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宮,紗幔垂地,層層疊疊。
沈蘊卿自回來後,便覺得身子格外的疲乏,吃過中飯,歪在‘牀’上睡了一覺,醒來後,更是感覺頭暈目眩。
連紅醉端上的茶,也是纔剛入口就全都吐了上來。
嚇得紅醉臉都白了:“殿下,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自從張太醫送來了解‘藥’,每日按時服用,病情再沒有發作。今天,是怎麼了?……
沈蘊卿纖細的眉頭緊緊的擰着,還是抵擋不住身體的沉重與乏力。
一邊抵擋着一陣陣的頭暈,一邊吩咐紅醉去請張太醫,不要聲張。
紅醉見狀嚇得魂飛魄散,立即飛奔出去,片刻後,拉着張太醫匆匆而至。
事從權宜,看到沈蘊卿這個樣子,張太醫也來不及請安,直接就先大概地查看了一下她的形容。
“服了我給的解毒‘藥’丸之後,按理說不該有如此症狀啊……”張太醫沉‘吟’少頃,又問:“紅醉,我吩咐的忌口的東西可否有吃?”
紅醉努力回想一番,然後肯定的搖搖頭。
張太醫凝神片刻,鼻子一動,擡起的眼眸中含着驚訝與焦慮,接着高聲道:“也沒有什麼大礙,可能是公主這幾天疏於調理,一定要安靜休息。這裡人太多,氣味太雜些。”
紅醉察言觀‘色’,對着其餘宮人吩咐:“都出去,衝撞着殿下了。”
直到人都散盡,張太醫才站起來在房間內轉了一圈,最終停在仙鶴齊天的香爐旁。伸手撩撥了幾下,湊過去細細聞過後,才壓低了聲音道:“殿下的宮裡一直都用這種香嗎?”
沈蘊卿的眸光一沉,點了點頭,直接道:“願聞其詳。”
“這香名爲彩霞飛,味道輕薄好聞,不似其他香料那樣刺鼻,裡面含有十幾種‘花’的香料,只是桃‘花’佔絕大部分。原本這香沒有什麼問題,只是殿下體內的毒素未清,桃‘花’粉又是那東西的引子,自然是會有些反應的。不過所幸對身體沒有大的傷害,將這香換掉,再過一會兒便可自行緩解。微臣給殿下開上幾幅調和的‘藥’方,殿下按時服用,再有十來日,體內的毒素便可全清。”
張太醫見這小公主也非糊塗人,加之陸承靄也不反對他幫忙,便索‘性’明言。
沈蘊卿點了點頭,道了一聲謝,吩咐紅醉去送張太醫,自己則閉目側臥,一邊靜待頭暈目眩自行消解,一邊心中暗自思量。
直到紅醉回來,殿中只有主僕二人,說話也顯得方便多了。
“紅醉,這香是什麼時候點上的?”
紅醉一邊給她‘揉’着額角,一邊道:“應該是今天,以前殿中從來不點這種香。這香是今年‘春’天才研製出來的,說是給各個主子們用用。是奴婢去取的,但想着公主喝着‘藥’,這香就一直扔着沒用。”
今天?
從桃‘花’林到今天的桃‘花’粉,再聯想起她這幾天查案。
沈曦洛你果然等不及了嗎?聽說我去了驛館,怕我定你的罪嗎?
“悄悄的打聽,我們出去的時候,是誰換了這香!”
“是。”
鳳梧宮。
元嘉帝與元嘉皇后相對而坐,沈蘊卿進來的時候,正見元嘉帝臉上帶着笑容與皇后說話,皇后的臉上也洋溢着一種淡然的笑,她感覺到一絲異樣滑過心頭。
父母這樣溫馨的情形已經多少年沒有見到過了?
那時她還小,住在鳳梧宮中,天天能看到父皇對母后的寵與愛。
她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幼小的心靈就深深的埋下一種希望,願以後的生命中也有這樣一個疼愛自己的男人,與自己共度長生。
可惜好景不長。
父皇來鳳梧宮的次數越來越少,甚至到了一個月裡只有在特定的日子纔不得不來,而後宮中對蕭貴妃的寵愛則到了極點。
這樣的情形從她十歲開始,至今已整整五年了。
蕭貴妃在只有一個‘女’兒的情況下,從一個小小的嬪位一路爬到貴妃之位,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蹟。
這五年來,蕭貴妃越來越跋扈,皇帝則對她始終毫無原則的包容忍讓。
不僅因爲蕭貴妃孃的哥哥是邊關大將,裡面或許也有幾多真情存在吧。
沈蘊卿又見這樣久違的場景,卻再不似從前那般心裡充滿了甜蜜的幸福。曾經的一切都是出自兩個人的真心,而如今則更多的是母后被形勢所‘逼’迫,而做出的委曲求全。
沈蘊卿的感慨有喜有悲,臉上的笑就有些不自然,忙掩飾着道:“兒臣來的,好像不是時候啊。”
元嘉帝哈哈一笑,招手道:“來,到父皇這裡坐。”
沈蘊卿點頭,挨着自己的父親坐下。突然眼眶一溼,垂眸道:“父皇,兒臣好久沒有靠你這麼近了。”
元嘉帝一愣,不禁也有些喟嘆:“是啊,記得小時候你總愛爬到朕的身上玩耍。後來……後來你搬出了鳳梧宮,父皇也……也忙於政事,我們父‘女’二人的確已經好久沒有享受這天倫之樂了。”
沈蘊卿藉機靠在他的肩頭,小‘女’兒態十足。
是的,母后都做出了自己的決定,她更應該幫助母后一把不是嗎?
