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映月剛開口,季連清假裝生氣的瞪了她一眼,勾着脣笑道,“嗯?映月叫我什麼?”
映月吐了吐舌頭,連忙改了口,“公子,您以後就是映月的公子,映月就是公子的書童,公子是大少爺的弟弟。”
季連清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笑道,“嗯,記住了,以後不允許叫錯了。”
映月立馬乖乖的點了點頭,這才問道,“公子,我們不是說和昇王一起回嶧城嗎,爲什麼我們都啓程這麼久了,也還沒有看到昇王的馬車啊?”
季連清聞言,也疑惑的看向季連朗。雖然她極不情願與西鑰昇一起,可這其中的厲害關係她自然明白,今晨出發的時候,大哥並未提及他們在哪裡與西鑰昇會和,所以她也就忍住沒問。只不過,這一路一直沒有看到西鑰昇的影子,不知爲何,她的心裡卻涌上了一絲淡淡的失落。
季連朗看向季連清,見她表情淡淡的,說道,“楓城內人人都知昇王是西流國派來的使者,爲了避人耳目,我們商量之後決定先分開啓程,今日辰時四刻在楓城外的百里亭會和。”
“奧,原來如此啊。”映月偷偷瞄了一眼季連清,看到她嘴角漸漸浮起的笑意,心裡也就放心了許多。小姐一路上有點魂不守舍,經常偷偷的看向窗外,如果她沒猜錯,小姐肯定是在看昇王什麼時候出現。
季連朗眼底劃過一絲黯然,閉上眼睛沒再說話。
馬車剛駛出楓城,離百里亭還有一段距離,卻突然停了下來,轎外傳來墨緊急勒馬的聲音,“吁吁籲……”
季連朗臉色一變,隔着車簾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墨低低的聲音從轎外傳來,“是白洛煜。”
聽到“白洛煜”三個字的時候,季連清心裡一驚。
“怎麼辦,公子?”映月焦急的問道,沒想到半路會有人來攔車。季連清輕輕的拍了拍映月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擔心。
她擡眸看向季連朗,兩人的目光皆帶着震驚與警惕。
季連朗低聲說道,“清兒,你在馬車上等着,大哥去去就回。”說完,便準備掀開車簾出去。
季連清立馬拉住了他,搖了搖頭,“大哥,白洛煜肯定是知道了我要走的消息,纔會在這裡等着。怎麼說他對我曾有過救命之恩,我如今要離開,也確實應該和他說一聲再見。”
季連朗心知白洛煜今日要是見不到清兒,怕是絕對不會讓他們輕易離開。猶豫了片刻,他終於坐了下來,叮囑道,“清兒,那你一定要小心,速去速回。”
“大哥放心,清兒自有分寸。”說完,她掀開車簾,緩緩走了出去。
迎面吹來的風帶着泠冽的寒氣,季連清突然從暖和的馬車裡出來,頓覺寒意侵體,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白洛煜身着一襲玄色錦服,正背對着她站在前方。盛滿風的雙袖在風中發出了獵獵的響聲,撲簌簌給人一種清冷的寒氣。
季連清平復了心緒,終於擡起腳,一步一步朝白洛煜走去。
她走到白洛煜身旁,輕輕的向他福了福身,動作優雅從容,“民女參見太子殿下。”
“起來吧,今日沒有太子,只有慕冰天與季清。”白洛煜優雅的轉過身,飄渺的目光慢慢收回,緩緩的落到了季連清絕美動人的容顏上。他一直知道她是極美的,自從在船上見到她的第一眼,他便知道,只是,每一次看到她,他的心還是忍不住輕顫,像是心跳漏了一拍。
只是在看到季連清的打扮後,他先是愣了一愣,隨即瞭然的笑了。從來只知她女子的傾城之姿,卻原來她男子裝扮的樣子也是如此的英姿風華,讓人看一眼便再也無法忘懷。
就像船上見她的第一眼,永遠鐫刻在了他心間,此生怕是都揮抹不去……
“謝太子殿下。”季連清緩緩的直起身,擡起雙眸看向眼前的人,“太子殿下乃萬金之軀,民女只不過是一介草民,以前是民女不懂事,多有冒犯,還請殿下恕罪。”自從知道他是白楓國太子的那一刻,他便再也不是那個慕大哥了。慕大哥,永遠只活在船上那段時光的回憶裡。
白洛煜水墨一般的瞳眸裡閃過一絲落寞,精緻涼薄的脣角一抹笑意帶着淡淡的寂寥,他淡淡的笑道,“此刻我只是慕冰天。”他的語氣很輕很淡,卻讓人無法拒絕。
他將目光從季連清臉上移開,靜靜的看着遠方連綿的山脈,清淡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山谷間悠悠傳來,飄渺而又輕幻,“我十五歲那年,父皇便送我離開了皇宮,去向一位高人學習,從那以後,我便很長一段時間生活在深山裡。後來有一日,師傅告訴我,說我該學的都學完了,是時候去大千世界遊歷,我便又一直在各地遊歷學習。慕冰天,便是那段時間的名字。”
季連清淡淡打量了白洛煜一眼,清冷疏離的雙眸裡,涌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她突然覺得,那個與她在船上相處了快一個月的慕冰天,回來了。
她垂下眼眸,垂落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緒,似乎隔了很久,她才終於開了口,“慕大哥,你今日是來爲清兒送行的嗎?”
