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鐸等人以及全部留於陣中的清軍,聽到這爆炸般的轟隆聲和人馬慘叫悲鳴聲,頓時俱已知道,沙爾虎達的出擊兵馬,定是中了唐軍埋伏或詭計了。
但是,他們根本不知道,現在的沙爾虎達等人,遭到的的情況到底會是何等殘酷與可怕。
那是近乎噩夢般的恐怖與絕望。
原來,率領全軍,一路意氣豐發地追擊唐軍騎兵的沙爾虎達,眼見到前面唐軍騎兵越追越近,而自已面前是一片曠野平疇,草浪起伏,此處又離鎮遠堡尚有一段距離,故心下料定,唐軍在這些地方斷無埋伏。
尤其是,那些看似倉皇逃命的唐軍騎兵,離自已不過數百步之遙,簡直就是掛着狗脖子前面一塊香味撲鼻的肥肉,讓他心癢難熬,幾難自制,根本就按捺不住。
“全軍聽令,狗入的唐軍已被我軍追近,他們近在咫尺再難脫逃,望全軍將士休辭勞苦,隨本將一路殺去,定要將唐軍全部斬殺殆盡,片甲不留!若有擒殺唐軍主將者,本將親自爲其請功!”
聽得主將鼓勵,又看到近在眼前的唐軍騎兵,全體清軍騎兵俱是雙眼充血,人人臉上顯出貪婪而嗜血的神色,他們發出野曾嘯叫般的嘶吼,紛紛緊磕馬肚,愈發加快了衝刺的速度。
發狂般追擊唐軍的清軍騎兵,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前面率軍撤逃的唐軍主將劉文秀,在越過一個看似毫不起眼的小土陂時,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的淺笑。
唐軍騎兵剛剛越過此處,清軍緊隨着殺到,就在這時,振耳欲聾的轟鳴聲大響而起,地上看似普普通通的草地,竟然極其恐怖地憑空塌陷下去。
有如一隻身材龐大的巨獸,突然張大血盆大口,大口大口地吞噬獵物。把衝到此地的清軍騎兵,一股腦兒連人帶馬全部吞噬入肚。
兩部追擊的清軍,幾乎同時掉入兩處相差無幾的巨坑之中,瞬間就被暗藏其下的鋒利鐵籤或木籤,活活紮了個透穿,其狀慘不忍睹。
縱有僥倖不死者,立即有潛藏其下的唐軍輔兵或槍兵,有如死神一般,執刀荷槍衝了出來,給他們迅速補上一刀,或刺上一槍,確保他們快速死透。
一時間,昏暗可怖的地下穴洞,成了最可怕的阿鼻地獄,殘酷殺戮下,人瀕死的慘叫與馬臨終的悲鳴交織在一起,有如死神的歡歌。
唐軍這番出其不意的設伏,至少讓一千五百餘名清軍騎兵,猝不及防掉入坑中,迅速又糊里糊塗地走向死亡的終點。
清軍主將沙爾虎達,倒是命大,他在離洞坑還有數步之遠處,才死死地勒住處了馬蹄,沒有讓戰馬掉了下去。
俯看洞坑中的慘狀,看着人的肢體與馬的身軀,象一塊塊黃油落在熾熱鋒利的針尖一般,被鐵籤或木籤輕易扎透。又看到殘留的倖存者,連從地上站起來的機會都沒有,就立即慘死在唐軍步兵刀槍之下。這擺在面前活生生的可怕慘景,讓沙爾虎達這名饒是久經沙場的清軍主將,亦是嚇得肝膽俱裂。
他臉色蠟黃,雙股顫慄,眼神中滿是極度恐懼之色,險些就要掉下馬來。
天殺的唐軍啊!
這幫刁毒可惡的傢伙,其手段簡直是狠辣奇詭,竟然在這平曠之地偷挖了陷阱,實在是完全出乎了自已的預料,怎一個卑鄙無恥可以形容!
這兩個巨大黑暗的洞口,有如魔鬼的大嘴一般,生生而迅速地吞噬了恁多清軍騎兵的性命,這簡直是比噩夢還要可怕的場景!
完了,自已這番追擊,非但寸功未立,反而損兵折將,這要是回去,那多鐸……
想到多鐸在自已出陣前,最後那番神情嚴肅刻意叮囑的話語,沙爾虎達萬念俱灰,心中的絕望,何以言表。
不過,沙爾虎達雖然心神恐懼而迷亂,但出於軍人的本性,還是近乎下意識地立刻明白了自已現在的險惡處境,他厲聲喊叫起來:“狗入的唐軍設了埋伏,全軍聽令,速速撤回本陣,再作計較!”
