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州,是在唐朝武德二年,由信州改名而成,在當代中國,則爲奉節縣,此城雄踞瞿塘峽口,三面環水,地勢陡峭,歷來是川東重鎮,堪爲兵家必爭之地。
而唯有攻下此城,張獻忠部纔可直趨入川,圖謀重慶與川西。這便是,爲何羅汝才與張獻忠都先後前來攻打此城的原因。
此時,身着一身精鋼鎧甲,頭上卻帶着一頂模仿着戲班樣式,插了兩根長長野雞毛的皮帽子的張獻忠,見到自已派去厭炮攻城的赤身婦人,竟被秦良玉這般狠心地全部射殺,頓是氣得暴跳如雷。
張獻忠之所以對射死這些婦人與押送軍兵的秦良玉這般痛恨,除了因爲她破壞了他的攻城計劃外,另外很重要的一點便是,他不希望這些婦人這麼快就死掉,他還希望,能把這些婦人留到後面的日子,以充軍糧。
原來,張獻忠部,因爲擴軍太速,導致軍中糧食迅速地不敷使用,而湖廣鄖陽等地,因爲長期的戰爭與擄奪,各地村鎮皆成廢墟,根本就再也搶不到糧食了。
沒有了糧食,張獻忠部迅速地露出了兇殘的本相。
他們把擄來的婦人與孩子,全部殺死,剝皮去內臟,用鹽淹成乾肉以充軍糧。
象這批婦人,張獻忠原本還想着,等她們厭炮的,再隔陣時日,再殺死充軍糧,卻沒想到現在全部死在這夔州城外。
如果要保證這批死掉的婦人,還可緊急再醃成軍糧,不致於發臭腐爛的話,就一定要快點把夔州城奪了下來。
“秦寡婦,老子入死你個臭賤人!老子今天還非得把你這夔州城給奪了下來不可!”
張獻忠罵畢,立即大喝道:“張可望!”(注:這是孫可望在認了張獻忠爲義父後,張獻忠給他改的名字。爲行文方便,文中除對話外,還是用孫可望一名,以更符合讀者閱讀習慣)
“孩兒在。”
一旁同樣一身精鋼鎧甲的孫可望,急急縱馬出列,大聲應道。
“本王令你,率我軍2萬士卒,佯攻正門,以吸引秦良玉的主力兵馬!”
“孩兒得令!”
“白文選!張能奇!”
“部下在!”
“孩兒在!”
部將白文選縱馬出陣之時,另有一名身材魁梧健壯,重面闊顧的青年將領,應聲而出。
這張能奇,原名艾能奇,又名艾雲枝、艾奇能,時年二十歲,是陝西米脂人,是張獻忠的第四名義子,以作戰勇猛兇悍而著稱,與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並稱四將軍。
張獻忠在成都稱帝后,被封爲定北將軍,隨後又改封爲定北王。
真實歷史上,在張獻忠覆亡後,他與李定國等人一樣,投靠南明,可惜於永曆元年,率兵進攻東川之時,遭遇當地土司兵馬,中了毒箭而死。
在李嘯於南直隸俘虜李定國,又於鐵龍城俘獲劉文秀後,張獻忠爲穩定軍心,故意在軍中散佈,他二人已被李嘯處死的消息。
而聽到這個消息,年紀最小又心地單純的艾能奇,爲這兩位哥哥痛哭不已,曾發誓要爲他二人報仇,只不過,張獻忠部在鐵龍城大敗後,一直未能恢復元氣,艾能奇的報仇計劃,也只得無限期擱置。
現在,趁着朝廷因清軍入關而兵馬大喪之際,張獻忠部才重新興盛起來,只不過,令艾能奇頗爲失望的是,張獻忠並不想兵發山東,去攻打那斬殺了李定國與劉文秀的李嘯,反而一心想進攻四川,來爲自已尋得一個最爲安穩的據地。
自然,作爲張獻忠義子的他,只能聽從張獻忠的命令,一路隨他逆江而上,入川作戰。
“白文選張能奇,本王令你二人,各率精兵2萬,繞到夔州城後,分別攻打西門與南門,用盡一切方法,也要給我攻下夔州城!”