白洛煜在聽到那一聲“慕大哥”時,幽邃的眼底突然涌起一絲喜悅,瞬間吹散了眼中原本的落寞,他挑了挑眉,笑道,“當初你是跟着我來到的楓城,今天你要離開這裡,我自然應該來送送你。”
季連清靜靜的看向遠方,與他並肩而立,秋風陣陣吹過,帶着一絲秋日清冷的涼意,她的思緒也像是被風吹到了在船上的那段時光,他們每日對弈吟詩,不談家國只談愜意人生,現在想來,竟像是一場飄渺的夢一般,悠遠而又那麼不真實。
“慕大哥,若沒有你,清兒怕是早已葬身海底了,謝謝你。”這份恩情,她會永遠銘記在心。
白洛煜沒有答話,而是從懷中掏出了一塊玉佩,他將玉佩遞到季連清面前,說道,“這塊玉佩,既然我當初把它送給了你,它便只屬於你。”
墨色的玉佩在日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澤,垂落的流蘇在風中輕舞身姿。季連清只是看着他,並沒有伸手去接玉佩,“慕大哥,當初你把它送給我,是怕我在楓城遇到麻煩。而今天,我就要離開楓城,這塊玉佩也應該物歸原主了。”
“就當是你我曾經相識的紀念,清兒,我希望你能收下它。”收下了它,至少會有一樣東西提醒她,她曾經與慕冰天,有過短暫而美好的回憶。至少可以讓她,永遠都不會忘記他……
他的目光如山水般悠遠,眸中星星閃爍的光芒帶着希望的碎片,他就像是在船上那些日子裡一樣,眼神不含任何雜質的望着她,是發自心底的真誠與澄澈。
季連清知道這一刻,自己拒絕不了他。她緩緩擡起手,接過白洛煜手中的玉佩。玉佩染上了秋日的涼意,隔着肌膚絲絲滲透進她的手心。
白洛煜脣角漸漸漾開一抹笑意,他的笑容不似白洛黎那般帶着魅惑人心的妖嬈,而是溫潤似水般輕柔,如春風般輕拂過心間。
他淡淡的問道,“清兒,你後悔當初隨我一起來到楓城嗎?”他的聲音裡有着難以察覺的嘆息,像是在問季連清,又像是在問他自己,他後悔當初救下她,帶着她一起來到楓城嗎?
