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章 北門失守,退守內城

“入他娘,越怕死越要死!你們都他孃的給老子上!一齊攻擊上城的敵軍!”

眼見得一隊隊叛軍,沿着攻城梯嚎叫着快速攀爬而上,雙眼血紅的顧始汗圖魯拜琥,怒吼着大聲下令。

見得這位大汗這般殺氣騰騰地模樣,一衆守軍鼓起勇氣,擺好防守態勢,準備與爬上城牆的敵軍當面搏殺。

從天空朝下望去,可以看到,一個個叛軍士兵吶喊着從攻城梯頭跳下,卻立刻被幾名守軍包夾在中間,在他們還未站穩腳跟之際,便有幾根兇狠凌厲的長槍或呼嘯砍來的大刀,立刻同時從不同方向攻來,把這些還未來得及反應的叛軍,瞬間送入地獄。

在這拉薩北面城牆邊緣,迅速地被叛軍的屍首填出了一條人體直線。

在瘋狂的交戰中,兩軍士兵的怒吼聲,受傷者的慘叫聲交織混雜,透過重重飛雪,直衝雲霄。

只是,隨着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叛軍開始從城牆上洶涌跳下,尤其是那些爬上來的精銳步兵,因爲穿着多層盔甲的他們防護良好,手中又有重型武器,一入牆頭,立刻大砍大殺。

有了這些強悍的精銳衝陣,原本被緊密包圍的半弧型守軍戰陣,不斷地被衝開變形,一時間,守軍之中,不時有人慘叫着倒下。只不過,剛有戰兵死傷,立刻就有新的軍兵補上去,以防陣型出現缺口。

至此,這拉薩城的北面城牆,終於徹底變成了一座血肉磨坊。

無數的叛軍屍首與死去的守軍屍體,互相夾雜,橫七豎八地亂躺了一地,這些生前拼死搏殺的敵我雙方,死後的血,卻終於流在一一起。讓這還算乾燥的北面城牆的夯土表層,因爲鮮血的重疊漫流,變得粘稠之極,踩上卻又溼又滑,幾難站穩。

這些互相堆疊錯亂的屍體,在彼此廝殺至死之際,誰又比誰更高尚,誰又比誰更卑賤呢?

此時,亦親自衝殺在前的顧始汗圖魯拜琥,連連喘着粗氣,喉嚨極度乾渴,佈滿血垢的黑臉上,淺褐色的眼瞳中,映出許許多多四面圍來,同樣殺得滿身是血的叛軍,他忽然感覺,在心下,原本的緊張與恐懼,在這一刻,彷彿突然消失了。

經文中說,盡忠而死的戰士,會受到神靈的庇佑,死後一定能上天堂。

也許,自已也會有這樣的榮耀吧。

天堂啊天堂。

多麼美好的地方。

如果能去那裡,該是沒有任何苦痛,憂愁,戰亂,紛爭和廝殺了吧。

如果真的能去天堂,真願在那裡什麼都不做,只願長久入睡,永不醒來……

只是這美麗的天堂,血腥的天堂,極樂的天堂,殘酷的天堂,朝思暮想的天堂,幻滅與希望疊加的天堂,真的只能用這無量的頭顱與鮮血,卻換取進入的資格麼……

在這西門城牆的一個小小角落,叛軍已經大佔優勢,被逼入角落的剩餘幾名守軍士兵,雖然已是人人受傷,卻是那個滿身是血的將領帶領下,依舊個個奮起餘力,吼叫着向四面圍來的叛軍發起了自殺性攻擊。

一陣短促的交戰,各名守軍紛紛陣亡,三柄沾滿鮮血的長槍,同時刺中了這名守軍將領,兩柄刺在腹部,一柄刺在胸口。

此將發出一聲哀慘至極的嚎叫,劇烈的痛疼讓他險些昏厥,胸口與腹部皆是血噴如柱的他,還想要鼓起全部的勇氣,再向叛軍發起最後一次攻擊,這時,一柄刀面上沾滿鮮血的長刀,從他背後呼嘯襲來。

嚓的一聲輕響,鋒利無比的長刀,平直地從他脖頸處劃過,在噴涌如柱的頸血衝激下,他的頭顱一下子騰空竄起。

這一刻,他突然發現,原來腦袋被砍掉,並沒有自已所想象中的那般疼痛,此時的他,忽然感覺自已的身體變得無比輕盈與透明,他發出有如鳥兒般的歡叫,向躲藏在漫天彤雲中若隱若現的天堂,徑直奔去。

這名將領的殘酷戰死,只不過是全體守軍,在城牆上奮勇作戰的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縮影。

此時此刻,沒有任何人情、道德、良心、法律的制約,只有如同野獸般的廝殺,只有你死我活的爭鬥,只有屍積如山,只有血流成河,只有刀劍的錚鳴,只有瀕死的哀嚎,這就是真實的戰爭,殘酷的戰爭,剝去一切美化血淋淋的戰爭!

