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的傳旨太監來的時候,她正在窗前出神。直到迎香急匆匆的跑到她面前,她纔回過神,“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這麼慌張?”迎香做事一向穩重,拿捏有度,除非是真的發生什麼大事了,不然不會如此慌張。
迎香一邊急急的喘着氣,一邊答道,“姑娘,宮裡來人了。說是有旨意傳給姑娘。”
“什麼?”季連清心裡不由一驚,黛眉微微蹙起,爲什麼白楓國的皇宮,會給她傳旨?除了王府的人,白楓國應該沒有人知道她的存在,而黎王府也沒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宮裡來的旨意到底是什麼?
她忙開口問道,“宮裡的人現在在哪裡?”
“方纔我聽前廳的小六兒說已經進了王府,我就趕緊回來告訴姑娘。這會估摸已經到了咱們小院外面了。”迎香的話剛說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便在屋外響起,從聲音來看,來人應該不止一人。
季連清壓下心中的疑慮,轉身來到了前廳。她剛一出現,傳旨太監便進了屋,身後跟着葉叔等王府一干下人。
傳旨太監揚着頭,氣勢洶洶的從季連清身邊走過,在經過她身旁的時候,斜着眼睛睨了她一眼,轉身便在屋子的正中間停了下來。
季連清走到傳旨太監身前福了福身,“公公萬福金安。”她的態度不卑不抗,沒有任何閨中女子的忸怩與膽小。
傳旨太監生硬的“嗯”了一聲,“起身吧。”眼前的女子,見到他沒有任何驚慌之態,神態自如,讓他不禁對她起了好奇之心。果然是三皇子中意之人,難怪難怪,他的心裡不由明白了幾分。
“謝公公。”季連清站起身,恭敬的問道,“不知公公駕到,有失遠迎,還望公公恕罪。”
“嗯,不知者無罪。”傳旨太監突然清了清嗓子,眼光掃了一圈衆人,最後看向季連清,冷冷的說道,“傳皇后旨意,姑娘接旨吧。”
屋裡的一干人連忙跪了下來,傳旨太監開始宣讀皇后旨意。
尖銳的嗓音盤桓在耳邊,季連清怎麼也沒想到,皇后居然要宣她進宮!!!
宣讀完旨意,傳旨太監站在原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女子,倨傲的說道,“季姑娘,領旨吧!”
季連清自從墜崖被救起之後,便改名爲季清,所以衆人都喚她季姑娘。這旨意來的太過突然,讓她措手不及!可眼前的形式,白大哥不在府裡,皇后必然是在白大哥離開的時候宣她進宮,這一趟皇宮之行,看來她不去也難了!
她定了定心神,連忙將頭磕在地上,柔聲答道,“民女領旨謝恩,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聽到季連清的回答,傳旨太監原本冷着的臉才稍有好轉,“起身吧。季姑娘即刻準備下,這就隨雜家進宮吧。”
“謹遵公公旨意。”季連清在迎香的攙扶下,緩緩起了身。
葉叔走到傳旨太監身前,笑道,“奴才們已經在前廳爲公公準備好了茶水點心,還請公公移步前廳休息一番。待姑娘準備好,即刻便與公公進宮,公公以爲如何?”
傳旨太監很是滿意葉叔的安排,點了點頭,隨葉叔去了前廳。
季連清讓迎香爲她裝扮的十分素雅,青絲在腦後挽了一個斜髻,一支木蘭玉簪輕插其中,一身藕荷色輕紗百褶裙,整個人十分低調,卻又不失清雅。
她很快來到前廳,隨着傳旨太監出了王府大門。門前早已有宮中的轎攆等候,季連清隨着傳旨太監一前一後上了轎攆,便向着宮中出發了。
她忐忑的坐在轎中,這突然來的旨意讓她措手不及,她到現在也還沒有想明白,白楓國的皇后爲什麼會突然宣她進宮。
白大哥曾經告訴過她,讓她安心在王府修養,沒有人會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以白大哥的實力,自然不會讓別人知道她的存在。可她心裡確實有些惶恐,畢竟自己身份特殊,一旦讓人查到,絕對會牽連兩國關係,所以她不得不小心……
直到轎攆停了下來,簾外傳旨太監那尖銳的聲音再次響起,她纔回過神。她忙收起心中的疑問,轎簾也在此刻被人打開。
只見宮女立在轎攆兩邊,正擡手爲她掀開轎簾,“姑娘,請下轎。”
季連清下了轎,隨着傳旨太監一起朝着皇后的寢宮走去。走了沒多久,便到了皇后的儲秀宮。
傳旨太監帶着她在殿前停了下來,回身看了她一眼,道,“你且在這裡等着,雜家這就進去通報皇后娘娘。”說完,翹着蘭花指一扭一扭的就進去了。
季連清眼角不由抽了抽,方纔見這公公還很正常,怎麼一進了宮就變的這麼不男不女了?
