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黎將季連清上上下下仔細的看了一遍,終於確定她沒有受傷,他才重重的舒了一口氣,壓在心頭的烏雲這才散了下去,可他還是不放心,總覺得母后定會爲難她,“清兒,你告訴白大哥,母后有沒有對你做什麼?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不行,你看你,臉色怎麼這麼蒼白,我這就去讓葉叔將御醫找來。”
不等季連清開口,他便急切的吩咐小丟兒,讓他傳話葉叔去請御醫。他的手一直握着季連清不肯鬆手,彷彿只有緊緊的將她握在掌心,他的心纔是最踏實的。
當葉叔快馬加鞭派人來告訴他清兒被母后宣進宮裡,他萬分着急又擔心,當即擱下手頭緊急的事情,立馬進了宮。在去儲秀宮的路上,他的心就如在油鍋裡煎熬一般,可偏偏他沒有翅膀,不能第一時間飛到儲秀宮救下清兒。
母后的手段他自然清楚,他接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心裡就知道母后宣清兒進宮的原因。可眼看着自己一步步沉淪,即使她永遠對自己一副心如止水的樣子,他還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她、溫暖她。
從第一眼相見,他白洛黎,這一生怕是再也不會愛上其他女子了!
可當他急匆匆的趕到儲秀宮,殿內根本沒有清兒的影子。他一眼就看到了母后身邊的慕容瀠若,當下就明白了一切。他一度以爲是母后將清兒藏了起來,爲了清兒,他這輩子第一次,與他的母后大肆爭吵起來。
母后難以置信的看着他,根本不會相信他會爲了一個女人與她大吵,可她堅持清兒已經離開皇宮,便要趕他走。而就在他差一點就要在儲秀宮裡搜人的時候,王府裡傳來消息,清兒回去了。
離開前,他說了至今對母后最重的一句話,“如果母后還想認兒臣這個兒子,那母后以後再也不要做傷害清兒的事。”他決絕的轉身,母后傷心欲絕的哭泣聲和怒吼聲在身後響起,可他卻毅然決然的沒有回頭。
他白洛黎,荒蕪了這麼多年的心,終於有了自己想要用生命去保護的人。而這個人,早在很早前,已經成爲了心口再也抹不去的硃砂痣,歲月如水流逝,卻磨滅不了他心口的這一抹嫣紅。
即使在很多年後,當他獨自走進碧羅山,走進他們曾經醉酒的斑駁涼亭裡,落英繽紛,灑滿碧羅山清澈的湖水,哀豔悲涼,可他依然不後悔後來爲她做的一切。
季連清無奈的笑道,“白大哥,皇后娘娘並沒有爲難我,我真的沒事。”也許是白洛黎的眼光太過於炙熱,手臂上的那雙手如鐵一樣燙着她,她的心突然慌亂起來。這樣豪不掩飾情感的白大哥,讓她十分陌生,她想要從他手裡掙脫出來,可對方好像根本不準備放手一般,根本不給她逃脫的機會。
季連清的眉頭微蹙,眼裡閃過一絲慌亂,“白大哥你先放開我,你弄疼我了。”
聽到季連清呼痛,白洛黎這纔回過神,他忙放開手,迷茫的眼裡閃過深深的愧疚,“清兒,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擔心你了。有沒有弄疼你,給我看看。”說完他又擡起手,順勢就要查看季連清手臂的傷勢。
季連清心中一驚,慌亂的往後退了幾步,卻沒想到膝蓋處襲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她的腿一軟,身子不受控制的就往後倒去。
白洛黎眼裡閃過一絲驚慌,他驚呼一聲“清兒”,一把將她抱進懷裡。
季連清皺着眉頭,瑩白的額頭不斷冒着汗珠,顯然正在遭受極大的痛楚。
白洛黎將她抱到牀上,焦急的說道,“清兒,你再忍忍,御醫馬上就來了。”
白洛黎望着被痛苦折磨的季連清,心裡萬分愧疚,都怪他沒有保護好清兒,才讓母后有機可乘。他爲什麼這麼大意,爲什麼沒有保護好她。他恨不得此刻受折磨的是自己,也好過在這裡看着心愛的人痛苦而無能爲力。
