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思蓉掩口而笑,但她畢竟還不算李家的人,見李自成沉着臉,忙斂了笑容,躲到孫夢潔的身後不敢出來。!
高桂英年齡稍長些,自然能猜出田芬的另一重身份,自成也是,天下女人多的是,爲何要帶回一個黃毛藍眼的,跟鬼差不多,晚也不嫌害怕……
她畢竟是大夫人,家醜不可外揚!忙喝道:“蝶兒妹妹不可無禮,有什麼事咱們回家再說!”
宋玉蓮嚇得臉色發青,大都督疼愛蝶兒不假,但也不能恃寵而驕,她忙走過去,滿臉堆慣常的慈祥和微笑,“蝶兒,大都督一路勞累,又吹着寒風,快隨大都督回家!”
陳秋蝶是雨馨的娘,已經不是當初的小女孩,見大夫人、娘都護着大都督,心雖是着惱,卻不敢再說什麼。
李自成讓親兵們在衙等待,自己帶着田芬、鳶兒,隨着衆位夫人回了家。
他將身的鎧甲卸了,交給小梅收下,然後大馬金刀地向主位一坐,“小蘭,帶芬兒、鳶兒下去轉轉,熟悉家的環境!”
衆夫人見李自成神色不善,一個個都是不安,連落座都不敢,連李峰、李雨馨兩小子丫頭,也被奶孃抱走了。
“桂英,你身子不便,坐吧!”李自成見穆思蓉也在,便道:“蓉兒是客居,不必拘禮,你也坐吧!”
穆思蓉羞紅着臉,遲疑了一會,還是扶着高桂英,一同在椅子坐了。
李自成看着陳秋蝶,驀地眼眶一瞪,將她嚇了一跳,忙用雙手捂住小口,堪堪沒有叫出聲來。
“我不妨告訴你們,這個田芬,已經是我的夫人了!”
雖然已經有了預感,但李自成親口宣佈這條訊息時,衆夫人還是覺得心口發悶,似乎被什麼重物狠狠擊打了一下。
宋玉蓮一半是夫人,一半是婢子,由於陳秋蝶的關係,她這一輩子,再也不可能得到李自成的身份認證,所以李自成要娶睡,娶多少女人,和她沒有直接的關係,她擔心的還是陳秋蝶,若是蝶兒惹惱了大都督……
她不禁向陳秋蝶看去,幸好陳秋蝶低着頭,雖然雙目盈盈欲滴,卻也不敢與大都督硬槓,只是以她的楚楚可憐,無聲地表達着自己的抗議。
李自成啜飲口茶水,然後放下茶水杯,冷冷地道:“你們知道,我爲何要娶芬兒嗎?”
不僅高桂英、孫夢潔,連陳秋蝶也是擡起頭,但她發覺視線有些模糊,忙又低下頭,偷偷用汗巾將淚水拭去。
“我此次東征隴右,輾轉、往返不下萬里,即便拿下了隴右了,俘獲了朝廷所有的士兵,但隴右並沒有被征服,”李自成向椅背一靠,幽幽地道:“隴右近百萬百姓,一大半是異族,根本不肯臣服……”
“婢子知道大都督辛勞,大都督若是需要女人,婢子也不會反對,可是……可是……”陳秋蝶又是淚眼朦朧,“可是大都督爲何要帶這樣一個女人回來?長得跟……蝶兒看了害怕……”
果然是爲了芬兒的容貌,金髮碧眼,皮膚白皙,臉蛋精緻,是你們不會欣賞!李自成心好笑,卻故意板着臉,道:“你不明白,隴右有數十萬與芬兒同源的異族,難道我要將他們殺光了?真要殺光了,誰給天命軍種糧食?”
高桂英眨了眨雙眼,道:“難道這些異族臣服,與這個田芬有關?”
“還是桂英體量爲夫,不愧是大夫人,”李自成臉稍稍露出一絲笑意,“爲了歸化這些異族,芬兒學會了騎馬,縱橫數千裡,一點點說服這些和她有些親緣關係的異族,最終讓這些異族全部歸化爲漢籍,從此和漢人一樣,成爲我天命軍屬下的百姓,安心爲天命軍生產糧食。”
“……”
“因爲芬兒騎着白馬到處安撫這些異族,所以贏得‘白夫人’的美譽,”李自成的目光在衆夫人的臉掃過,最後落在陳秋蝶的臉,“如果沒有芬兒的奔波,隴右戰役至少還要延續三個月,而且,異族不服管教,時常會發生暴亂,隴右的安定,還不知道等到猴年馬月!”
“……”
見衆人都不敢說話,李自成幽幽地嘆口氣,道:“這次隴右戰役,芬兒雖是女流,卻幫了我的大忙了,若不是芬兒千里增援,這個新元,我是絕對不能回到西寧……”
“大都督……”高桂英心一驚,自己雖是大夫人,卻一直無法幫夫君一把,原來以爲給夫君生孩子是對他最大的幫助,現在看來……
她以前在舅舅高迎祥的麾下,平日混得風生水起,但曹詔的大軍一到……天命軍眼下雖然佔據了隴右,但朝廷絕不會任由天命軍坐大,一旦朝廷大軍來攻,而隴右的局勢又是不穩……
那邊陳秋蝶已是翩然下跪,“大都督,婢子願意爲大都督做任何事情!”