“孩兒遵令!”
張獻忠這般安排既畢,孫可望與艾能奇兩部兵馬,遂遵其令,分別開始佯攻與繞攻。
俗話說,人一過萬,無邊無涯,張獻忠這次發動6萬精兵,一齊來攻這夔州城池,其陣況,堪稱駭人。
而望着城下,有如潮水一般洶涌而來的張獻忠部兵馬,佇立城頭的秦良玉與馬祥麟等人,皆是一臉焦慮萬分。
“孃親,賊兵如此勢大,怕不下有六萬多!我軍城中可戰之兵,不過數千,又根本分不清其主攻何處,卻該如何迎敵?”馬祥麟的聲音,焦急萬分地響起。
秦良玉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恨恨回道:“孩兒,敵軍如此勢大,我軍縱不能爲,亦不可輕棄此城,還是要與敵軍奮力廝殺,以上答君恩,下盡臣節方可!”
很快,數萬名張獻忠部下的賊兵蜂擁而至,將那城外的深溝填平,隨及直奔至到城下。
孫可望立即下令,將自已部下的2萬軍兵,大罵誘敵,引得秦良玉部主要來抵禦自已,以爲繞到夔州城後的艾能奇部,創造更爲有利的進攻機會。
被敵軍的浩大聲勢,弄得驚慌不已的秦良玉,果然中計,她下令,將城中一半兵員,集中在東門之處,以抵禦孫可望可能發動的進攻。
而在秦良玉部主守東門之際,艾能奇部,卻將雲梯、勾索紛紛搭在那夔州西門城牆之上,一個個精挑細選的勇悍小軍們口含刀子,身手利索的往西門城頭爬去。
而白文選部,則是主攻南門,他們除了用攻城梯和勾索攀城後,還組織兵員用巨大的撞車,試圖撞開南面城門。
這夔州城,迅速地陷入了被賊軍三面圍攻的危險境地之中。
很快,賊兵們開始攻上城牆,與秦良玉部廝殺在一處。
隨着涌上城頭的賊兵越來越多,秦良玉部的兵馬迅速減少,這小小的夔州城,有如一葉在驚濤駭浪中四下飄搖的孤舟,彷彿隨時都會傾覆在海洋中。
此時,城中的明朝守軍形勢已萬分危急,非但馬祥麟等人要拼死抵抗,那已六十多歲的秦良玉,也抖擻銀槍,披掛上陣,與不停涌來的賊兵廝殺成一團。
只不過,在接連刺死捅傷了十餘名賊兵後,從城頭涌入的賊兵反而越來越來,秦良玉不由得悲愴地喊道:“蒼天啊,可嘆我秦良玉一世爲大明盡忠,卻沒想到,竟要戰死於此地!”
而在這時,旁邊響起了賊兵得意的狂叫。
“抓住她!抓活的!這個娘們是明狗子的主將,抓住了她,八大王定會給咱們重賞啊!”
“說得對,別讓這老婦跑了,這老婦年紀雖大,身形卻是不錯,爺們我還想嚐嚐是何滋味呢!”
“那是啊,你看這娘們雖年紀大,這胸脯聳得,這腰肢細得,嘿嘿,要真幹起來,未必就比那些年輕女人差。”
聽到這些賊兵的淫言浪語,秦良玉幾乎羞憤欲絕,牙齒咬得格格響。
她奮起餘力,怒吼着衝殺上前,在又連接捅殺了好幾名賊兵後,只得一聲輕微的噗哧之聲,一把順刀劃過,卻是砍開了自已的抱肚,將她的背部,給劃出一條血痕。
一陣巨痛傳來,秦良玉痛得一聲慘叫,幾乎暈厥過去,她幾乎將下巴咬出血來,才堪堪站穩。
“孃親!”
