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若水以爲鹹真真的死了, 悲傷之下分外想念寒蘭花羹的味道。記得那時候還親自下廚一頓飯功夫煮了四五碗花羹,什麼鹹的甜的苦的辣的都做了,但每晚都只是淺嘗輒止, 因爲每一口覺得不是鹹真的味, 偏偏浪費了大好的寒蘭花。
那可謂是最苦的一段日子了, 倘若師父還在一定會罵她浪費糟蹋糧食, 倘若鹹真還在那都不需要她動手, 若水越想越覺得難過,愣是沒日沒夜地練劍,把傷心都化作勤奮。
若水從來沒有想過鹹真活着而且還是那個會燒花羹的鹹真。甚至, 即便是遇到他以後,她也想, 鹹真連師父賜的名字都能拋棄, 那麼也不會記得師父愛吃的花羹是怎麼做了吧。
這不, 出乎意料的,桑朝很快從廚房裡走出來, 手裡捧着一碗清香四溢的羹點。
“你嚐嚐。”碗有點燙手,桑朝左右快速交替換着,臉上是那種發自內心的實在情感,若水懷念得緊,眼圈開始溼潤, 笑着接過去。
“小心, 燙。”桑朝笑着幫忙吹了兩口氣。
“恩。”若水不自在地輕輕應了一聲, 臉上有點熱。
花羹確實有點燙, 只怕一下子也冷不下來, 若水放下碗,開始細細打量起他的房間。
“這裡就是你的新家?住的習慣嗎?”
“恩, 還行,改動挺少的。”
眼前的一切都叫人想起絳雲山,那段令她感傷的幸福生活。
桑朝的屋子不管是屋子大小還是建材甚至擺設都跟原來的一模一樣。
若水道:“他們對你都挺好的吧?”如果不好,也不會費那麼多心思着人處置出那麼一間屋子來。
桑朝點頭,環顧了一下四周:“是。不過,我還是經常想起你。”
他拉着若水,也不管她臉上紅暈密佈,撲的打開了另一扇門,道:“你看。”
若水一眼望去,心底一驚。這不是……她房間的佈置嗎?
桌子上還放有一枚銅鏡,一塵不染,清晰地照出人樣。
看上去,竟好像是有人住着一般,桌面凳子都能照出光來。
“啊,我都離開絳雲山好久了,再一次看見我的房間,好像睡一覺。”
桑朝大笑:“不如你今晚就搬過來睡吧,趕了那麼久的路,一定都沒好好睡。”
若水多想說“好呀”,但一想到韶年傷勢不輕,也只好拒絕說:“算了吧,我昨晚睡的其實也挺好的……”
桑朝一張臉立馬塌了下來,若水說:“你別,我很喜歡!你還記得我屋子……的樣子,我也相信你其實沒有變,你還是我喜歡的那個桑朝。”
“你,你真的喜歡我?!”桑朝突然眼睛一亮,很開心地按住她的雙肩,語氣充滿了欣喜,“真的,我就知道,我爲你做了那麼多!”
“啊……”若水不知他怎麼回事,有點難以適從,吞吞吐吐的。
“若水!在那做什麼,趕緊過來。”身子一震,若水看見韶年在對面朝她招手,神情嚴肅,臉色發黑。
“唔,來了!”若水想,她剛纔跟於傾鬧翻了,也許韶年也跟他發生些爭執扯到了傷口,所以才一臉土灰的模樣。
“師叔!”若水甩開桑朝的手,跑過去對韶年笑了笑,希望他能臉色好一點。
韶年看了看桑朝居然一聲也不吭帶着她就往院子裡走。
“師叔?”走了幾步,若水察覺韶年的氣息不對,急忙喚道,“你是不是傷口又在流血了?”
“沒有。”他聲音冷漠,但若水能確實不是受傷引起的。
若水換了小心翼翼、低聲下氣地道:“那你是……生氣了嗎?”
他停下看過來,面上溫和安靜,習慣性地扯出一個溫雅的笑容,輕描淡寫地道:“生氣?我怎麼可能生氣?”
若水開心地笑道:“呵呵,那就好,剛纔鹹真給我看他屋子的裡間,跟我在絳雲山上的屋子一模一樣!”
“你說什麼?”韶年愣了下用不少時間來反映,“他房子的裡間?哼,這種小蜜糖的好處就把你收買了?”
“呃,這個……師叔,鹹真沒有變。他還做花羹給我喝!”她眼睛裡笑意甚是明顯。
韶年神情一僵,伸手遮住她的臉:“那他怎麼不造個絳雲山出來!”
“這不是在別人家的地盤嘛,能這樣已經不錯了……起碼他還惦記着我和師父。”
“行啊,你真是到哪裡都餓不死。那他怎麼對你說的?”韶年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心裡卻漸漸不是滋味。
若水一五一十地道:“鹹真要我住那裡。”
韶年不疾不徐地冷笑一番:“然後你就答應了?”
“我是真的很想念絳雲山……”
“你別忘了是誰帶你回山的,你如今有了師父有了師兄,就把師叔拋腦後了是不是?”
若水解釋:“沒有——”話未說出口,韶年忽然俯下身鉗住她的肩,一隻手壓在腦後,就這樣結結實實的一個吻。
若水頓時感到呼吸不能自理,一身滿是韶年的味道。
鼻頭有點泛酸。
她沒有閉上眼睛,清楚地看到韶年深沉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不知怎的,忽然渾身一軟,韶年一放手,她就是順勢倒在他懷裡。
沉靜了半晌。
四周的空氣死寂,只能聽到兩個人厚重的呼吸。
久了,若水忽然輕聲道:“這個,算不算是認真的?”
“嗯?”
“你剛纔沒有喝酒?”若水想了一下才沒有喊出‘師叔’。
韶年捂着胸口,眉頭一簇:“沒。”
然後氣氛又陷入壓抑中,似乎跟剛纔親吻一樣讓若水透不過氣,韶年不說話,她也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如此相互依靠着,若水的氣息漸漸平靜下來,韶年的身體漸漸開始發燙。他說:“回屋收拾收拾,你今晚就搬過去。”
“啊?收拾什麼,搬去哪裡?”
韶年撇過頭:“我毒還沒清完,你先睡過去,過兩天我再接你回來。”
若水頓時理解了,臉上陣白一陣紅。
原來是這樣,原來韶年這麼逾矩的動作、氣息混淆和全身發熱都是因爲他中了媚毒而已。原來是那麼簡單,都是她多想了。
回到房間裡,稍微收拾了幾件常用的物什。她也沒有什麼可收拾的,無非就是幾件換洗的衣裳,還都是下山的時候跟韶年一起去買來的。
她有些不捨地看了看韶年。
回屋之後,他就只是朝着一面白牆運功療傷,哪怕她故意把收拾東西的聲音弄得很大,他也根本沒有回頭看過一眼。
臨出門前,她把門口‘啪’的一聲推開,然後半是泄憤地喊了句:“韶年,我走了,我真的走了。”看韶年仍然是沒有動靜,若水一跺腳,喝道:“你也別來接我了,我想我在鹹真那裡會不知道有多快活的,我永遠都不回來了你永遠都別來接我了!”
最後若水還是沒有走成。
她一喊完,那邊韶年吐了一口血,然後整個人都倒了下去。
“啊!”若水拋下包袱,急忙跑過去扶起他,“師叔,你怎麼了?”
韶年捂着胸口,像是岔了氣:“你這該死的,差點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