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雯心來稟報,說是安景涼留在了飛羽殿,我的一顆心才總算是放了下來。
早早的用了晚膳,又命了宮人們退下歇息,我獨自一人窩在內室矮榻上,調製着早已曬乾磨成粉的花粉做胭脂用,這些純天然的東西難能可得,且能以此打發無聊的時間,長夜漫漫,總要找些事情做纔好。
手上雖不停,腦中卻也是翻江倒海的胡亂想着,自那日太后允了楚世吟去照顧杜涵月,我也偶爾碰到過她幾次,她雖有些不情不願,可總算也是盡了心,杜涵月這陣子吃不下飯原也是心病,如今安景涼去看她了,估摸着她這心病也該會好了吧。
有時候是當真心累,可也明白,在這宮中又有誰是不累的,我如今這樣已經算好的了,其實我很是擔心未來的局面會不會超出我的控制範圍,太后、成親王、皇帝、公子、勤太妃,這幾人之間,到底還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我全然猜不到,便是連着我最拿手的星象,也卜不出半分,眼下我是夾在中間,進退兩難。
自己偶然闖入這場陰謀中,脫身也好參與也好,總是由不得自己。想要將傷害降到最低,可我又能做什麼呢?我一介弱女子,或許能做的就是安安靜靜等着吧,至少如今一切還是平靜的,還沒到兵戎相見的時候。
翌日午後,正懶懶的窩在炭盆邊打盹,昭陽殿卻是派人傳話說賢貴妃請了衆妃嬪過去賞花聽戲。
我本想着大冬天的,哪還有什麼心思賞花,自是不樂意去。然細想了想,賢貴妃再怎麼說如今也掌管着後宮,她盛邀,我若不去,她自不會說什麼,可別人就難保了。聽不得那些個閒言碎語,我只得命着雯心替我梳妝打扮了一番。
匆匆趕去昭陽殿,卻不想中途突然竄出一內侍,差點將我撞倒,雖雯心和青煙將我扶住了,難免裙襬上染了污垢,想着這番過去到底不成體統,只能回去又換了身衣裳。爾後再急着趕過去,卻是最後一個到的。
“臣妾有事來晚了,還望賢貴妃娘娘恕罪。”我行了禮,輕道。
“大家也纔剛到,你也不算晚,起來吧。”賢貴妃端莊的笑看着我道。
纔剛起身,便是聽到來自左手邊的刺耳嘲諷聲,“蘇姐姐可是位避世高人,整日裡只管躲在鴛鸞殿中,不問世事,哪怕這宮中鬧得天翻地覆,你可依然是紋風不動。今日還是賢貴妃娘娘的面子大,這一請就請來了。”
不用看來人,只聽聲音就知道是哪位,我只心中默笑了一聲,當她的話爲耳旁風,並不予理會。在這種場合,我又何苦跟她爭的面紅耳赤,徒惹人笑話呢。
“姚妹妹怕是誤會蘇妹妹了,她不過是好靜些罷了。”賢貴妃忙出聲圓場,可那姚芷靈一絲收斂的意思都沒有,反而變本加厲的冷哼了聲道:“裝什麼清高,不過是使了手段引陛下歡心罷了,還以爲自己當真是漢武帝金屋藏嬌的陳皇后呢!”
我微微皺眉,將我比擬陳皇后,這到底是擡舉我呢還是詛咒我呢?再者,我如今還不過只是個美人,她這樣口無遮攔,難道就不給賢貴妃榮霜留個面子嗎?
果不其然,賢貴妃一聽這話,臉色都變了,正要發怒,一旁的司馬茹卻是及時出了聲,“姚妹妹你可糊塗了,陳皇后是誰?不過是個廢后,
如何能將她同蘇妹妹相提並論,蘇妹妹現今可是陛下的寵妃,你這般無禮待她,若是蘇妹妹不小心在陛下面前說漏了嘴,陛下可還能容下你嗎?還不趕緊閉嘴,少廢話。”
司馬茹不冷不熱的幾句話,瞬間將姚芷靈堵得無話可說,這姚芷靈一直跟在司馬茹身邊,對她的話是言聽計從,我也真是好奇,司馬茹是怎麼把她治的服服帖帖的,可即便如此,司馬茹還不是要仰仗着賢貴妃嗎?說到底,若沒有賢貴妃,她們又怎會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與我作對。我擡眼望了望始終端莊得體、平易近人的人兒,一時之間竟有些看不懂了。
“好了,今日本宮請你們來是一起去聽戲的,可不是聽你們說這些廢話,都隨本宮去亭中吧。”賢貴妃一聲令下,自然是無人再敢出半聲,姚芷靈怒斜了我一眼,甩了袖子往外去,我有些哭笑不得,看來是那日在飛羽殿我把她惹急了,竟叫她一直記恨在心,她又不懂隱藏本性,這樣來找我茬,我也是甚覺無奈。
回頭瞧了瞧,竟是看到杜涵月也來了,她如今肚子雖還不是很大,卻也明顯鼓出來不少,比起王妃表姐,只稍稍小了一些罷了。
“姐姐今日怎麼也來了?你如今身子重,出來若是有個好歹,可如何是好?”我伸手扶住她,輕聲低語道。
她慢慢的走着,輕拍了拍我的手,亦是低聲應道:“不礙事,這麼多人在,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大事,不過是聽會戲罷了,出來走走也好。”
我瞧她氣色好了許多,亦是稍有些放心,便是趁着這走過去的時間跟她說會話,“近來可都是楚昭儀在照料姐姐的起居嗎?姐姐可覺有何不妥之處?”楚世吟爲人如何,我同杜涵月都心知肚明,雖說楚世吟不敢明着害她腹中的胎兒,可也難保她不會被人挑唆,做出殘害龍嗣的事情來,說到底,這些還是要杜涵月自己小心謹慎纔好,別人,總歸是信不過的。
“倒是沒什麼不妥,她每日派人給我送的安胎藥,我都請人看過,沒什麼特別的,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因爲懷孕的緣故,近來我特容易犯困,偶爾還胸口慌亂不安,我整日裡待在殿中擔心着這些,這才吃不下飯,倒是讓妹妹擔心了。”
我一驚,忙問道:“姐姐可有請太醫瞧過?按理說已經過了頭三月,該是跟正常無異了,怎麼又出現這些狀況?”
