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周圍,百姓似乎感受到戰爭的氣息,紛紛涌入城內,流寇每至一處,燒殺擄奸,無所不爲,他們是知道的,便是身無浮財的下層百姓,也不敢留在城外,至少家還有女眷。
西關並不是一座關隘,而是距離西城門最近的一座集鎮,鎮子內有茶肆、酒館等,如果付得起銀子,也能找到女人,鎮內的百姓,除了以土地養活自己,不少人還開着各個店堂,既能掙些微薄的銅錢貼補家用,也方便了去開封辦差的客人。
涌入開封府的流民潮,不可避免地影響到西關的穩定,雖然流寇的影子都沒見到,但西關已是人心惶惶,一些膽小怕事的百姓,悄悄收拾了家財,將大門一鎖,偷偷隨着流民們入了城。
二月十二,快要午飯的時候,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西面傳來,有經驗的百姓,都知道那是戰馬,否則蹄聲不會如此嘈雜,明顯有百匹以。
便有百姓變了臉色,早知道流寇有騎兵,昨日該入城,流寇的騎兵來了,想逃也逃不了。
百姓們一片驚懼,卻也不敢出鎮子,被流寇發現了,那是死路一條,兩條腿的人,怎能跑得過四條腿的畜生?
讓百姓十分意外的是,這次的流寇,並沒有像傳說的那般到處劫掠,而是在茶肆喝了茶,更出人意料的是,他們還支付了差錢,主人不敢要,他們卻是硬給,平日的茶錢,絲毫不少。
暗觀察的百姓,便有那細心之人,終於發現了蹊蹺之事,這些騎兵,都是穿着明軍的鎧甲,難道他們不是流寇?
可是他們也不像官兵呀,官兵喝茶,哪有給錢的?
這世道,一切都亂套了,不過,喝茶給錢,雖然顛覆了百姓的認識,但對百姓來說,畢竟是好事,便有百姓小心地蹩過去,問他們是不是官兵。
爲首的騎兵,顯然是軍官,頓時皺了眉頭,“流寇要來了,你們爲何不入城?難道你們在等待流寇嗎?”
百姓們大恐,忙一個個撇清與流寇的關係,只說傳言未必當真,他們並未收到官府的通知,再說,他們家在西關,如果入了城,沒吃沒穿沒住,遲早也是死,還不如等等看,或許流寇並不敢進犯開封也說不定……
騎兵軍官一直鎖着眉,顯然在思索着什麼,此時臉忽地現出一絲隱隱的笑意,“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們,流寇已經來了,我們是回城送信的!”
“啊……”
百姓們頓時驚呆,他們剛纔沒有說謊,因爲沒有看到流寇的影子,心期望着流寇不敢進犯開封這樣的府城,似乎有人說過,這次來的流寇是天命軍,並不劫掠百姓,但誰能完全相信?不劫掠百姓,難道專門劫掠當官的?
這位騎兵軍官的話,一下子擊碎了他們所有的期望!
騎兵軍官看了眼散落的百姓,眼似乎有一絲不忍,“流寇已經在五十里內,不到一日的時間,會來到開封城,你們還是快走吧,我們剛好順道,可以護送你們入城!”
“軍爺真會護送我們?”
騎兵軍官點點頭,“軍情緊急,我們不能等待太久,一壺茶的時間,如果你們收拾好了,可以隨我們一同入城!”
“我們這去收拾……”
百姓們雖然捨不得家的瓶瓶罐罐,但與生命相,一切都不重要了,一壺茶的時間,西關鎮的百姓,已經有不少人扶老攜幼,還手提肩扛,帶着一切他們認爲可能用得的財物。
騎兵的軍官沒有食言,準時離開茶肆,向開封的西門而去,那些尚未來得及收拾的人,自然不用等候了,誰讓他們不遵守約定的時間?
西關鎮距離開封的西門,不過十餘里,一個多時辰後,騎兵簇擁着西關鎮的百姓,還有沿途不斷加入的百姓,匯聚成一道人流,來到西城門。
這騎兵軍官,正是李自成的親兵從千戶官雷萬軍,他遵照大都督的指示,帶着先頭三個百戶騎兵突入城下,原本還擔心賺不開城門,在西關鎮喝茶的時候,靈機一動,以護送百姓的名義,匯入逃難的百姓隊伍。
看到西城門大開,雷萬軍心暗喜,他們都是身着明軍的鎧甲,只要守軍一時出現疏忽,他們可以搶佔城門,以有心算無心,城門處的十餘明軍,應該在半柱香的時間內可以解決。
他們只要堅守一段時間,大都督的騎兵會趕到,這奪取城門的軍功,是他們的了!
雷萬軍的眼,不知不覺閃現出光芒,城門處的百姓太多,又是扶老攜幼,提着大量的財物,行動十分緩慢,一刻鐘的時間,似乎只前進了十來步。
如此下去,難道今晚都不能入城?
