煥月?我被這老氣橫秋的小和尚出口的那文縐縐的一通話繞得一陣暈,宿醉帶來的昏昏沉沉間只聽懂一句“有無空房”,便忙如小雞啄米一樣點點頭,“有、有、有。”
他扭過臉來,雙頰上的暈紅尚未消褪,我看向他的眼神更加熱烈,原來還是個板着張粉嫩嫩的小臉蛋還容易害羞的小和尚!真想趁着酒勁伸出鹹豬手摸兩把呀……
“施主……”
我下意識地截過他的話,拍着胸脯自我介紹道,“哦,我叫杜若,小和尚……呸,阿彌陀佛,小師父你喚我阿若就好。”
那個名作“煥月”的小和尚又是尷尬地一聲輕咳,“那麼請問這位阿若施主……貧僧可否能進去了?”
……原來是會錯了意,而我這也才意識到還直愣愣地堵着他在門口吹冷風,忙側身讓道,“噢噢噢!煥月小師父,快進來吧進來吧。”
大概是我的錯覺罷,爲什麼我感覺這看起來純良無限的小和尚剛纔似乎……對我翻了個白眼?
辦好了入住手續後,我領他上樓去認房,然而不知是否是我最近太過疑神疑鬼,抑或是酒醉眼迷離看不清,只見得煥月在路經桑枝房前時腳步似乎微微一滯,但隨即又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想過後我又暗罵自己無知,就算他們認識,桑枝尚未出門,他怎麼可能隔着門便感知到桑枝在哪一間房?更何況,這還是一個跳出紅塵不染俗物的小和尚。
他迴轉過身來,微蹙起眉頭,淡淡地催促道,“施主,可否領貧僧進去了?”
我忙應着追上去,撥出鑰匙開啓了房門。
廂房白日裡已經收拾得很乾淨,我只幫忙點燃了燭臺,告知了剩餘蠟燭和茅廁的所在便功成身就地準備退下,他雙掌合十道過謝後正要關門,突然又“吱呀”一聲大開起門來,對正欲回房的我不明不白地補了一句,“阿若施主,那個,貧僧今年已經二十又一了,大概比施主你要大些,所以以後喚貧僧時,可以不用再加個‘小’字了。”
“啊……咦?!”我愣愣地看着他那稚嫩的臉龐,差些把手上端着的油
燈打翻,來不及消化這消息給我帶來的衝擊力,迷迷茫茫之間只覺得深夜這麼站在人家房門前似乎很是不妥,於是最後便只隨着雙手合十還了個禮便匆匆跑走了。
我覺得我大抵是酒還沒醒……
回去途中路經桑枝房間,我下意識地隨意望了眼,裡頭的桑枝驟然開啓了門,輕聲向被這動靜嚇得魂飛天外的我問道,“可是有新房客住進來了?”
我撫着胸口,驚魂未定,“是,是,怎麼了?”
桑枝斂下眼來,低低自言自語了句“果然”,便擡起頭笑着對我說道,“沒事,只是聽到了動靜便順口來問問,我歇息去了。”說罷便砰的一下,直直地關上了門。
這回好了,如今即使那廝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兒,也難以阻止我把白眼翻到天上去的衝動了。
二日清晨,我正在樓梯灑掃,順便怨念地朝門口單方面談笑風生的桑枝唰唰飛去兩把小眼刀,忽的聽聞“吱呀”一聲,是房門開了的聲音,我擡頭隨着聲響方向望去,正是煥月。
他衣裝齊整,面容肅穆,腰間倚着二樓的雕花闌干,居高臨下地望着門口的桑枝嬌聲與面癱的小黑撒嬌,乍然開口說了句,“不知廉恥。”
看來這副纏綿的場景顯然不對這位童顏小和尚的胃口……我心裡暗忖着約莫以桑枝那如何揉捏也笑意晏晏的性子大抵是會忍耐下來的,再不濟也只是輕斥幾句便了,然而卻沒想到她聽到這話的下一刻居然便怒氣衝衝地掀了身前的桌子,很是火冒三丈,“你說什麼?有本事再說一遍!”
我被這巨大的聲響給唬了一跳,突然覺得今日他們兩人的狀態似乎都有些不大對,正想讓煥月別再出言不遜了,卻見他漲紅了臉,硬生生地從嘴裡重新一字一頓地逼出來四個字,“不、知、廉、恥。”
氣氛一下子劍拔弩張開來,他們一上一下,兩兩對峙着,望向對方的眼神裡似乎便藏着一片刀光劍影,稍微接近便要讓人血肉橫飛粉身碎骨。
“喲,那這位‘最知廉恥’的出家人,你可有聽說過‘非禮勿視’?”一向對待我的怨氣沖天時都抱
着視而不見的態度的桑枝,在對待煥月時卻顯得出奇的咄咄,“心中有什麼,看到的便都是什麼,這道理向來您應該比我明白罷?我只不過是跟旁邊這位小哥兒說會話,怎麼在一向慈悲爲懷的您的口中就成了‘不知廉恥’了?可想而知您的心裡可都裝了些什麼骯髒玩意兒!”
煥月氣極,我離的他近,聽到他連牙齒都咬得在“格格”發顫,“你……”
桑枝復賭氣一般地踢了踢地上的碎瓷片,發出“刺啦”的聲響,她低頭睨着地上的一片狼藉,驟然冷笑了一聲,語氣愈發尖酸刻薄起來,“我什麼?可是又要說我‘不知廉恥’了?呵,這位師父還真是把自己當一回事,您要宣揚人間大道何不去那勾欄院裡好好開講,看那些姑娘們會不會被你的高尚情懷而感動,跳出泥淖重新做人,瞧啊,您的時間多寶貴呀,便自顧自地做您的得道高僧白蓮花去吧,留下我這個‘不知廉恥’的自甘墮落便好,您還真不用再來理會我這種小角色……反正,您不是從來都這樣嗎!都已經有一次了,也不怕再多做一次!”
他們之前竟是認識的?!聽來似乎還有過什麼深仇大恨一般。
煥月縱是佛法再高深,精通再多深奧的佛理,但在與人,且是與女人辯駁這一方面上顯然還棋差一着,這時被桑枝一通顛來倒去卻聲勢浩大的搶白過後只被氣得全身發抖,白着一張臉,從鼻子裡冷哼了一聲便怒氣衝衝地轉身走了。
我不經意撇過桑枝的臉,未曾想她的面上卻無一點贏了後得意快感的情緒,只是失神地看着煥月離去的方向,潔白的貝齒緊叩着下脣,幾乎要咬得沁出血來。
我甚少見過桑枝這樣失魂落魄的神情,上前幾步正要去詢問怎麼回事時卻見她蒼白着臉,口中低聲重複念着什麼話,便轉過身去,扶着桌子跌跌撞撞地也走了。
兩位主角皆無影無蹤了,我只好疑惑地問剛纔在桑枝那邊的小黑,“小黑,你有沒有聽見,桑枝她剛纔嘴裡唸叨的是什麼?”
小黑看了看我,沉吟了一番,才慢悠悠地一字一頓重複道,“她在說,‘不是這樣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