“太醫瞧了,只說我思慮過重,好好休息便無大礙。太醫原先要給我開安神的方子,我怕傷及腹中胎兒,便是省了。”
我側頭去瞧她,今日雖施了薄粉,可眼下的烏青到底還是掩不住,想來她日夜擔心,定也是睡不安穩的。
我握了握她的手,“即便如此,姐姐也不能掉以輕心,須得好好查查緣由纔好。”
她又壓低了幾分,“怎麼沒有查,飛羽殿中該查的都查了,可就是沒發現什麼異常的才叫人不安。”她說着又朝着前方楚世吟的方向望了望,爾後又道,“我料想楚昭儀定不會下手,如今整個後宮都知道是她在照顧我,我若是出了什麼事,她是頭一個開脫不了的,她便是再恨我,也不敢拿她自己的榮華富貴做賭注。”
也是,大獅子最見不得做那些背地裡不乾不淨的事了,她若想害人,哪還用得着暗着來,她個性雖強權,卻
也不會失了理智,比起子嗣,只要能一直得到皇帝的恩寵,其它的也算不得什麼,所以,她是絕對不會冒這個險的。
我輕捏了捏她的手,看她緊張的手都冒汗了,便是安慰道:“那姐姐要不私下跟陛下說吧,讓陛下將你殿中的人都換了,總不能等到真的出什麼紕漏,那時可就晚了。”
她停了步子,轉頭對我道:“萬萬不可,這事若是叫陛下知道了,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呢。若果真將我飛羽殿中一干奴才都換了,不說搞得宮中人盡皆知,便是換進來的人我們又如何能保證不被人收買了的呢?到時,恐怕會比如今更糟。”
我點了點頭,還是她考慮的周全,還想要說些什麼,卻已經入了亭子,我只得同她分了開來,往後方坐去。
亭子在湖邊,隔着一池清水,湖中心便是一個戲臺,聽聞還是當年的勤太妃喜歡聽戲,先帝才命人在湖中心打造了一個戲臺,以供她無聊的時候隔湖聽戲,思及此,便又想起那位在梅安宮的勤太妃來。那個夜晚初初碰見,雖沒有過多交流,可總覺得那位勤太妃身上總有着很多不爲人知的秘密,或許,想要搞清楚皇帝和公子的真實想法,必先得從這位勤太妃身上下手纔好。
我碰了碰身旁的趙良人,她入宮時間比我早,之前還是在陛下身邊服侍的,想來她對宮中的事情要比我熟識多了。
“趙妹妹,我有件事情想問問你,不知你可有耳聞?”
她雖資歷比我老,好在還是個懂規矩的,並不如姚芷靈那般傲嬌不懂人情世故,她知曉我的身份,即便心裡是不以爲然的,可面上還是待我恭謹有加。
“姐姐儘管問,若是我知道的,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壓低了聲音問道:“妹妹可知道勤太妃?”
她臉上一驚,掩了嘴,悄聲應道:“姐姐如何問起勤太妃了?”
我淡笑道:“早聽聞這玉瓊臺乃先帝爲勤太妃所建,可想而知勤太妃在先帝心中必定是佔着舉足輕重的地位,可我聽說,如今勤太妃可是被關在禁宮,這到底是爲何啊?”早前雯心說的不清不楚,我也沒聽明白,況且她不過是個丫鬟,其中的內幕又如何能知道,身旁之人在當時雖也只是個宮人,地位卻不一樣,總能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只是,她說不說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趙良人有些侷促,抿了抿脣,輕輕回道:“美人還是不要打聽了,這可是宮裡最忌諱的一件事,太后娘娘下令誰人都不能再提半分,若是被太后娘娘知道了,那可是要被杖責的。從前有妃嬪問起此事,亂嚼了幾句舌根,便被賞了一丈紅……”說到此,她面上一陣恐懼,忙的住了嘴,不願再透露半分。
從她話中我可得知,她定是知道些什麼的,只是害怕不敢說,我也不爲難她,既然有人知道,那我還愁問不到人嗎?總之,這件事情我定要搞清楚,總覺得這纔是關鍵所在。
擡眸瞧向前方,猛然發覺自右手邊投來的目光,轉頭對上來人目光,她卻也不躲避,只嘴角輕揚,淡淡的朝我吐出幾字,“過於好奇,終究會害了自己。”
我不由的打了個顫,慌忙避過她的眼神。
溫念裳,你一定要這樣偷聽完了再來嚇我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