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掉電話後嘴上的膠布再次被撕除。因爲脣上的細絨毛被粘性甚強的膠帶撕掉了許多,她疼得“嘖”了一聲,之後便一言不發,只是盯着自己腳上捆着的繩子,不知道是在發呆還是在思考。
屋內只點着一盞煤油燈,燈放在桌子上,距離有點遠,所以一時看不清周圍究竟有多少人。高國瑞才醒沒多久,眼睛上還蒙着條黑布,手腳都被綁起來,整個人呈一個糉子狀,被打包丟在地上。
突然,從房間的角落裡傳來一個冷硬的男音聽得出來,他說的是蓋爾語:
“小姐,你好啊。”掙扎了兩下,粗厲的麻繩磨得她手腕一陣痛,她以中文答道:
“你看我這樣子算好嗎?”
那人還是以蓋爾語答道:
“是不是對你男伴的狀態不大滿意?”
說罷後,那人揮了揮手,一個穿着灰色羊毛衫的男人走過來,替高國瑞把貼在嘴上的膠帶和蒙在眼睛上的黑布撤掉了,並把他從冷冰冰的水泥地上提坐了起來。
他還是一副沒回過神來的樣子,暈頭轉向了半天,腦中的思維能力才漸漸復活了一些,他問道:
“這是哪兒?怎麼了?”斜了高國瑞一眼,嘟囔道:
“好問題,我也想知道。”
那個人站了起來,臉部輪廓在黑暗中也慢慢浮現了出來。那是一張長滿絡腮鬍子的臉,嘴裡叼着一個菸斗,身上散發着濃烈的皮質品氣味以及煎烤鯡魚的味道,那張臉慢慢地貼過來,附在的耳邊。弄得的耳朵一陣發癢:
“小姐,你不要裝傻,你很清楚我們來,是爲什麼。否則,你爲什麼會喝那麼多酒呢?”裝傻道:
“抱歉,這麼多年了,我都聽不大懂蓋爾語了。能說中文麼?”
大鬍子也不介意,嘿嘿地冷笑一聲之後,果然改換了中文:
“你有沒有聽說過中世紀人們懲罰審判女巫的手段?我最喜歡其中的一條,捆上手腳。扔進湖裡———如果她沉到水底,則表示她無罪;相反如果漂浮在水面上,則表示她受到魔鬼的保佑。必須送上火刑柱。”
在講這番話的時候,大鬍子的眼光有意無意地朝房間的一角看去。那裡是用來洗照片的水槽,大概有一尺見方注意到大鬍子的目光後,表情有些輕微的扭曲,但還是以調侃語氣。道:
“怎麼,漢語這不是說得很好嗎?”
那個大鬍子一揮手還沒明白是什麼意思,大鬍子身邊的那個長臉白人面無表情地擡手,把手邊的一個開關一拉的雙腳處傳來了巨大的拉動力剛發覺他們在自己的腳上系的繩子不大對,就被迅速拉着向上升起,最後她整個人都被倒吊在了水槽之上。助手立即換了一個開關,一按腳上的繩子就自動下降了一米的半個身子都被倒浸到了水裡,整個房間裡都是她在水底發出的溺水的尖叫。和吐出的巨大的氣泡聲,還有水倒灌進喉嚨時翻出的不規律的“咕嚕咕嚕”聲的雙腳劇烈地掙扎着。但由於被繩子\緊緊綁着,只能徒勞地上下左右一齊晃動。過了大概四十多秒,大鬍子又一揮手,助手把開關往回扳腳上的繩子上升,也把拉出了水面,她剛出水面,還沒來得及喘息,助手又得到大鬍子的示意,把又降到了水裡,又是一番掙扎和尖叫,如此這樣來回了四五次已經被折騰得叫不出聲了,掙扎的幅度也小了很多,只是在被拉起來的時候,身體條件反射地動彈了兩下。
高國瑞在整個過程中根本幫不上任何忙,只能憤怒地徒勞大喊:“你們都給我停下!石冉他怎麼你們了?會出人命的!石冉!”
根本沒有人搭理他的喊聲,在第六次被拉上來之後已經只剩半口氣了,大鬍子衝助手說了句高國瑞聽不懂的話,助手抽出腰上掛的腰刀,把腳上的繩子一刀砍斷撲通一聲落進了水裡,連掙扎都沒有,整個人就直接沉到了水底。
就這樣過了半分鐘左右,高國瑞死死盯着水面,水面上漂浮着幾絲淡黃色的頭髮,他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沒有了,只張着嘴,直勾勾地盯着水面,喉嚨只往裡吸氣,肺卻沒有接受氧氣的能力了。
石冉……
要死了嗎?他死了嗎?