雷萬軍知道,一旦太陽落山,城會關門,一時無法入城的百姓,只能在城外過夜了,但自己這些騎兵……最多兩個時辰,大都督會來到城下,如果不能入城,豈不是白白辜負了大都督的心意?
他暗暗焦急起來,向身邊的親兵使個眼色,親兵們頓時將身前的百姓推開,“讓開讓開,我們有緊急軍情彙報,先讓我們入城!”
百姓雖然逃得急,但他們哪敢與官兵掙道?再說這些官兵都是騎兵,不要說人,便是戰馬,也能將他們踩踏死了,百姓們不由分說,便是向兩側讓路,走得慢的,亦有百姓被馬蹄踐踏……
雷萬軍顧不得了,一番疾走,已是靠近城門。
守城的士兵看到一隊騎兵夾在百姓,因爲身着官兵的鎧甲,起初倒是不以爲意,但看到這些人突然加快速度,越過兩側的士兵,顯然是想快速入城,便有人在城頭大喝道:“你們是什麼人?”
“看不到我們的衣甲嗎?”雷萬軍大喝一聲,說得有些模糊,腳下的步子不減,此時距離吊橋的位置已經不足百步,如果不是百姓阻攔,一個呼吸的時間,能躍吊橋。
“你們是誰的屬下?”把守城門的總旗官有些怪,開封啥時有如此威武雄壯的騎兵了?
“我們是陳副將的屬下……”雷萬軍的聲音不大,故意說得模模糊糊,指望搪塞過去,只要踏吊橋,哪怕只是衝過去數人,也可以利用騎兵的速度優勢,斬殺城門處的守軍,然後再放下吊橋,打開城門,大家慢悠悠地入城。
城頭的總旗官一愣,心說壞了,如果是陝西、保定的援兵,或許還有這個可能,陳副將平日在開封城內,他是知道的,屬下哪有三四百騎兵?
這一定是流寇假扮的!
總旗官並不知道額頭瞬間冒出汗珠,他急忙衝着吊橋處,用最大的聲音喝道:“快關城門,他們是流寇!”
“是,大人!”把控吊橋的士兵,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大人讓他們關閉城門,他們只有遵命,再說,大人的聲腔都變了,顯然發生了意外,情況很是緊急。
兩名士兵迅速轉動支撐杆,拴住吊橋的鐵鏈,一點點向支撐杆纏繞,吊橋也隨着被擡高。
雷萬軍已經接近了城下的吊橋,眼看着要踏吊橋,忽地發現吊橋迅速升高,離開了護城河的岸提,頓時吃了一驚,他一催戰馬,急速向吊橋衝過去,根本顧不得身前身後的百姓了。
但還是遲了一步,吊橋的一端已經升起半人高了,即便強行讓戰馬跳去,戰馬也無法立穩腳跟,吊橋一端高一端低,戰馬根本無法立足。
雷萬軍氣衝牛斗,拔出隨身的腰刀,遙遙指向城頭,“大膽,還不打開城門?若是誤了軍情,你的腦袋要搬家!”情知自己的身份已經被識破,卻還不甘心,只差着一兩步,心實在懊惱。
守城的總旗官見了騎兵,心亦有幾分心虛,忙拱起手道:“大人可有入城的牒?如果有牒,小人自當開城,大人勿怪,現在風聲緊,小人不得不小心從事!”
雷萬軍哪有入城的牒,他連明軍的訊息都沒有,只能憑着騎兵的身份虛與委蛇,現在身份被識破,知道萬難入城,只得一邊罵,一邊悄悄向後撤退。
城頭的總旗官見了,更加確信了騎兵的身份,於是拔出腰刀向前一劃,大聲道:“這些騎兵是流寇假扮的,兄弟們,放箭,滾木礌石伺候!”
城忽地飄下一陣箭雨,還有滾木礌石高高拋起,也不管雷萬軍他們周圍的百姓,雷萬軍知道偷襲失敗,慌忙帶着士兵後撤,儘快離開弓箭的射程。
兩名士兵撤退不及,被流矢射,幸好天命軍的騎兵,都有鎧甲護身,又不是要害部位,性命應該無憂。
城下箭、被滾木礌石打傷的百姓,倒是不在少數,百姓們身沒有任何防護設施,又是拖兒帶女,以及手提肩扛,連躲閃都沒有時間。
百姓們的慘叫,絲毫沒有打動城頭的守軍,見天命軍的騎兵去得遠了,總旗官不知道從哪運來兩門虎蹲炮,對着騎兵各射了兩炮,直到天命軍的士兵遠遠離開虎尊炮的射程,方纔停止了射擊。
雷萬軍等到炮聲停了,方纔勒住戰馬,回身一看,城頭的守軍,正向着他們這邊指指點點,叫罵不絕,還有一名士兵,解下腰帶,掏出小鳥,從城牆的垛口向這邊尿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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