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沉,獨有一片嫣紅,落目處,層層宮殿的檐角都沐浴在這片紅光中,迎着金黃的琉璃瓦,有一種孤寂的莊嚴。
沈蘊卿斜倚在迴廊中看着最後的落日,心思飄忽。
這皇宮是她的家,可也是她最想逃離的地方,如果沒有這些至親至愛的人支撐着,她一天都不想在這裡呆下去。
煙波流轉中,剛剛走了的鄭內侍又退了回來:“殿下,這會子淑妃娘娘也去御書房了。”
“這下可熱鬧了。”沈蘊卿突然就笑起來。
聽說從瑩妃進宮開始,皇帝就再也沒有去過馮淑妃那裡。
以前是有蕭貴妃壓着,現在又多了個瑩妃,連一個月一兩次的侍寢都失去了機會,也難怪馮淑妃這麼急赤白臉的去找皇帝。
幸虧她有個能掙軍功的好兒子,否則,這淑妃也做的不安穩啊。
只是她這個兒子太過傲慢,一旦對上了,就不能留。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
沈蘊卿笑道:“讓人看着馮淑妃出來的表情。”
“是。”鄭內侍點頭,接着又磕頭道:“奴才還要謝謝公主的大恩。”
“你都知道了?”
“是,奴才的母親得了那樣重的病,如果不是公主去找人安排,還不知道要怎麼樣呢。還有弟弟,也謝謝公主給他謀個差事,否則,真的是窮途末路了。奴才就是因爲家裡窮,才進宮伺候主子們。前些年攢了些銀兩,誰知父親病了,銀子都看病買藥,卻也沒有留下父親。弟弟又小,母親也是三災八難的,我的那些供奉銀子都貼了家用。誰知天有不測風雲,母親又得了只能用錢養着的癆病,那些供奉銀子也有限,我還以爲救不活母親了呢。多謝公主,多謝公主啊。”鄭內侍說着,又淚眼婆娑起來。
沈蘊卿起身拉他起來,道:“好了,起來吧。你掌管着昭陽宮,怎麼也算是個掌事,家裡竟窮成那個樣子,可見你爲人真誠。我喜歡真誠而忠心的人,自然也願意幫你,讓你無後顧之憂。”
打發了鄭內侍,紅醉道:“鄭內侍,也怪可憐的。”
“是啊,他從小進宮,人也機靈,那幾年我病着,他是可以換個好差事的,他卻留下來沒走,也是難得。”
主僕兩人說着說着就進了屋子,紫影與青岫早已布好飯菜,沈蘊卿見晚膳清淡可口,也多吃了半碗飯。
因爲下午睡了一會,這會還不困,沈蘊卿就拿了本醫書,歪在貴妃塌上翻看着,不一會,鄭內侍進來道:“馮淑妃剛纔就從御書房出來了。”
“神色如何?”
鄭內侍有些想笑,卻忍了下去:“臉拉的很長,很不好看,下臺階的時候,還差點踩空了摔下去。”
“嗯,知道了。”
果然沒有猜錯,這是馮淑妃撞倒了槍口上。
今天先有蕭貴妃的施壓,後有張修儀的哭鬧。父皇是真心的疼愛那瑩妃,馮淑妃去真的是不會討到什麼好。
不過這事,她與母后是不會插手的。坐山觀虎鬥,不管留下誰,母后都不會受到影響。
但看這情形,估計張修儀的孩子沒事,瑩妃也不會受多大的懲罰。
幸虧,當時讓魏貴嬪多了句嘴,讓瑩妃知道,原來這宮中也不都是排斥她的人,比如還有魏貴嬪,能替她說句話。
埋下的這條線,不知在以後會不會用到。
沈蘊卿在心裡算計着事情,手中的茶杯還沒有端起來,就聽見外面一陣的疾跑聲,鄭內侍皺了眉頭,見進來的是自己的小徒弟張英,便罵了一句:“在公主面前也這樣火急火燎的,規矩呢?”
那小內侍擦着汗,一臉的惶恐,見到自己的師傅訓斥自己,慌忙跪下賠罪。
沈蘊卿見他這樣,知道是發生了事情:“怎麼了?慢慢說。”
“張……張修儀,小……小產了。”
“啊?”紅醉與紫影在旁邊嚇的捂着嘴巴,叫了一聲。
沈蘊卿猛的一激靈,探身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說,張修儀吃過晚膳就嚷着肚子疼,她貼身的宮女見她不太好,就去請太醫,可是,太醫還沒有到,張修儀已經疼昏了過去。等到再看的時候,孩子已經沒了。皇上、皇后和高位的妃子都趕過去了。”
沈蘊卿急急的吩咐:“更衣,去景豐宮。”
那邊紅醉與紫影早已捧過衣衫,伺候她穿上,鄭內侍也去外面穿了轎攆,一行人,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趕到了景豐宮中。
張修儀居住的蔓華軒的外面與裡面已是好多人,加上小產後淡淡的血腥味,本來不大的屋子中更顯擁擠。
太醫正跪在地上回話:“陛下,張修儀是保住了,只是孩子……”
“今天中午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這樣了呢?”皇帝已經盛怒到極致。
太醫顫抖的回道:“修儀的胎象不穩,剛剛把脈,似乎還有受到驚嚇的刺激,這才導致了滑胎。”
沈蘊卿一聽就聽出了毛病,女子懷胎受到驚嚇,當時會有反應,剛纔進來的時候,她可聽說,張修儀吃過晚飯就沒出過這個屋子,何來的驚嚇?