沒一會,便有宮女出來,領着她向殿內走去。
殿裡安靜極了,除了走路的腳步聲,她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穿過一排珠簾,宮女帶着她在一座臥榻前停了下來,“稟娘娘,人帶到了。”稟報完,宮女靜靜退到了一邊,季連清便完全暴露在皇后的眼前。
季連清跪下身,輕聲道,“民女季清,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貴體金安,千歲千歲千千歲。”空曠的寢殿瞬間迴盪着她清脆如鈴的聲音。
“擡起頭來。”一聲冷漠的聲音響起,讓季連清心裡不由一顫,雖然皇后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可聲音裡的威嚴卻震懾人心,讓人聽了連氣兒都不敢喘大了。
“謝皇后娘娘。”季連清慢慢的直起身子,緩緩擡起了螓首。皇后一開口,她已經聽出了她對她的敵意,所以才只是讓她擡頭,卻沒有讓她起身,這就代表着她必須一直跪着!
方纔在王府梳妝的時候,迎香已將皇后的大概情況告訴了她。白楓國皇帝白錦轅,娶的皇后是當朝丞相慕容閣的妹妹慕容希宸。而當今皇后,正是三皇子白洛黎的生母。如果她沒有猜錯,今日她召自己入宮,一定和白大哥有關。
直到季連清擡起頭,這纔看清皇后的長相。她的心裡微微一驚,她本以爲作爲一國皇后,應該是如牡丹般高貴清冷,卻沒想到白楓國的皇后,居然如此美豔,高貴中透着嫵媚。
她想了想白大哥那一張美的人神共憤的臉,也就不再驚訝了,原來一切都是遺傳他母妃的風華。慕容皇后雖然已是四十多歲,看起來也只不過三十出頭,可見保養的極好。
她在看皇后的時候,皇后也正在看她,冰冷的眼眸裡滿滿的都是審視。雖然她嘴角始終掛着一抹笑意,可她脣角只是勾起一絲極輕的弧度,未達眼底便消失不見了。
“姑母,這就是瀠若和您說的那個狐媚子,整日住在黎哥哥王府裡魅惑黎哥哥。姑母您一定要爲瀠若做主啊,就爲了這個狐媚子,那天黎哥哥居然罵了瀠若。”一聲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嬌柔裡帶着一絲委屈。
季連清這才發現,皇后身邊的下人都退在一邊,只有一人挨着軟榻站着。她循聲看去,當看清楚說話人,眼裡劃過一絲驚訝。居然是她——慕容瀠若!腦海裡迅速閃過那一日慕容瀠若離開時說的話,頓時她就明白了一切!
原來如此!她還在納悶,爲何白楓國皇后突然會宣她進宮呢,原來都是慕容瀠若挑起的,不然皇后在皇宮中,又怎會關係白大哥王府裡到底住了什麼女人!
季連清這才明白,原來慕容瀠若是皇宮的侄女,是白大哥的表妹,難怪那日到白大哥的府上那麼囂張!
皇后聽到慕容瀠若的哭訴,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一下,她淡淡的說道,“好了,瀠若,再在本宮這裡哭哭啼啼的,下次就不要再到儲秀宮來了。”她的聲音清清冷冷的,卻有着攝人的威嚴。
季連清心裡暗暗一驚,果然是皇后,氣場就是不一樣,只是簡單的幾句話就足以讓人提心吊膽。
慕容瀠若自然也聽出了皇后語氣裡的不耐煩,她連忙閉了口,從袖中掏出一方錦帕擦去臉上的淚水。她狠狠的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季連清,明亮如星的眼裡浮起一抹得意,哼,敢和她慕容瀠若作對,今天看皇后姑母怎麼修理你!
季連清心裡又是氣氛又是好笑,她無奈的嘆了口氣,想起慕容瀠若那日離去時憤怒的眼神,知道今日自己怕是不好過了!女人一旦嫉妒心起了,怕是什麼都會不管不顧了。
“你叫什麼名字?”皇后依然是懶懶的靠在美人榻上,一襲華貴的大紅色華服在她身後鋪散開去。
季連清忙答道,“回娘娘,民女季清。”
皇后擡手縷了縷身前的碎髮,塗滿蔻丹的手指在日光的映射下,如血般殷紅,閃耀着冷豔的色澤,“聽說你一直住在黎兒的王府?”她的聲音依然清清冷冷,聽不出任何情緒。
可季連清卻對這個問題起了警惕之心,越是看不出情緒,越是隨時殺人於無形!她知道,自己只要有一句話說錯,今日必然走不出這皇宮大門!