第一次跟他見面,他就能跟自己吵起來,兩個人被惡趣味的鐘小茹關在一個房間裡,無事可做,就乾脆賭氣地背對背睡了一大覺。之後,跟他熟了之後,也沒覺得這人好到哪裡去,就說打遊戲,從來沒贏過他,不管是最低級的俄羅斯方塊還是到後來的cs。
好不容易教他學會了下象棋,讓他知道了什麼叫“馬走日字”什麼叫“炮打隔子”,結果他學會了之後自己就再沒贏過他,他還那麼氣人,連一點兒棋品都沒,每次贏了都炫耀一樣地說你怎麼這麼笨,不會真的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吧之類特欠抽的話。
跟自己擡槓的時候他能用四種語言輪換着吵,往往都是自己最後被他一會兒換一種的語言搞到思路混亂落敗,他有時候娘裡娘氣的,還有點莫名其妙的大小姐脾氣,就這麼一個不怎麼樣的傢伙,自己,自己……
鍾小茹開玩笑似的提出兩家聯姻的時候,他還沒表態,就被鍾石冉一句字正腔圓的“怎麼可能,我寧可跟鄰居家的牧羊犬”氣得差點掀桌子,幸好他控制住了自己的理智。沒脫口而出那句話,要不非氣死自家老爺子不行\?
我哪裡不好了?我爲什麼不行?爲什麼?
但大鬍子似乎並沒有置於死地的打算。得到大鬍子的再次示意,助手把從池底撈上來。助手的力氣看起來非常大,他只用單手就把提了起來,劈手丟到三米開外的水泥地上小小的身體結結實實磕在地上,溼透的衣服裹着她纖瘦的身體,可以透過她的白色襯衣隱隱看見她的皮膚。
受到巨大外力衝擊從喉嚨裡嗆出一口水,接着弓着身子劇烈咳嗽起來,每咳嗽一次都有水從她的口鼻流出來。水裡還摻着絲絲的血。她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擡起頭望着大鬍子的方向,她的眼神還帶着點兒迷離。但視線還是準確地聚焦到了大鬍子所在的方向\。\
高國瑞有些驚愕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兒像那次他在木梨子家和宴會中看見的叫做簡遇安的少女,儘管只是微微的相似,還顯得頗爲稚嫩的眉眼間也隱隱有了簡遇安那種略帶妖媚的色彩。
她那富有中性美的嗓音因爲嗆水而變得嘶啞。但她竭力保持着吐字的清晰:
“我說啊,你們抓他來幹什麼?”
高國瑞一怔,繼而又好氣又好笑,什麼時候了還提這個。
大鬍子噙着一根菸,咬着過濾嘴,用舌頭把香菸從嘴的左側撥到右側去。等着的下文的口音一變,立即換成了標準的蓋爾語:
“你們綁他來做什麼?把他賣到人口市場上去?他可沒那個價值。他是從小養尊處優長大的小少爺。和我不一樣。”
大鬍子側眼打量了一下高國瑞,高國瑞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深深吸了一口煙,表情相當享受,他緩慢地吐出一個扁圓的菸圈。同樣用蓋爾語回道:
“看來你很在意這小子,特意換他聽不懂的話跟我談判。”的聲音已經清晰不少。但說起話來看起來還是很費力,大概是因爲她的喉嚨因爲嗆水開始疼痛了:
“我跟你說啊,我不喜歡他,只是我們要說的話他要是知道了,誰知道他會怎麼樣。我想你也調查過他,他的父親從事什麼職業我想你也清楚。中國人看問題喜歡用世襲制眼光——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一個人的父母做過什麼,他本人就不會是什麼好人。再補充一點,我喜歡另一個男生,我兩年前認識的,他很帥,聚會的時候他也在,就是那個很酷的傢伙,我們都叫他修,你們去綁他來呀,綁他來我就什麼都說。”
大鬍子走到了的身邊,打量着她,嘴角露出一絲殘忍的微笑,以蓋爾語說:
“小姐,我已經調查過你了,那個修,用中國話來說,不是個省油的燈,你最好死了這條心。小姐,不老實只能讓你自己吃苦頭。”
大鬍子把才燒了五分之四的煙順手丟在的肚子上,然後毫不客氣地一腳跺了下去的身體一哆嗦,硬是忍住了疼,大鬍子卻沒罷手的打算,碩大的腳在的肚子上狠狠碾了五六下被這疼痛刺激了,扭曲的臉上閃出了異常狠厲的光,她在大鬍子再次下力猛踩的瞬間奮力掙扎坐起,張口就咬在了大鬍子的牛皮靴幫上,雖然根本沒咬到他的肉,她依然猛咬着不鬆口。大鬍子毫不客氣地一巴掌扇在了的臉上,她的臉頓時腫起半邊,但她絲毫沒有鬆口的意圖,血混合着她的口涎從她半開的嘴邊流出,她的眼睛兇猛如一隻餓了許久的食肉動物,大鬍子抓住她的頭髮猛烈拖拽,竟把她的假髮扯了下來,一頭金黃的長卷發披落而下不想去看高國瑞的臉,她想也能想見高國瑞的表情,她因爲太用力地咬着靴子,整張臉的肌肉和牙齒根部都痠麻疼痛難忍。大鬍子的目的她清楚,她更加清楚大鬍子把高國瑞抓過來的目的,無非是在自己頑抗不交代的時候拿他來逼自己就範,而高國瑞本人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事情的,爲什麼要讓他白白承受不該由他來承受的?
就讓自己來好了,這種下賤的事情,要命的事情,就讓自己來好了,只要自己慢慢吐口,只要自己能撐着不死,高國瑞就有被救的希望。
真要命,我拼命想要忘記的東西,卻能救我和他的命。
安,就拜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