對這座烏思藏都城的爭鬥,就是這樣的慘烈無情,你死我活。

守軍主將圖魯拜琥,在一衆親兵的拼死保護下,且戰且退,從血沒腳踝的北面城牆上,僥倖撤退下來。

圖魯拜琥身先士卒,在城頭親自與叛軍交戰,在連接殺死殺傷了十多名叛軍後,他的大腿中了一槍,鮮血如注,他的一衆護衛見情況不妙,才拼死保護着他,從絞肉機一般的城牆上退了下來。

只不過,身負重傷的他,雖然僥倖退下,但對於現的在局勢,卻是一點都不樂觀。

因爲他知道,敵衆我寡,如果不能打退敵軍,這拉薩城必定逐漸陷落,再無可挽回。

終於,他長吸了一口氣,冰冷而清晰地下令道:“全體弓箭手聽令,朝城頭敵軍打放箭矢,務必將城頭的叛軍全部射殺!“

圖魯拜琥這道命令一下,全體守軍瞬間變了臉色,人人臉上滿是驚愕震怖的表情。

不是吧?!

現在北面城牆上,敵我打得這般犬牙交錯,密不可分,若這般射發箭矢,那豈不是,要把敵我雙方一同射殺了麼?

這,這簡直是……

圖魯拜琥彷彿看穿了各人心中的猶疑,他厲聲喝道:“戰事緊急,爾等速速執行命令!如有違者,格殺勿論!”

在全體弓箭手立刻開始緊急裝填箭矢之時,圖魯拜琥臉上,痛苦有如刀刻一般明顯,整張臉上都顯現出莫名的扭曲。

各位兄弟啊,原諒本汗無能吧!

要不是現在戰況如此緊急,這事關整個拉薩城安危的北面城牆,就要落入不停涌來的叛軍手中,本汗又如何會對這些朝夕相處的兄弟痛下殺手!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下達這道命令時,又有誰能知道,自已其實已然肝腸寸斷,卻又強作鎮靜。

“各就位,預備,放!”

這一輪箭雨襲擊,至少射殺了數百名叛軍與已方軍兵。而在城下觀戰五世達賴等人,見守軍爲了阻止這北門城牆被佔領,竟不惜使出自殺性攻擊方法,頓是皆是臉色大變。

沒想到啊,守軍爲了守住這西面城牆,竟能使出這般狠辣手段,採用這幾乎是自殺般的攻擊戰術,這倒是完全出乎了自已的預料。

五世忍不住咒罵道:“這該死的圖魯拜琥,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羣魔鬼,一羣沒有任何道德底線,最最殘忍惡毒的魔鬼!”

而正在攻城的叛軍不知所措之際,隨着連綿的弓弦響,又一輪箭矢呼嘯射出,這些激射而出的羽箭,有如死神陰狠的鐮刀,向着雙方仍在互相鏖戰的北門城牆之上,呼嘯着猛撲而去。

又是不似人聲的慘叫連綿傳來,大片的叛軍士兵瞬間倒地身亡,同時,守城的藏軍中,也有頗多軍兵倒地而死。

見到守軍意欲採取同歸於盡的戰鬥態勢,嘎木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住的震驚之色。

不是吧?

爲了守住這拉薩城,這守軍主將圖魯拜琥,竟然不惜採取自殺性防衛手段,來個敵我雙殺,同歸於盡?

這個人,真是端的狠辣無情!

那麼,現在守軍抵抗如此頑強,自已下一步要如何辦呢?真要就此撤退嗎?

嘎木一臉憤恨,卻最終緩緩地搖了搖頭。

不,不能撤退,戰到現在,叛軍前前後後加起來,已付出傷亡近兩千人的高昂代價,若就此撤退,這些軍兵的死傷,可就真的變得一文不值了。

況且,現在自已的軍隊,明顯地佔有優勢,北門城牆上的守軍,顯然已呈現出苟延殘喘的態勢,如果手下軍兵更加一把勁,要打敗他們,絕對是可以辦到的。

再說了,守軍現在連自殺性無差別攻擊手段都用出來,豈不是正說明他們,也是被逼得狗急跳牆了,這北門城牆的丟失,基本已成定局了麼?

