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和尚率兵出發時,早已做好準備。其下的重慶川東諸地,已由曾英的第十鎮分兵駐紮,確保了後方無虞,使得安和尚可傾全軍之力,全力攻打左良玉部。
唐軍第二鎮兵馬,總計近五萬人,兵精糧足,火器衆多,浩浩蕩蕩殺出川東,直撲左良玉部那防禦極爲薄弱的施州衛而去。
施州衛這帶,即現代中國的恩施地區,其處地瘠山多,多爲貧苦流民藏身之所,算得上是個鳥不拉屎的窮地方。左良玉嫌其地產貧瘠,土司衆多,故對這一塊地方,完全不加重視,整個施州衛也不過駐兵兩千餘人。故而現在唐軍一旦開始進攻,就完全打了左良玉一個措手不及。
唐軍第二鎮兵馬,其中的甲乙兩營從夔州南下,浩蕩兵力直取施州衛府,另有丙營爲單獨一路,從萬縣出發,徑攻磨刀河南岸的劍南司。兩路兵馬分頭出動,皆勢如破竹,所向之處,敵軍望風而降。
短短半個多月裡,唐軍就迅速攻佔了施州衛全境,其境中土司,亦大部降伏,只有極少部分負隅頑抗者,立被唐軍徹底消滅,把他們整個寨子都徹底夷爲平地,全寨男女老少,全部抓爲戰俘,押往川東勞改。
唐軍在施州衛凱歌高奏之際,一封封求援的急信,亦是飛速送到了武昌的寧南侯府。很快,就由其子左夢庚,以生平最快的跑步速度,親手把求援信件,交到了寧南侯左良玉手上。
看到唐軍忽然從川東發兵,在鄂西攻城掠地,原本就爲東南一帶防線十分吃緊而感覺頭痛的左良玉,看到這些可惡的告急信後,心下的鬱悶與焦躁,簡直難以形容。
他全身發顫,牙齒都在格格發響,臉上的表情,卻是莫名的驚懼與惶恐。
沒想到啊!唐軍動手這般迅速,他們纔打敗了張獻忠部,就立刻掉過頭來對付自已,倒是生生在打了自已一個措手不及。
左良玉正惶然不安之際,其子左夢庚驚懼的話語,又從旁邊顫聲傳來。
“父侯,現在這施州衛,已然迅速丟失,那唐軍接下來必然不會就此罷手,一定還會繼續進攻鄖陽與荊州等地,如果我們不快點想辦法,這兩個重要州府,只怕亦會全部落入唐軍手中啊!”
左良玉聞得此言,心下更是憂懼不安,他一發狠,手中的信件,已然被緊緊地攥成一團。
旁邊的兒子左夢庚那顫抖的話語,卻猶在繼續:“父侯,以孩兒看來,現在鄂西一帶,兵力薄弱,根本不足與唐軍對抗。若要保住那些州府縣鎮,唯一可行的辦法,便是從東邊前線,抽調兵力派往鄂西一帶,唯有如此,方可擋住唐軍攻勢,方可暫可保全我軍地盤啊。”
左夢庚的話語一出,讓左良玉愈發焦躁不安,愈發渾身難受。
他何嘗不知,現在唯一可行之計,便是挖東牆補西牆,從東邊那重兵防線處,抽調大批兵力,前去駐守鄂西的州府,以此方式,方可堪堪保住鄂西的州府縣鎮,不致於淪陷於唐軍之手。
只不過,若是這樣做,一個最大的危險與弊端,就在於東邊的防線。
因爲大量抽調兵力入援鄂西,東線駐守的兵力不夠,那唐軍在東邊的兵力,只怕亦是要蠢蠢欲動了。
如果東邊有失,那情況將會更危險。
唐軍在攻破東線的邊防重鎮之後,將會率兵直撲自已的老巢武昌。而武昌一丟,自已在湖廣北部的勢力將會完全崩壞,那接下來,自已若不投降,就只能南逃湘西一帶,以此方式苟延殘喘。
想到這裡,左良玉臉上不禁滲出冷汗,臉色亦是愈發難看。
他從虎頭椅上騰地站起,煩躁地扯開胸前衣襟,然後在臺階前有如困獸一般,來回踱步。
見到父親如此煩躁不安,原本還欲多說幾句的左夢庚,知趣地閉了嘴,他一臉可憐巴巴地望向自已的父親,一副一籌莫展的模樣。
整個房間中,除了左良玉嗒嗒的腳步聲,再無任何聲息,呈現一片壓抑的死寂。
左良玉在臺階來回踱步良久,才站住腳步,聲音低沉地罵道:“他孃的,於令之計,只能賭一把了。”
“但請父侯明示。”
左良玉轉過身來,目光十分複雜,他沉聲道:“鄂西之地,乃我軍之背腹,萬萬不可有失,爲保全其地不受唐軍荼毒,只能從東邊防線抽調兵力,派去西邊,以保其處不再失守。”
“父侯,若是這般,那東邊……”左夢庚一臉急色。
左良玉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再往下說,然後長嘆一聲道:“局勢這般危急,我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何還有甚萬全之策啊。以爲父看來,現在東邊的唐軍,危脅最大的,莫過於危逼九江城的唐軍第九鎮,也就是那叛賊黃得功部的兵馬。若九江城一失,唐軍當可從水陸兩地,直逼武昌,其勢再莫可擋,這是萬萬不可出現的情況。”
“父侯的意思是?”