“你?”李自成冷哼一聲,“你不給我添麻煩是了,你能做什麼?你能讓西寧的異族安心歸附?”
陳秋蝶的臉憋得通紅,“婢子……婢子明日去……”
李自成也覺得言語太重,遂淡淡笑道:“你要是進入異族的家,還不被他們吃了?我的蝶兒長得如此清秀,我纔不放心讓你拋頭露面呢!”
“大都督……”陳秋蝶可憐巴巴地擡起雙眼,又是一層水霧。
“坐吧,需要你的時候,我自然會讓你做事,”李自成離座,將陳秋蝶扶起,按在對面的椅子,“現在呀,你什麼都不用想,安心學好課程——我不在西寧的這段時間,你們的學業沒有荒廢吧?”這句話是向着孫夢潔、穆思蓉說的。
“沒有,沒有,我們一直溫習功課呢!”孫夢潔與陳秋蝶、穆思蓉不同,她是西寧女校的在編學子,與天命軍有合約在身,她現在成爲大都督的夫人,這份合約也許要作廢了,但她一來喜歡學業,二來大都督從來沒有說過要廢除這份合約,所以她從不敢耽誤學業。
穆思蓉也是點頭,“孫林已經編撰了字典,我們溫習功課的時候,對照字典,又學了不少新字。”
“這對了,”李自成向她們投去讚許的目光,“先學好功課,將來可以爲天命軍做事了!”忽地一悟,道:“孫林已經編撰出了字典?”
“是呀,大都督,大概一個月前編撰完畢!”
李自成點點頭,心道,自己不在西寧的日子,學子們只能溫習功課,卻不能學習新的知識,看來得抓緊時間將字典印刷出來,再印刷一些簡化漢字的書籍,讓學子們自學。不過,這是將來的事,現在將田芬安置好了,還要赴樑成的接風宴,便道:“桂英,成爲我接風,田芬我交給你了!”
“自成放心,保準不會少了一根汗毛,”高桂英倒是擔心起李自成,遲疑了一會,終是道:“自成,剛剛從隴右回來,一路奔波,身子勞累,還是……少飲些酒吧……”
“我知道,我知道,”李自成笑道:“成他們要我喝酒,我說,‘出門在外,夫人交’代,少喝酒,多吃菜!”
“貧嘴!”高桂英笑罵,“快去吧,莫讓樑大人等急了。”
李自成點頭,又掃了陳秋蝶一眼,方纔推門出去,帶着親兵們,趕至西寧府衙。
與最初的三間小破屋相,現在的府衙,已經擴建爲三進,外面築起圍牆,已經有了一些模樣,但與大明內地的府衙相,還是太寒磣了。
樑成聽到馬蹄聲,親自迎出府衙,將李自成迎至廳 ,奉了茶水,“大都督,晚宴馬好,趁着下人們端菜的時間,給屬下說說隴右的戰爭吧,屬下現在雖是官,但畢竟是行伍出身……”
“成,見外了不是?”李自成含笑道:“無論什麼時候,你我皆是兄弟!”樑成是西寧衛的武官,唯一一個主動投靠他的人,也是最早投靠他的人,對於樑成,他一直心存感激,如果說“志同道合”更爲確切。
“哈哈,也是,一會罰酒!”樑成哈哈一笑,忙改口道:“自成,我聽說了隴右的戰況,但不得詳盡,自成能否爲我解惑?”
“其實,隴右雖然經過曹詔這個總兵的整頓,但與以前的西寧差不多,士氣不振、缺編嚴重、糧餉不足,這樣的軍隊,自然不是天命軍的對手,”李自成將茶水杯捧在手暖手,又道:“隴右戰爭,重點不在於隴右,而是將來面對朝廷的大軍。”
“自成,我也聽說了,這次曹詔來到固關,幾乎全軍覆沒……曹詔不是有‘盜賊剋星’之稱嗎?怎的如此狗熊……”
“成可知,天命軍與陝西其它盜賊最大的區別是什麼?”
“區別?”樑成思索片刻,道:“難道是西寧步槍……”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李自成笑道:“天命軍擁有自己的地盤,這樣能發展糧食生產,糧食充足了,不僅可以擴軍,也能集人力,研發先進的火器,如果天命軍也和其它盜賊一樣,被官兵攆得到處亂飛,又怎能研發各種物事?”
“自成,我明白了,所以我們必須嚴守關山道,將朝廷的大軍阻擋在外面!”
“這是第一步,”李自成悠悠地道:“如果僅僅據有西寧、甘肅、隴右的土地,最終還是無法對付朝廷,天下沒有攻不破的關隘。”
“自成是說,天命軍將來還要東進?”
“成,縱觀歷史,你見過僅僅據有隴右而成大事的嗎?”
樑成思索片刻,道:“我明白了,天命在穩守關山道的前提下,下一步的目標,不是東征關,便是南下巴蜀!”
正好府衙的人來催促他們入席,李自成遂起身道:“我早餓了,先入席,明日午,你與沈道去一趟大都督府,我們再詳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