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勝利就在眼前,焉有白白放棄的道理。

想到這裡,嘎木臉上一道狠光閃過,他厲聲大聲道:“傳令兒郎們,令他們無畏傷亡,要不惜代價,儘快掃滅北面城牆上的殘餘守軍,奪下這北面城牆。“

“在下得令!”

見到這名軍兵正要轉身離去,嘎木又叫住了他,沉聲道:“若奪佔北面城牆後,立刻攻擊城中的守軍弓箭手。本王敢料定,敵軍見得西面城牆上丟失,必然膽喪,那些弓箭手也絕然不敢再與我軍對抗,只會逃入那布達拉宮苟延殘喘。故這拉薩外城,我軍必取之!”

“是!”

收到了頭領的命令,其手下將領再無顧慮,再度驅兵強行上攻,以期儘快奪下這北面城牆。

連綿不斷的叛軍,手中舉託着盾牌,抵擋着鋪天蓋地的弩箭,不斷地向城牆上僅存的守軍步兵發動海潮般的攻勢,在他們兇悍凌厲的攻擊下,城牆上的守軍戰死犧牲的速度越來越快,他們不斷地被殺,不斷地倒下,所佔據的面積越來越小,最終,只有殘存的五十餘名守軍士兵,還守衛在下城的馬道入口。

至此,一千餘名守衛西門城牆的守軍,基本全部戰死,而他們殺死的叛軍數倍,足足是自已的兩倍有餘。

拉薩城最爲薄弱的北門城牆,終於陷落了。

叛軍在付出了他們自征戰以來,前所未有的慘烈犧牲後,終於佔據這有屍積如山,積血高達數寸,上上下下有如血染一般的北面城牆,終於收穫了這場代價慘重的勝利。

奪下北面城牆後,叛軍立刻遵照嘎木的要求,不作稍息,而是又如有潮水般地涌下城牆馬道,向城中的弓箭手吶喊衝殺而來。

見到洶涌而來的叛軍,圖魯拜琥長嘆一聲,大聲下令:“全體聽令,撤入內城布達拉宮防守,繼續與叛軍血戰到底!”

在叛軍從外城城牆上洶涌而下之時,圖魯拜琥終於率領全部殘餘的的手下軍兵,撤入了內城,隨及拉起吊橋,封鎖了城門。

這內城布達拉宮,經過歷代汗王的修葺,乃是極爲重要的城堡。具體可分爲上下兩層,分爲紅宮和白宮,各有數百間。皆是十分堅固的堡壘,有良好的防禦措施可用。

在往日,那五世達賴居白宮,在顧始始汗則居紅宮,不過多數時間,固始汗是在山下的汗王宮中。

先前奪取拉薩城的戰鬥中,其子伊勒都齊輕敵,以爲只要守住外城便可,沒想到被圖魯拜琥趁虛而入後,再無足夠的兵力退守內城,殘餘兵馬又皆被堵在內城城門之外,這才讓圖魯拜琥順利拿下拉薩,伊勒都齊也只得在汗王宮中懸樑自盡。

這樣的教訓,這位顧始汗自是牢牢記取,所以,在北面城牆失守後,他立即下令全軍退守內城,總要保全了一點微弱的希望。

至此,這場極度血腥而殘酷的拉薩外城守衛戰,終於結束了。

大雪依然紛揚飛下,只不過,原先響個不停的砍殺聲與吶喊聲,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天地之間,倒好象是落了一個白茫茫一片真乾淨。

此時,見到拉薩堡外城已被自已手下官兵奪下拉薩外城,在中軍大帳中,得到消息的嘎木,再也按捺不住自已的喜悅,立刻在一衆白擺牙喇兵的保衛下,離開中軍大帳,從東門入城,親自來到了拉薩堡的外城,視察戰況。

他放眼望去,可以看到,這天色昏沉的天氣中,那北門城牆上,堆積如山的雙方的屍體彼此錯雜,流淌的鮮血從城牆下倒掛流下,有如一塊驚心而寫意的抽象畫,現在寒冷的天氣中,鮮血早已凍成暗紅色的凝固狀,只有無盡飄飛的大雪,將這一切漸漸覆蓋。

一種劇烈的刺痛感,深深刺激了嘎木的心靈。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長長地發出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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