左良玉冷哼一聲,目光如鐵般冰冷:“既然駐守九江的郝效忠部兵力,如此緊要,斷不能調,那就只能從駐守宿松的金聲桓部,駐守麻城的王德仁部這兩處,以及河南南部相關州鎮,總共抽調十萬兵力,去緊急入援鄂西鄖陽府與荊州府兩地,方纔可取。”
“父侯,只是……”
左良玉又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言,然後繼續道:“夢庚,我知道,你一定會說,如果從麻城到宿松一帶,以及整個河南南部,抽調如此之多的兵馬,那整個東面的防線會十分疏鬆,以致唐軍有機可乘。這一點,爲父也仔細想過,但於今之計,只有險中求勝,方是唯一可行之策,我們只能硬着頭皮賭一把了。”
左良玉頓了下,便沉聲道:“現在,我弘光朝廷,已與北面的李自成結成了同盟協議,那麼,我們完全可以緊急向他們求取援兵,讓他們派出兵馬到河南南部來,以此方式,鞏固東邊的防線,讓唐軍不敢輕舉妄動。所以,爲父命令你,速速派出使者,前往河南北部的李自成地界,求取援兵,讓他們緊急入防我河南南部,以免東邊的唐軍趁火打劫侵我地界。”
左夢庚小聲應諾,卻又一臉猶豫地回問道:“父侯,這般計策,孩兒亦是認可,只是你就不擔心,萬一那李自成部兵馬,入得我河南南部諸州縣,就再不退走,來個反客爲主侵我地盤,又當如何呢?”
左良玉一聲輕嘆,臉上隱現不忍之色,他輕喝道:“夢庚!你以爲,爲父就沒看到這一點嗎?只不過,事情有輕重緩急,現在最需要解決的,就那堪爲我心腹大患的唐軍!爲了解決掉唐軍,休說現在把河南南部讓李自成派兵駐防,若有需要,就是把這武昌城,暫時讓給李自成,都是無妨!”
見左夢庚繃着臉不吭聲,左良玉一臉沉重地繼續道:“那李自成,流寇起家,乃是狼心狗肺全無信義之徒,想讓他這樣的人幫忙,沒有半點甜頭,沒有實際的利益。只憑一個同盟的空頭口號,能指望他們立即派出援兵嗎?豈非只是笑談!所以,這河南南部,也是爲父給他們的一塊誘餌,讓那李自成爲了貪求這塊土地,便立即派出援兵。只要李自成派兵入河南南部,那當地的防務,就可由他們負責,我們只要全力應對麻城到宿松一線便可,這樣的話,就算抽調了十萬兵力入援鄂西,我們在東邊應對唐軍的進攻,亦是頗有勝算。說一千道一萬,只要能把唐軍打退,保住我等存身立命之地盤,那麼,就算這河南南部一時被李自成佔去,亦無不可。我們到時,完全可再想辦法,把李自成的勢力趕出河南南部,重新把這些地方奪過來便是。”
聽了左良玉嘮叨地說了這一堆話,左夢庚雖臉色難看,卻也知道,於今之計,父親的這番話,亦是唯一可行之計了。
甚至更悲觀更恥辱的一點是是,這樣看似屈辱的計策,還需要立即去實施,斷不可拖延,不然的話,這東邊的防線一崩,縱然李自成部入援河南,亦無濟於事了。
左夢庚一聲長嘆,拱手回道:“父侯說的極是,孩兒明白了。孩兒這就安排親信使者,緊急趕往大順國中求援,父侯靜候佳音便是。”
左良玉計劃既定,接下來,立即開始行動。
他立即從麻城、宿松、以及河南南部,抽調了十萬兵力,由自已的兒子左夢庚親自率領,緊急入援鄂西鄖陽與荊州兩府。而在其兵馬到到鄂西之時,左夢庚派出的使者,也急急趕到了河南北部的開封城中。