他緊緊的握着季連清的手,不停的在她耳邊低喃着,“清兒,再堅持一會,御醫馬上就來了。”
葉叔很快請來了御醫,御醫放下藥箱,急急的爲季連清把脈。
“回王爺,姑娘的膝蓋處受了寒氣,加之這位姑娘前段時間膝蓋處也曾經受了很重的寒氣,如今剛剛恢復,又被寒氣侵襲,寒氣鬱結其內,一時難以驅散,所以纔會出現疼痛。老臣這就爲姑娘開一副活血散淤養氣的樣,姑娘再休息一段時間,便可痊癒。”
白洛黎聽聞,這才放下心,他默默的點點頭,葉叔連忙帶着御醫退了下去。
膝蓋受了寒氣?爲什麼好好的,清兒的膝蓋會受了寒氣?白洛黎幾乎不用想,已經知道原因。心裡如利劍穿刺般疼痛,他甚至害怕想象,那清冷的大殿內,她跪在冰冷的玉石上的背影,該是多麼孤單和無助。
季連清實在不想白洛黎爲她擔心,皇后心裡本已對她有了敵意,她更不能因爲自己而讓他們母子心生嫌隙,她輕輕的開口,聲音還很虛弱,“白大哥,是清兒自己不小心,這幾日受了寒氣,很快就沒事的,白大哥不用擔心。”
白洛黎的身軀不由一僵,他沒有想到,清兒居然在此刻還維護着母后。轉念一想,他便明白了她的用心良苦,心底一陣暖流輕輕滑過,他爲她將被子掖好,溫柔的道,“你先休息會吧,等藥好了,讓迎香服侍你喝了。這些天你哪裡也不許去,只能乖乖的在牀上躺着,直到膝蓋的寒症完全好了,才能下地,知道了嗎?”他的語氣,彷佛情人間的旖旎呢喃,帶着萬千寵溺,只爲眼前的女子。
季連清自然也聽出了他語氣裡濃濃的愛意,內心一陣慌亂,眼神閃躲着看向別處。離開王府是遲早的事情,今天發生了這件事情,她更不能再呆下去了。
想到這,她平復下心緒,擡眸睇向白洛黎,目光緩緩的路在他略顯憔悴的俊美容顏上,緩緩的開了口,“白大哥,這段時間清兒真的很感謝你,是你在我最孤獨無助的時候幫助了我,給了我繼續走下去的勇氣……”
白洛黎一聽她話語的開頭,就已經猜到她接下來要說什麼。他剛想開口阻止,卻被季連清搶先了一步,“白大哥,你聽我說。我知道你對我好,不放心我一個女子獨自住在外面。可我的身份……”說到這裡,她突然停了下來,雙眸裡閃過一絲黯然,語氣也變的低沉起來,“我的身份,白大哥心裡清楚。所以,清兒再也不能在白大哥的王府住下去了。等我膝蓋的傷一好,我會立馬離開王府。”
“不,我不會讓你走的!”白洛黎握着季連清的手十分用力,好似這輩子都不準備再放手。
心裡苦澀漫延,他又如何不明白她說的“她的身份”給他帶來的後果會是什麼!一旦讓有心之人發現,西流國的王妃竟然住在他的王府,不緊損害的是他的威嚴,更是損害兩國皇家的威信,更嚴重還會捲起新一輪的戰爭。這些事情,他一直刻意迴避,卻沒想到,她一直都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這段時間,他早已習慣了她的陪伴,每日從皇宮回來,他的心情是從未有過的幸福和踏實,這種感覺是他從未體會過的美好,一旦習慣了,就再也戒不掉了。
如果清兒不在身邊……白洛黎發現,對於這個問題,他根本都不敢想,一想到她要離開,心頭就如被刀一點點凌遲般銳痛難忍。
他將季連清的手輕輕的握在身前,妖嬈的桃花眼裡沒了往日的灑脫不羈和散漫,而被一種虔誠的光芒取代。季連清突然有些不安,突然不敢聽接下來他要說的話。她試着從他手裡抽出自己的手,可對方顯然發現了她的意圖,根本不給她機會。
白洛黎的目光緊緊的鎖着季連清,似乎經過了很艱難的決定,才終於緩緩開了口,“清兒,你……你願意做我的王妃嗎?”終於把埋藏在心裡許久的話說了出來,他在心中重重的舒了口氣,方纔的緊張也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忐忑不安的期待。他這才發現,自己有多麼緊張,害怕她的冷漠,害怕她的拒絕。
季連清就這麼楞住了,一雙秋水盈眸裡含滿了震驚。她根本沒有想到,白大哥會突然問自己這個問題。心裡這麼久的不安終於變成了現實,原來,白大哥真的……喜歡自己!