其實,根本不用他叫喊,此時的清軍騎兵,遭此突然打擊,陣伍頓時大亂,他們驚恐地尖叫着,有如無頭蒼蠅一般原地亂竄了一陣,便紛紛拔馬回逃。
哼,想逃,沒那麼容易!
“全體騎兵聽令!清軍已然敗逃,全軍速速返追,儘可能多殺一些韃虜!”劉文秀刷地拔出雪亮騎刀,率先向潰逃而去的清軍騎兵追殺而去。
從天空下望,清軍亂哄哄一窩蜂般顧頭不顧腚鼠竄而去,後面的唐軍則是軍心振奮,氣勢如虹,一路吶喊高呼追殺不止。
刀槍如雪馬蹄疾,一路掩殺不留情。
一路上,不斷有清軍騎兵被唐軍追上,刀砍槍刺,慘叫連連,這一路追殺,潰逃的清軍有如冰雪在烈日下消融,損失十分慘重。
“快,兄弟們快快追上去,前面是那個清軍韃子頭目,務必要將此人截下!”
劉文秀於亂軍從中,一眼就清楚見到,那被數名護衛裹在其中,正狼狽逃竄的沙爾虎達,頓是雙眼放光。他厲聲大喊,率先揮舞手中閃亮騎刀,一馬當先向清軍陣中猛然衝而去。
其餘的唐軍騎兵,見劉文秀這般奮勇,自是人人振奮,每個人都猛磕馬肚,縱馬疾行,更有約有數百名唐軍騎兵兵分兩路,從兩邊包夾過去,一舉把沙爾虎達前逃之路給切斷,把包括沙爾虎達在內的約三百多名清軍騎兵,牢牢包圍其中。
見到自已這般倒黴,被唐軍追上幷包圍,沙爾虎達臉色慘白,連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全軍快快來救!助本將突出重圍啊!”
奮力廝殺左衝右突的沙爾虎達,一邊與不斷圍過的唐軍騎兵拼死作戰,一邊衝過包圍圈外潰逃不止的清軍大聲喝喊,希望能得到他們的救援。
只不過,現在潰逃的清軍騎兵已是膽氣俱無,一心只想着逃命,哪裡有人顧得上去救沙爾虎達這個臨時主將,他們在沙爾虎達聲嘶力竭地大喊之際,已如一窩亂蜂般地逃遠了。
沙爾虎達徹底陷入了絕境。
此時的他,心思狂亂滿臉驚恐,咬緊牙關與周圍迅速越圍越前的唐軍騎兵拼死抵抗。
只不過,他這番垂死掙扎,實在沒什麼作用,因爲唐軍騎兵越圍越緊,刀劍呼嘯過處,沙爾虎達身邊的護衛不斷地哀嚎着倒下。
就在沙爾虎達猶自苦戰之際,劉文秀縱馬疾衝至其跟前,一柄鋒銳的騎刀橫伸過來,一把磕飛他手中腰刀,那鋒利冰涼的刀刃,立刻橫擱在他脖子上。
“韃將!你這廝已必死無疑,何不早降!”
見到那名白袍精甲的唐將,用半生不熟的滿語向自已喊話,又清楚感覺到鋒利刀尖割破喉嚨皮膚的疼痛,又手無武器的沙爾虎達,頓時再無反抗的勇氣,心下哀嘆不止。
唉,天亡我也!
奶奶的,反正自已這番大敗回去,最終還是極可能被多鐸正法,還不如就此投降唐軍,換得一條殘命,說不定在將來,尚有東山再起之時。
這個大亂之世,沒什麼比活下去,更重要了……
“唐軍壯士,請莫動手,我願降,願降……”
沙爾虎達連連喊話,復衝着那一衆被圍猶正苦鬥的清軍騎兵,大聲喊道:“兒郎們!我軍兵敗至此,斷無生路,實是天意哪!與其被唐軍殺死,或返回受懲處死,還不如在此投降唐軍,以爲活命之計啊!”
他一喊完,自已率先高高舉起雙手,以示投降之誠心。而一衆被圍清軍,見主將已降,頓是再無鬥志,紛紛棄了武器,就地投降。
劉文秀抽回騎刀,把沙爾虎達上下打量下番,冷冷一笑,厲聲喝道:“哼,算爾等識時務!來人,將此人及一衆俘虜帶走!其餘人等,繼續隨本將追擊潰兵!”
“得令!”