“回娘娘,民女一個月前遭遇歹徒搶劫,將民女所有的財物全部一搶而空,還欲置民女於死地,幸虧王爺恰巧路過,這才救了民女的性命。只因民女當日受傷太重,王爺救下民女時,民女已昏迷不醒,王爺無奈,只有將民女帶回王府修養。民女這纔在王府住下。”
說到這,季連清突然又磕下頭,整個身子伏在地面上,“皇后娘娘,王爺對民女有救命之恩,民女自知身份卑微,根本不敢妄想。只因民女身體自小就差,這次又受了重傷,纔在王府住的時間久了。娘娘請放心,民女出宮後,會立馬離開王府,也好斷了外面對王爺無端的詆譭。”
季連清一番話說完,額頭和後背早已沁滿了汗水。她知道如果她一旦回答的不合皇后心意,皇后必然會發怒。而且,她也確實說的是實話,她確實已經準備離開白大哥的王府,這次倒是一次好機會。
季連清一席話,倒讓皇后很是滿意。跪在面前的女子,沒有一般閨閣女子的矯揉和膽怯,見到她居然也是不卑不亢,即使在她問話時,也能保持頭腦清晰,拿捏有度,她的心裡不由對季連清有了一點賞識,果然是個聰明的女子,輕輕一點就能明白她的意思,難怪黎兒會上心。
“你倒是個聰明人。想必你也清楚黎兒是什麼身份,本宮自然也是聽了一些不該聽到的話,所以才命人宣你進宮。本宮也喜歡和聰明人說話,既然你心裡明白,那你應該明白怎麼做。”
“回娘娘,民女謹記皇后娘娘的教誨。”
皇后對季連清也沒有完全放心,直到季連清答完話,她也一直未讓季連清起身,一是爲了給她一點教訓,爲當日瀠若所受的委屈出口氣,二則也是想看看她的耐心,看她的淡定是否都是裝出來的。
慕容瀠若眼見着皇后沒有準備進一步懲罰季連清,心裡憤憤難平,她好不容易求姑母宣季連清進宮,就是希望姑母能好好教訓一頓她,沒想到三言兩句就被她躲過了,如今只是小小的罰跪,如何能泄她心頭之恨。
她恨恨的瞪了一眼季連清,剛想在皇后面前再加幾把火,就看到宮女急急的走了進來,低聲稟報道,“娘娘,太子殿下來了。”慕容瀠若只有默默的忍住,不過她心裡早就想好了,等這女人出了皇宮,從黎哥哥府裡搬了出去,她一定不會放過她!
一聽太子殿下過來,退在一邊的下人立馬走上前,扶着皇后從美人榻上起身,爲她穿好錦靴,背後墊上靠墊,一切收拾妥當,皇后才冷冷的開了口,“讓他進來吧。”
此時的季連清依然跪着,整個人都趴在地上,皇后似乎已經忘記了這個人,也沒有讓她退下去。
只是,她的心裡不由好奇,皇后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冷漠,似乎並很不歡迎馬上要來的人。
季連清只聽到身後珠簾發出了清脆的響聲,然後一雙繡了雲紋的墨色錦靴便出現在身邊。她雖然低着頭,看不清來人的長相,可那人只是在自己身邊一站,她便感覺到了一股銳利的寒氣,殿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波雲詭譎。
白洛煜停在季連清身邊,他並沒有看腳下的女子,主子懲罰自己宮裡的下人,他見得太多了,“兒臣向母后請安。”優雅的聲音,語氣清淡如風,卻藏不住他泰然自若的語氣裡天然的王者風威。
季連清乍一聽這聲音,覺得有些耳熟,感覺在哪裡聽過這個聲音。不過她怎麼可能見過白楓國太子,一定是自己跪久了,精力有些不濟了。
“瀠若向太子哥哥請安。”慕容瀠若對着白洛煜盈盈一拜,嬌柔婉轉,沒了方纔的任性,整個人看上去溫柔了許多,有一種大家風範的端莊和溫婉。
白洛煜輕輕掃了一眼慕容瀠若,淡淡一笑,便不再看她。
皇后眼裡極快的閃過一絲厭惡,可開口的話,卻依然帶着三分關心,讓人聽不出真假,“煜兒今日怎麼想起來本宮的儲秀宮了。”
“兒臣聽聞母后近來身體不適,特來看望母后。不知母后現在感覺如何了,是否已讓宮裡的御醫爲母后診治過?”白落煜的語氣裡,濃濃的都是擔憂,季連清一邊聽着他們的對話,一邊在心裡想,這太子還挺孝順的。
皇后聽聞,淡淡的笑道,“都是小事,本宮這是老毛病了,一到了夏日就全身乏力。本宮已經習慣了,煜兒不用掛在心上。”
白洛煜一聽,原本掛着笑意的臉上立馬變了顏色,他突然看向殿內一衆下人,厲聲呵斥道,“你們是怎麼做事的?皇宮鳳體欠佳,你們這些狗奴才就是這麼伺候主子的嗎?居然不去爲皇后請御醫診治,要是出了問題你們擔的起責任嗎?”