去年,李自成攻下京師後,河南總兵陳永福收到崇禎皇帝的勤王令,率其下全部兵馬,晝夜兼程北趕而去,整個河南北部的防務,頓是一片空虛。
沒想到,大軍一路向北急趕,疏於偵察,終於在河間府一帶,中了流寇的埋伏,全軍大敗,陳永福父子皆亡,向流寇投降的兵員多達五六萬人。
陳永福的河南主力兵力覆滅後,李自成侄子李過,大將田錦等人,立刻統兵南下,迅速佔領了河南北部諸個州府,象洛陽,開封等大城,亦全部陷於敵手。
駐守於河南南部的左良玉,原本想着趁陳永福統兵北上後,來個黑吃黑,搶佔北部的諸個州縣,結果還未發兵,就聽到陳永福全軍在河間府全軍覆滅的消息,幾乎嚇破了苦膽。
結果,心驚膽戰的他,只能龜縮於河南南部的南陽府與歸德府兩地,再不敢有任何舉動。最終讓流寇勢若破竹般地,奪取了整個河南北部。
不過說起來,左良玉這廝,最終能保住這河南南部,還是多虧李嘯呢。
因爲就在李自成吞下河南北部,正欲大舉南下,一舉消滅整個南明朝廷之時,唐王李嘯迅疾出手,奪取重鎮山海關,生生地讓大順軍的戰略目標轉向。
爲了消滅李嘯,打掉這個有如芒刺在背的後顧之憂,李自成與清廷聯手攻打山海關,沒想到反被唐軍以逸待勞,又以海陸聯合夾擊之勢,給打得大敗而歸。
接着,李自成爲報山海關大敗之仇,又與清廷聯手,派發重兵進攻李嘯的宣府北路,卻又損失折將,無有寸進,時間已過大半年了,至今仍在金湯城外,與唐軍的第四鎮兵馬膠着對戰,誰勝誰負,還難說得緊呢。
大順軍全力北向,去攻打李嘯的勢力,倒是給了左良玉充分的休整與喘息時間,使得他除了更加鞏因賴以起家的河南南部兩府外,更是全部侵吞了整個湖廣以及大半個江西,擁兵多達五六十萬,其在弘光僞朝的雄厚勢力,堪爲傲視羣雄,無人能及。
其他的軍鎮,除了據佔福建與廣東二省之地的鄭芝龍外,勉強可與其相提並論外,象黃得功劉良佐等人,無論是兵力還是地盤,都根本無法與左良玉相比。
因此,這般分析下來,左良玉能這般迅速地發展壯大,倒是多託了李嘯的蔭庇呢。
使者進入開封城後,隨即被鎮守此處的大順軍主將李過,宣入府中召見。
此時的李過,生活正過得憋屈而沉悶。
去年山海關大敗後,李過雖爲副將,但總要承擔敗軍之罪,故在率師回返京城後,被李自成嚴厲斥責,丟盡了臉面。、
接下來,李自成又命他留京待守,不給他再次北伐唐軍宣府北路的機會。李過雖然無奈,卻只能乖乖領命。
結果沒想到,這次與清廷的聯合用兵進攻宣府北路,數十萬大順軍,竟是先小敗後膠着,戰事想要結束根本就遙遙無期,李自成灰溜溜地從前線返回,見到京中留守的侄子李過,雙方更覺顏面難堪。
爲了眼不見心不煩,李自成下令,讓李過率五萬兵力南下,去鎮守河南北部地區。故這段時間以來,李過一直處於無所事事的狀態,每天就是喝灑度日而已。相比痛快淋漓的戰場殺伐,這日子過得是平庸而乏味。
聽到左良玉派使者緊急前來,那喝得醉醺醺的李過,瞬間瞪大了充血的眼睛,雙瞳之中,一道寒芒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