一百餘名騎兵押送沙爾虎達等人返回,劉文秀復率領兩部唐軍騎兵,一路猛追猛殺,直到快看到清軍本陣,清軍潰兵已然逃遠之際,才率部回返而去。
唐軍這番誘敵入伏之計,加上後面的追殺及俘虜,共斬殺清軍騎兵二千餘名,另有包括清軍主將沙爾虎達在內的五百餘名清軍兵被俘或投降,僅有三千餘名清軍騎兵僥倖狼狽逃回,此番戰果,極其可觀。
而在清軍本陣中,見到這三千餘名清軍騎兵,一路丟盔棄甲狼狽逃回,清軍主將多鐸幾乎氣炸了肺,臉色幾欲發狂。
“混蛋!你們如何恁的無用,人數是兩倍之衆,竟讓唐軍狗攆兔子一般殺敗逃回,實實氣煞本王也!”
多鐸衝着敗逃回來的清軍騎兵厲聲大罵,心下的痛苦與憤怒,簡直難以言表。
旁邊的副帥碩託察言觀色,刷地一聲抽出腰刀,一把戳在了一個臉色都嚇黃了,渾身顫慄不已的清軍騎兵小頭目面前,厲聲喝道:”呔!爾等如此無用,兵馬數是敵兩倍,竟這般潰逃奔回,真真丟盡了大清官軍的臉面!說,沙爾虎達這廝哪去了,怎麼沒見這廝逃回?!“
見到這柄雪亮的腰刀,帶着森冷的鋼鐵氣息在自已面前晃動,那名千辛萬苦才逃回的清軍小頭目,愈發面白如紙,說話都說不利索了:”稟,稟主子,沙爾虎達,他,他……“
”他怎麼了?!“
”他,他在逃回途中,被唐軍圍住,順勢率部投降了……“
聽到這個消息,碩託與多鐸二人,瞬間皆是變了臉色。
這二人中,尤以多鐸臉色,最爲難看。
好麼,自已精心挑選出來的統軍之將,竟然敗軍潰逃之後,就喪失軍人氣節,向唐軍苟且投降,以求保得性命,真真恥辱之至。
唉,原本想着要給唐軍來個當頭痛擊,一展大清官軍的赫赫軍威,卻沒想到,清軍此番出擊,就迅速中了唐軍詭計,非但兵馬損失了近一半,就連統軍之將,都向唐軍投降以保全性命。
沙爾虎達這廝,虧得本王對他這般信重,現在想來,真是殺他萬遍亦不解恨!
這樣的慘敗,若是傳回朝廷,非但諸如豪格等人會藉機大肆攻擊自已,只怕多爾袞雖爲自已的親哥,亦無法爲自已輕易撇脫吧……
那這樣的話,自已只剩下想盡辦法,搏命也要拿下這鎮遠堡一條路可走了。
只是,這唐軍如此兇悍狡詐,自已真的能順利拿下這鎮遠堡麼?
多鐸心下惱恨非常,卻無法表露,心下的痛苦懊悔,簡直難以用語言表達。
這時,那名一臉驚恐,生怕被碩託砍掉腦袋的清軍小頭目,又急急地把清軍騎兵如何追殺唐軍,後又如何中計掉入唐軍預先挖好的洞坑,最後又是如何大敗逃回等事,對碩託快速而簡略地說了一遍。
碩託聽了他的話語,臉色氣得幾近扭曲,不過,他並未痛罵或訓斥,而是斜眼偷偷地看了看多鐸的表情。
但他看到,多鐸這個主將一直陰沉着臉不說話,便也只能長嘆一聲收刀入鞘。然後,他厭惡地揮了揮手,示意那個清軍小頭目儘快退下。
這名小頭目如遇大赦一般,急急退下去,碩託才轉過臉,對多鐸沉聲道:”多鐸,現在我軍遭遇此敗,折損了恁多兵馬,卻該如何計較,方爲妥當?“
碩託這句問話,讓多鐸愈發心亂如麻。
向來爭強好勝的他,現在也知道,大軍遭此大挫,軍心士氣皆是降至谷底,再想繼續作戰已是不能,於今之計,只能不得不在現實面前低頭。至於自已在碩託以及全軍面前丟了臉,也就顧不得這麼多了。
”唉,出師不利,又能奈何!傳本王之令,全軍退回東邊鎮安堡,在那裡休養一陣後,再圖進取。“多鐸的聲音,頗爲有氣無力。
”嗻,奴才遵令。“
清軍就地拔陣而去,一路退往西邊的鎮安堡,唐軍哨騎遠遠地觀察着他們的舉動,卻並沒有派兵追擊。
倒是率軍大勝而回的劉文秀,此時頗有些按捺不住,他向定北鎮鎮長段時棨稟道:”段鎮長,現在清軍倉皇后撤,可否派在下前去追擊,若能斬殺一些不及撤退的清軍,亦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