元嘉皇后溫婉的聲音適時的響起:“卿兒都這麼大了,還在你父皇面前撒嬌,不知羞。”
“父皇,你瞧母后啊。”
沈蘊卿不依的搖搖頭,看的元嘉帝一陣心軟:“再大也是朕的‘女’兒,朕不寵着誰寵着!”
見感情戲也進行的差不多了,沈蘊卿也便收起了那份心境,還是一派天真的道:“父皇,您讓我查的案子我已經有些眉目了。”
“哦?說來聽聽。”元嘉帝雖然心裡有着自己的打算,但還是很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蘊卿坐直身子,正‘色’道:“今天,我去驛館詢問了驛丞。發現使者在進宮的那天早上,吃的東西里面有紅薯粥。我就奇怪的多問了幾句,這西齊的使者,待遇怎麼也不可能吃這種東西啊。後來,驛丞告訴兒臣。原來,那天要用的碧米遭到老鼠的撕咬不敢在給使者用。正好慶安侯的二公子知道了這件事情,臨時想到用紅薯來代替碧米。原因只是因爲紅薯好熟。”
沈蘊卿把驛丞說的原封不動的全都說給了元嘉帝,沒有添加一絲其他的內容。見元嘉帝疑‘惑’的望着自己,便又接着道:“結果這紅薯是沒有問題,可,當天宴會上有一道非常有名的菜,叫黃燦盛輝。主要原料是‘雞’蛋,它與紅薯相沖,導致了使者腹瀉。”
“原來如此。”元嘉帝伸手縷縷鬍鬚,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沈蘊卿靠在他的身邊,似乎漫不經心道:“不過兒臣還是有一點想不明白。”
“卿兒如此聰明,也有想不明白的?說來給朕聽聽。”
“紅薯是好熟,可如果直接用面做成麪湯,不是更好熟嗎?”沈蘊卿一臉的不解。
元嘉帝頓時龍顏一緊,嘴角抿直沒有說話。
沈蘊卿接着補充道:“兒臣最愛喝麪湯了,記得母后讓小廚房每次做都特別的快。”
元嘉帝默了一瞬,旋即如常笑道:“是啊,那個東西也不知道究竟有什麼好,你打小就喜歡吃,到現在都不改。”
元嘉帝的笑容一直延續到出鳳梧宮的大‘門’。
這樣美好的時光在他的記憶中是很久遠的事情了,雖然也不乏別的稱心的妃嬪,但確然只有與皇后所出的子‘女’們在一起時,纔有那種家的溫馨。
轎攆一路向前,在濃黑的夜‘色’中,元嘉帝仰望着甬道上燦然的星空。
本來覺得沈曦洛聰明伶俐的還不錯,如今看來還是比沈蘊卿差了點,想必也是蕭貴妃太過寵愛的緣故。
想起沈蘊卿的美麗聰明與沈煜的上進穩重,元嘉帝的嘴角就不由得緩緩勾起,吩咐內‘侍’道:“把東海進貢的‘花’開牡丹的水晶擺件,送到皇后那裡。”
“是。”內‘侍’點頭應着。
“還有,解除永真的禁足吧。另外給她找兩個教引嬤嬤去,好好的看着她殿中的一切,宮中的下人大都是些小丫頭,不免會出錯的。”
“是。”
至於那個慶安侯的二公子……
元嘉帝的思緒還沒有定論,就見茫茫夜‘色’中有個人打着燈籠往這裡趕來,一會兒便急匆匆的走到近前,慌忙行禮。
“你是哪個宮裡的,急躁躁的發生了什麼事情?”
“啓稟皇上,貴妃娘娘說皇上今晚要去雍華宮,讓小的來迎迎。”
元嘉帝這纔想起來,今晚是翻的蕭貴妃的牌子,只是……
“回去告訴你們娘娘,朕累了,今晚哪裡也不想去,就歇在乾安宮了。”想起沈曦洛的事情,嘉和帝的心裡多少還有些不舒服。
“皇上?”小太監驚恐的擡頭,生怕皇帝不去,自己不好回話。
皇帝身邊的趙內‘侍’自然瞭解主子的心事,連忙低聲呵斥:“還不快退下!”
小太監纔不情不願的跪着挪動幾步,給皇帝的轎攆讓開道路。
直到皇帝的轎攆過去了很久,才無‘精’打採的站起來。
這可是自從他進雍華宮第一次看到皇帝拒絕蕭貴妃,自己回去還不定有什麼苦頭吃呢。
而其實,這只是剛剛開始,他根本就沒有想到,在不久的以後,這位冠寵後宮十幾載的貴妃娘娘將會贏來她人生一系列的下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