旁邊傳來馬祥麟的一聲悲呼,他吼叫着衝過來,拼盡全力,殺退了背後偷襲秦良玉的賊兵。
只不過,賊兵雖被暫時逼退,卻是迅速地又重新聚攏起來,把秦良玉等人團團圍住。
“孩兒,看來你我二人,皆要死於此地了。也罷也罷,就在這夔州城中,爲皇上,爲大明盡忠吧。”秦良玉氣喘吁吁,臉色蒼白,晶瑩的淚水,混合着滿臉的汗水,從她臉上悄然滑落。
“孃親,孩兒能與孃親死在一處,也是十分高興……”
殺得一臉鮮血,大口喘氣的馬祥麟,臉上強行擠出了笑容。
正在秦良玉母子,皆以爲,接下來自已只能戰死在夔州城之際,他們卻突然聽到,遠遠地,從東面的方面,傳來了細微的天鵝號聲。
不是吧,竟在這般緊要之時,來了明朝的援軍?!
而此時,原來在一箭之外,看到自已的軍隊,即將攻下夔州城,正是一臉喜不自勝的表情的張獻忠,聽到在自已龐大軍隊的後面,竟然傳來了越來越響的天鵝號聲,他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
“操他娘!怎麼回事?是哪裡來明狗子?!快快給本大王哨探清楚!”
張獻忠臉上騰起涌起暴怒之色,衝着一旁的護衛騎兵大聲喊道。
那些騎兵急急應諾,隨後數十騎立刻拔馬東去。
不料,很快就是一片綿密如爆豆的打銃聲傳來,還可以清楚地聽到,這打銃聲中,夾雜着許多騎兵的慘叫與馬匹的悲鳴。
張獻忠的心,瞬間揪緊了。
很快,他看到,只有兩名衣甲不全的騎兵狼狽逃回,他們邊跑邊大叫道:“八大王,不好了,是唐軍,是那狗賊唐國公李嘯的兵馬來了!”
張獻忠的臉上,剎時變得慘白。
不是吧,竟是唐軍來了?
竟是那悍勇非常,打得流賊落花流水,打得清虜乖乖退出關去的唐軍來了?!
張獻忠幾乎條件反射般地,又迅速想到,李嘯在南直隸宿州之地,與山東單縣鐵龍城兩地,將自已連敗兩次,並俘虜了李定國與劉文秀的陳年舊事。
此時的他,方寸已然大亂,乃急急大喝道:“快,快些下令,放棄攻打夔州,立即退兵佈陣!”
“得令!”
當響亮的鳴金聲,震響在每個攻上城頭,正欲一鼓作氣消滅城中明軍的流賊耳中時,所有的流賊,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不是吧,在這就要攻下夔州城的緊要時刻,八大王竟然下令退兵?!
這怎麼可能!
不過,當他們清楚地聽到,那鳴金聲確實是清清楚楚地從自已陣地中響起時,全體賊兵再無心戀戰,只能放棄這唾手可得的夔州城,退回本陣而去。
而這時,秦良玉馬祥麟等人,見到已然佔盡優勢的流寇,竟這般輕易地放棄唾手可得的夔州城,有如潮水一般退去,他們的臉上那驚愕的表情,幾乎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本來,現在是率軍追擊的大好時機,但傷亡慘重的秦良玉部,根本沒有能力再組織反擊,只能幹瞪着眼,看着流賊步步退走。
率軍撤退的三名流賊大將,孫可望、白文選、艾能奇,每個人都是一臉憤怒至極又極不心甘的表情。
他們縱馬來到張獻忠面前,艾能奇率先開口質問:“父王,爲何這夔州城,已是唾手可得,卻令我們這般緊急後撤,是何道理?!”