難道是指今天上午瑩妃的事情?
想到這裡,沈蘊卿瞟了蕭貴妃一眼,只見她正問道:“好好的,怎麼就會受了驚嚇呢?雙丫,你主子,今天都做了些什麼?”
那雙丫是張修儀的貼身宮女,此刻跪在地上哭泣道:“主子,自從懷孕都一直很注意,今天上午去賞完荷花,就一直呆在屋子中,何曾有過什麼驚嚇啊。”
皇帝聽了,眉頭鎖的更緊。
屏風後面轉過一個小宮女上前道:“修儀醒了,要拜見皇上。“
皇帝趕忙起身,轉過屏風向內室走去。
幾個位高的妃子也跟着進去,見張修儀本來俊俏的臉上,已經一片慘白,連眼睛都是勉強的睜着,只有嘴裡在不斷的呢喃:“陛下,陛下,必是今天瑩妃害的我動了胎氣,失了咱們的皇兒啊。”
到底是失了孩子,皇帝就算不太寵愛張修儀,此刻的眼中也滿含關切:“你不要激動,安心養身子,朕會給你個交待。”
“謝皇上。”張修儀哭的如雨打梧桐,淅淅瀝瀝。
而此時一衆的嬪妃都露出了某種刻意掩蓋卻已經掩蓋不住的笑容。
皇帝站起身來,看着一衆人,揮揮手:“都出去吧,在這裡吵的修儀不能好好休息。”
嬪妃們紛紛跟在皇帝的身後,來到正屋,皇帝另吩咐道:“去把張太醫請來,朕看她給昭陽看的好,讓他好好的調理張修儀的身子,朕在這裡等着,快去請了來。”
乍一聽到這個名字,沈蘊卿已然皺了眉頭。命張太醫給張修儀看病,這是皇帝無意的還是有意的呢?
皇帝既然說要等,大家也不敢說走就走。沈蘊卿想了想,出來拉着一個相熟的小內侍,低聲問道:“剛纔父皇來這裡之前,在哪裡?”
“回殿下,皇帝陛下是從熙瑩宮過來的。”
沈蘊卿點點頭,示意跟着的紅醉賞了他些銀子,豁然明白,皇帝爲什麼要請張太醫了。
既然是從熙瑩宮過來的,那麼,張太醫是西齊的人,瑩妃必然知道。瑩妃難道早已料到,會有今天這麼一出,纔在皇帝的耳根下種了種子嗎?
再者,難道張太醫來了就會把案子給翻過來?
突然就想到剛纔她懷疑的問題,明明動胎氣是上午,可爲何直到傍晚才發生小產的事情?這裡真的有其他的原因?
還有,瑩妃既然知道張太醫是西齊的人,自然也知道陸承靄是西齊的王爺,這麼多西齊的人滲透進嘉和的皇宮,到底是何居心?
更何況,現在看來,如真是瑩妃對父皇說了什麼,那麼她還真是料事如神,聰明的緊啊。
這樣的人物,留在這裡,終究不是好事。
思緒千迴百折,總感覺到有一根線,穿梭其中,卻又找尋不到。
正自思量,便見小內侍引着張太醫進到景豐宮內,沈蘊卿站在門口對着張太醫道:“快點進去吧,父皇可等久了。”
“是。”
此時的屋中除了必要的人外,地位低點的,都讓皇帝給打發了。
張太醫依照皇帝的指示,隔着簾子把了脈,出來回話道:“陛下,張修儀雖然滑胎,但幸好發現的及時,胎兒沒有保住,可大人的身體還好,只要好好調養,會很快好起來的。”
皇后鬆了一口氣:“那就好。如果以後誰再有孕,必萬萬不能再動了胎氣。”
張太醫微微的一愣,遲疑的開口:“張修儀,似乎不是動了胎氣而引起的小產。”
“怎麼可能?”皇帝脫開而出:“剛纔診的確實是動了胎氣啊。”
沈蘊卿的心中漸漸的撥雲見日,鳳眸掃過一衆嬪妃的臉,只見蕭貴妃從張太醫進來,就微微的有些不自在,而此刻聽張太醫開口,更是臉色變白。
果然有問題。
沈蘊卿只管冷眼旁觀這一切,見張太醫匍匐在地:“怎麼會是驚動了胎氣呢?明明是滑胎的藥物所致。”
“你胡說!誰敢給張修儀服用滑胎的藥物?剛纔可是千金聖手劉太醫把的脈!”蕭貴妃厲聲喝道。
“微臣不敢有所隱瞞啊,皇上,皇后娘娘,敢問,今天是什麼讓張修儀動了胎氣?”
皇后似乎也覺察到不對,緩緩開口:“聽張修儀貼身的宮女說,只有上午的時候摔了一跤,當時讓經驗豐富的嬤嬤看過,孩子是沒有問題的。”
“那就是了,這摔一跤動了胎氣,也只是上午的事情。當時孩子沒有問題,怎麼會過了這麼些時候纔會再有問題呢?剛纔微臣把脈,張修儀的胎確實是服用了某種藥物所致!”
嘉和帝的臉色已經陰沉的讓人不敢直視:“請太醫院吳太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