,當然須得戰爭結束、華夏一統後,他纔會閒下來,對商戶們進行產業指導,不過,華夏這麼大,工商業不能集於江南一地。
以京師爲代表的北方,以蘭州、西寧爲代表的西方,同樣是發展的重點,如果這三地富裕發達了,很快能帶動整個華夏走向工業化。
“皇……”黃慶見李自成平易近人,膽子逐漸大起來,李自成的話,讓他心潮澎湃,但一時之間,卻又不知道如何下手。
“黃東主別急,等戰事結束了,朕會親自指導江南發展工商業,”李自成微微頷首,心已經有了一個簡單的規劃,只要江南的商戶有進取之心,江南一定可以在全國率先進入工業化階段,“幾位東主,你們也要做好準備,銀子、工人、廠房等,都要早做準備。”
“草民遵命!”
李自成笑道:“朕不怕你們富可敵國,只要遵守華夏的律法,特別是足額繳納工商稅!”
正好戶部尚書高弘圖來請衆人赴宴,李自成便結束了談話。
宴席擺在城南最繁華的秦淮河南岸的鈔庫街,酒樓的名字很特別,叫做“鈔庫街十八號”,不知道是借用街道增加知名度,還是本身是鈔庫街的一道風景。
李自成自然坐了首席,除了馬士英、史可法、穆青山作陪,還有僞明的戶部尚書高弘圖、禮部尚書錢謙益、刑部尚書鄭三俊、工部尚書郭維經、右都御史徐石麒,左懋第是兵部右侍郎,原本是沒有資格入座首席的,但他數次出使,與李自成最熟,便在末席落了坐。
馬士英一一介紹後,李自成卻是微皺眉頭,嘆道:“看來,有人不肯替華夏效命呀!”
史可法一愣,隨即道:“啓稟皇,吏部尚書張慎言病重,恐怕在這兩日,已經無法起牀……”
“奧,”李自成道:“馬愛卿,宴席之後,你代表朕去看看張大人,這邊如此熱鬧,可不能冷落了張大人!”
“臣遵旨!”
史可法遲疑片刻,終是道:“東閣大學士兼禮部左侍郎姜曰廣、左都御史劉宗周已經辭官……”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不管他,人各有志,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朕不會怪罪他們,更不會怪罪你們,來,我們喝酒!”
三杯之後,喝酒的速度便緩了下來,李自成基本不喝酒,而是總宴席的衆人拉起家常,雖然不是純粹的教育,卻是讓官員們明白:華夏國承天而生,一定要保障百姓的利益。
李自成還離開宴席,去別的餐桌坐坐,十分和氣地他們說說話,一點帝王的威嚴都沒有,有些商戶業藉機與李自成攀幾句。
再次回到原先的主席,李自成當衆宣佈:高弘圖出任江南省法院院長、徐石麒出任江南省監察院院長!
高弘圖雖然年齡偏大,但官聲較好,爲人忠貞,是法院院長的不二人選,徐石麒原本是右都御史,屬於言官,監察是他的本行,但李自成特別告誡他,風聞言事、捕風捉影的奏章,一律留不發,華夏與大明不同,一切以“事實爲依據、律法爲準繩”!
刑部尚書鄭三俊已是滿頭銀髮,李自成不忍讓他操勞,准許致仕;工部尚書郭維經留任,出任江南省交通廳長;兵部右侍郎左懋第,乃是官出生,以前在韓成任知縣的時候,是非常體恤百姓,被任命爲新的南京知府,戶部郎蘇觀生被任命爲南京法院院長。
這一席,除了史可法,只剩下吏部尚書禮部尚書錢謙益了,李自成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一時卻想不起在哪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