季連清搖了搖頭,翦水秋眸裡氳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清兒只知道,是慕大哥,在我在迷茫無助的時候,給我指了方向。”
白洛煜只是靜靜的看着她,沒有再說話。也許是隔的近了,他隱約聞到了淡淡的橘荷清香,他記得這個味道,在船上的時候,他便知道這是屬於她的清香。
終於,他還是說出了道別的話語,“我就送你到這裡,一路小心。”
季連清點了點頭,“慕大哥,再見。”她緩緩的轉過身,朝着與白洛煜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的離開。
“清兒,對不起。”白洛煜的聲音在她身後突然響起,像是極力在壓抑某種感情。
季連清嘴角的弧度漸漸的舒散開去,她知道他在爲什麼事情道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她不過是他路上的一枚棋子罷了。她停住了腳步,卻沒有回答他。
“若是再相見,我還是你的慕大哥嗎?”他的聲音很輕很低,像是水中漾起的漣漪,風一吹便輕柔的散了。
季連清眼前彷彿被一層薄薄的霧氣縈繞,看着不遠處正焦急等待的墨,輕聲的答道,“不會再相見了。”她擡起步伐,堅定的朝着屬於她的方向走去。
望着季連清越來越遠的背影,白洛煜嘴角漸漸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意,悲愴而又淒涼。即使再相見,他與她,隔着的已不是過往的歲月,還有家國。
也許變的人始終是他。從太子府夜宴那一晚,他的有心利用,他與她,便再也不是不慕冰天與季清了。
心底深處像是有一處空了個洞,空虛的讓他驚慌。他擡起手撫上心口,感受那一下一下空蕪的迴響。
守在馬車邊的墨看到季連清回來,忙迎上前,擔憂的問道,“小姐,你沒事吧?他有沒有爲難你?”
季連清微微笑道,“沒有,墨,我們走吧,不要耽誤了時間。”
墨點了點頭,扶着季連清上了馬車。
馬鞭輕揚,飛揚的馬蹄帶起一圈一圈的塵土,朝着楓城外快速的飛奔而去。
馬車上,季連清輕輕的摩挲着手中的玉佩,看向季連朗的笑意有些苦澀,“大哥,這塊玉佩……”
季連朗寵溺的笑了笑,“清兒,你不用想太多,這不過是一塊普通的玉佩罷了,以後收好別讓人發現就行。”
“嗯,大哥放心,我會小心。”季連清輕輕的舒了口氣。
馬車繼續行駛了半個時辰,終於到了百里亭,而西鑰昇,早已在百里亭外等着了。
季連清並未下車去見西鑰昇,而是季連朗前去與他商量回程的路線。掀開車簾,她看到西鑰昇與大哥正站在西鑰昇的馬車邊低低交談。
西鑰昇今日穿了一件水藍色冰絲錦服,表情淡淡的,嘴角掛着若有若無的笑意,整個人看上去十分飄灑軒逸。
正當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流連之際,他突然側過臉,轉眸看向她。兩人目光乍然相遇,季連清像是做賊被人發現了般心虛,慌忙的放下車簾,躲在了車簾後。
她慌亂的閉上眼,一隻手輕輕拍打着狂跳不止的心口,她是怎麼了,怎麼一遇到他,就會做一些不能控制的事情呢……
“妖孽……”季連清低聲罵了句。
映月疑惑的看向她,“咦,小姐,誰是妖孽?”
季連清忙擺了擺手手,努力將那人從腦海裡揮走,“沒什麼。”
一切商量完畢,西鑰昇與季連朗各自回到馬車上,剛準備啓程出發,身後的樹林裡傳來一陣急促有力的馬蹄聲。聽聲音,像是朝他們的方向而來。
“清兒,等等,清兒……”一道焦急的聲音從樹林裡傳來,轉眼間,來人已經穿過樹林,來到了百里亭外。
白洛黎快速的跳下馬,朝着馬車飛快的奔去。他跑到西鑰昇馬車前,看到馬車外坐着的修染,憤怒的瞪了一眼西鑰昇,轉身朝着另外一輛馬車奔去。
他的手還未碰到車簾,便被墨無情的擋在了馬車外。
白洛黎還未開口,季連清的聲音便從馬車裡傳來,“墨,不得對黎王無禮,退下。”
墨得到指令,恭敬的答了一聲“是”,便退到了一邊。
季連清掀開車簾,緩緩的下了馬車。她本是讓迎香等她離開之後再將那封信送去給白大哥,這樣即使他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也追不上他們。卻沒想到,終究還是被他知道了。
季連清走到白洛黎身前,輕輕的叫了一聲,“白大哥。”
白洛黎很顯然是一路狂追而來,他的髮絲被風吹的有些凌亂,一縷長髮從身後散開,散落在臉側,臉色蒼白如雪,他走上前,顫抖着雙脣,艱難的問道,“清兒,不要走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白一句“清兒,不要走好嗎”,我的心都化了……到底走不走呢……可是,只有清兒走了,你才能是我的啊,吼吼吼~~小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