下人們一聽太子殿下突然發怒,嚇得趕緊跪地求饒,“奴才知錯了,奴才知錯了,求太子殿下贖罪。”
皇后倒沒想到白洛煜居然當着她的面責罵起她的下人來,理由看上去合情合理,可只有她知道,他根本就是故意的!一想到這,皇后心裡頓時火冒三丈,她的手在袖中緊緊握着,身子也微微顫抖起來。
可表面上,她依然掛着淡淡的微笑,“好了煜兒,本宮的身體,本宮自己最清楚。”鳳眼掃了一圈跪在地上的奴才,道,“都起來吧。”
白洛煜原本嚴肅的面容,立馬又恢復了最初的溫雅,讓人根本掌握不清他的情緒。既然皇后自己不追究,他也沒必要再執着,“母后,您就是太宅心仁厚了。兒臣府中有幾味珍貴的藥材,是兒臣前段時間出去遊歷所獲,兒臣回府後立馬派人給您送來。”
跪在地上的奴才得了皇后的旨意,都起了身,偌大的寢殿,立馬又只剩下季連清一人跪在地上孤獨的身影。
而白洛煜這時,才突然發現腳邊居然跪着一人。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子,不禁有些好奇,“母后,這裡怎麼還跪着一個奴才?”
皇后不動聲色的瞧了一眼季連清,她這份沉穩淡定,倒是讓她也吃了一驚,“這奴才今日做錯了事情,本宮罰她跪一上午不準起。”
慕容瀠若見狀,立馬在一邊點點頭,“是啊是啊,太子哥哥,這奴才今日惹了皇后娘娘生氣。”
季連清靜靜的跪在一邊,也許是跪久了,膝蓋處漸漸有了痛意,雙腿也越來越麻,如果皇后再不讓她起身,她的膝蓋估計就要廢了。膝蓋處的刺痛一點點向她襲來,細密的汗水睡着她的側臉一點點向脖頸深處滑去。
白洛煜將視線從季連清身上收回,深邃如海的眼底劃過一絲寒芒,季連清只覺得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如寒冰,好似瞬間能將自己冰化。
“母后鳳體最重要,這種小事,就交給兒臣去辦吧。既然她惹了母后生氣,兒臣必然要替母后好好懲罰她。”說完,不等皇后開口拒絕,他便擡了擡手,站在殿外的人立馬走了進來,一左一右拖着季連清就要往外走。
“煜兒……”皇后剛開口要拒絕,就被白洛煜打斷了,“母后,兒臣就不打擾您休息了,兒臣告退。”說完優雅的轉身,緩緩的向外走去。
殿內隱隱流動着怒火,下人們都丟着頭,這個時候稍微做錯一點事,必是逃不了一頓責罰的。
皇后原本掛着笑意的臉,在白洛煜走後,徹底粉碎的支離破碎。她的眉頭緊緊鎖着,好似一團烈火在眉心飛舞,鳳眸犀利如刀,生生能將人凌碎。纖細的手緊緊握着榻邊的扶手,好似要將手裡的檀木化爲灰燼,整個人因爲憤怒而格外猙獰,方纔的漠然氣質瞬間煙消雲散。
“白洛煜!”她一字一字的咬出這三個字,恨不得將此人握在手裡狠狠的撕碎。這一刻,所有的仇恨撲面而來,她想起了那個賤人,那個奪去了她這一生幸福的賤人。她不明白,皇上爲什麼心裡只有她,就連他們的孩子,皇上也立爲太子。她慕容希宸,到底哪一點比不上那個賤人!她死了,她的孩子又來和她作對!
“姑母。”慕容瀠若輕輕的喊了一聲,她從未見過姑母發過這麼大的火,姑母的臉上寫滿了憤怒,還有她看不明的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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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人,本宮絕對不會讓你一直張狂下去!”皇后鳳目裡一片森寒陰冷,如幽暗森林,好似瞬間能吞噬了世間的光明。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親愛的們猜猜,太子白洛煜,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