可她對白大哥,有感激、有欣賞、有朋友間的情誼,卻獨獨,沒有愛。她的心很小很小,已經住了一個人,再也容不下另外一個人了。
季連清從未見過白洛黎這麼認真的表情,他全身因過度緊張而僵直着,緊抿着脣,就這麼靜靜的看着自己。她心中一痛,白大哥是她最不想傷害的人,她一個棄妃,不值得他爲自己付出這麼多。
她甚至不知道如何開口拒絕,因爲無論說什麼,都會對他造成傷害,可有些事情,終歸是要早些了斷,“白大哥,對不起,你值得更加優秀的女子,清兒不值得。”
白洛黎眼裡的光芒瞬間沉了下去,一顆心彷彿沉入了萬丈深淵,沉入到永夜的黑暗裡。其實,自己早就猜到她的答案,可是,不親口去證實,他永遠不會甘心。
而當她的答案血淋淋的擺在自己面前,他的心裡還是難受到了極點。原來被人拒絕的滋味,這麼酸、這麼苦……
可是,就算清兒拒絕了自己,他也不會放手,他緊了緊握着季連清的手,認真的說道,“不,清兒,你值得。你是如此優秀,當我第一次在聽月樓見到你,你就悄無聲息的走進了我的心裡。當時我就在想,世上居然有如此傾城的女子,從此你的身影再也無法從我的腦海裡磨滅。可美夢還沒有實現,很快它就破碎了。”
在西流國皇宮裡,沒想到再一次的相遇,竟讓他們從此天涯陌路,想到這裡,他的聲音漸漸變的低沉,嘴角劃過一絲苦澀的笑意,“沒想到再一次見到你,你已經成爲了昇王妃。那一刻我便知道,我們再無可能。回到白楓國,爲了忘記你,我整日整日的忙於朝廷之事,可每當夜幕降臨,那一抹淒涼的孤獨總是在我心間揮之不去。我以爲這輩子就會這麼孤獨下去,可上天卻給了我機會,將你送到了我身邊。所以,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手,他不懂得珍惜你,那就讓我來好好珍惜你,清兒,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他將季連清的手放在胸口的位置,讓她感受着自己爲她跳動的心跳。他的眼神從未像今日這般真摯溫柔,那柔情的目光好似要將季連清消融在他的萬丈情深裡。
季連清心口跳的出奇的快,在這個靜謐的時刻,她覺得下一刻心臟就要跳出胸腔。面對如此溫柔深情的白大哥,她突然覺得很慌亂,可理智告訴她,必須要和他說清楚,她最不想傷害的就是白大哥,可她今天卻一次次傷害他,“不,白大哥,我……對不起……”她慌亂的低下頭,根本不敢再去看白洛黎眼裡的落寞和傷痛。
她聽到他哀傷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落寞而又悲涼,“清兒,你好狠心,你明明知道,我最不想聽的就是這三個字,可你偏偏就要說出口。難道這麼多天,我對你的情意你都看不見嗎?難道你的心裡,還是放不下那個人嗎?”
季連清心裡驀然一疼,過了這麼久,提起那個人,她的心中還是如此的難過,如牛毛針扎般隱隱刺痛,移不去、撫不平。
白洛黎見她沉默不語,心彷彿有千斤重物碾壓而過,窒息的痛。原來,自己無論做什麼,終究抵不過那個人在她心裡的位置。難道,就因爲他遇到她的時間晚了,就要他永遠的與心愛的人相隔天涯嗎?
這是第一次,他感到老天不公,對命運感到了沉重的無力感,只是因爲他遲了一步,就要讓他今生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
“清兒,告訴我,要怎麼辦,你才願意留在我身邊?”他癡癡的說道,眼裡寫滿了黯然和憂傷。
季連清一點一點將手從他手裡抽,她的心裡也是極爲傷感,可說出的話,卻那麼的冰冷無情,“白大哥,你以後一定會遇到一個真心愛你的好女子。”
“是嗎?”白洛黎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無邊的荒涼在心底蔓延開去,他自嘲的笑了笑,他這輩子,還能遇到一個全心去愛的人嗎?他早已看着自己的心一點點沉淪,又如何再去愛別人?
突然,他不想再去糾纏這個問題。如果她心裡還是放不下那個人,那他就用一年、兩年、甚至三年或者更長的時間,努力讓她忘記過去的事情,努力讓她重新敞開心扉接納他。只要他一直守護在她的身邊,總有一天,她會看到自己的真心與付出。
白洛黎原本黯然的目光,因爲心裡陡然升起的希望,重新又亮起了決然的光芒,他堅定的說道,“清兒,我不會放手的!”
季連清心裡一驚,想不到他居然如此堅決,“白大哥,你這又是何苦?”
“清兒,你是我此生唯一愛的女人,既然老天讓我遇到你,我就不會放手。你放心,等你膝蓋的傷好了,我就送你出王府。但你答應我,這件事情讓我來安排,你安心在王府休養就行。”
他的目光堅定灼灼,季連清知道自己無法拒絕他。鼻尖輕輕一酸,一股暖流滑過心頭,她知道白大哥不放心自己一個人住在楓城,纔會特意幫自己安排好一切。他對自己的好,她不是不感動,可他越是對自己好,她更不願意以感情的名義傷害他。既然他已經答應她離開王府,至少已經邁出了第一步,後面的事情也只有靜觀其變了。
“嗯,好,那就勞煩白大哥了。”季連清點了點頭。
季連清的回答,總算讓白洛黎看到了一絲希望。只要她不拒自己於千里之外,他就一直會有希望。想到這,他原本灰暗的心情稍微見到了幾許陽光,壓抑的心情也輕鬆了許多。既然清兒現在還不能接受自己,他自然不能將她逼得太緊。
“你好好休息,我還有些事情,晚些時候再來看你。”他站起身,匆匆的丟下這句話便離開了。
直到走出季連清住的小院很遠,他才停了下來。回首看着蒼翠綠樹掩映下的小院,因爲一個人的存在,而顯得格外溫馨。狹長的雙眸在日光下忽明忽暗,深邃的眸底沒了往日的光華異彩,漆黑的黯然裡一抹沉痛乍現。
他慢慢勾起脣角,這個笑意,苦澀而又悲涼,“清兒,心已經付出了,就再也收不回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哎……我的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