張獻忠臉黑如鐵,他不說話,只是將自已手中的千里鏡,遞給氣鼓鼓的艾能奇,然後用手指了下後面。
艾能奇舉鏡而望,這一瞬間,他的臉上,頓時呆住了。
他清楚地看到,在一面面斗大的紅底黑字的“唐”字軍旗下,至少有七八千名裝備精良的軍兵,正排成整齊的軍陣,向自已的軍陣後面緩緩壓來。
最前面的是,是近二千名,手持銀光閃亮的長長火銃的唐軍火銃手,排成一條縱列線,向自已的龐大軍陣,快步衝來。
“啊,他們的火銃,竟是魯密銃!”艾能奇忍不住一聲尖叫。
旁邊的孫可望與白文選等人,皆是臉色蒼白。
是的,艾能奇沒有看錯,這些唐軍的火銃手,手中持着的,是用上好精鋼製成的魯密銃。
在李嘯率軍從山東趕往臺灣後,這魯密銃,便已由鐵龍城的火器研發小組,順利研製了出來。
開始的時候,火器總頭趙傑,帶領着火器研發小組,用傳統的三段接合式製作槍管,隨後,又把槍管改用火器大師趙士楨的方法,雙層複合式製作。
這種方法,其實在戚少保少著的《紀效新書》也有記載,並在戚家軍的火器打造中,被廣泛運用。
這本書的手足篇中記載道,鳥銃所貴在常時鍊鐵熟,兩個相包。這個兩個相包,其實就是雙層複合式了。
這種雙層複合式製法,與三段接合式完全不同,雙層複合式的制管法,是直接在一根三尺多長的鋼蕊上裹以紅鐵,當第一層鐵包裹好以後,在這層銃體上再裹一層,使得內銃的接合口被外層銃體合裹結實形成複合體。
這種方法打造出來的銃體槍管,其接合部會會更堅固,不過這種銃管無法做出很長的銃管,但是銃口卻可以做的比第一種的銃管更大,因此有效距離內的威力也更大。
很快,趙傑等人發現,這魯密銃,其製造過程中,最耗時的,其實還是修整。
一開始,魯密銃造出來都是八棱形的,銃體一頭粗一頭細,粗的做銃腹,細的做銃口。準心照門火臺都是在銃體焊接後,用同樣的方法焊接上去的。
這樣一來,準心和照門在未加工前只是兩個凸起,沒有作用。
火臺在打焊前銃體和火臺上都預先鑽好了傳火孔,則要對準傳火孔的位置焊上,不可堵塞。
這時的魯密銃,還只能算是個粗胚,需要重新鑽出銃膛,挫出準心。
不過這個時候的工藝水平有限,鋼蕊斷面既不純圓,蕊體也不直,鏜內粗糙不平,還需要用鑽頭將銃鏜鑽大鑽光。
一開始,趙傑他們,只是純手工鑽膛,既費力,又費力,還容易鑽壞,直到後來,他們改進了水力鑽牀。
趙傑等人的方法是,這種鑽牀用木做框架,圓形石盤做慣性輪,繫上皮條後用水力循環拉動,使石盤帶動鑽頭旋轉。鑽頭和挫刀都用的是硬鋼製成,在鑽銃膛這後,還要刮銃膛。
這其實也是《紀效新書》裡記載的方法,鳥銃原孔甚小,用鋼鑽鑽之,一日刮寸許,至底爲止,一月鑽光爲上。
只不過,一個月鑽完一根銃管,居然還叫快,可見這道工序有多耗時間,也可見在明朝時,這魯密銃生產,有多麼地費時費力。
而在成功製出水力鑽牀後,趙傑他們將水力鑽牀擴充到了一百臺,使魯密銃的生產速度,得到飛速的提升。
於是,就到前兩個月爲止,這種能對一百五步處的目標進行準確射擊的魯密銃,鐵龍城的火器廠,總共生產了二千餘根出來。
根據這些魯密銃的數量,李嘯在山東當地組建了一支2000人的火銃隊,然後,便立刻把他們派到駐守在湖廣的安和尚處。
卻沒想到,竟然在這裡,正好派上了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