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來的月桂並沒有離開院子,她獨自跑到了雞窩的旁邊,呆呆的看着那隻帶着小雞們四處啄食的老母雞。
羅定跟過來的時候,還沒等到他走近月桂,那個小丫頭就已經發現他了,不想與人靠的太近的月桂站起身來,低着頭垂首縮肩的站在那裡。
羅定漫步走到月桂的身前站定,雙手抱胸對着她說道:“行了,把你這幅鵪鶉樣收起來吧,如果這是你的真性子,那你和你的弟弟能不能活到今天都是一個未知數。”
月桂聞言身子一抖,然後原本有些蜷縮的背脊突然就挺起來了,她緩緩的擡起頭,看着羅定的目光之中沒有怨恨只有憤怒。
羅定見狀笑了笑,咧着嘴說道:“這纔對嗎,見你的第一面我便知道,你的脾氣與我小時候是一模一樣的,可惜的是你沒有我的幸運,能夠靠着自己的力氣刨食吃,爲了少捱揍,也爲了能夠填飽肚子,剛纔那副樣子在你父母那裡應該是挺好用的。”
月桂此時雙眼通紅眼眶溼潤,但是她緊握着手,咬着牙對羅定說道:“我不喜歡你,也不喜歡我爹孃。你們大人都是一羣只會想着自己的混蛋。”
月桂喊出來的這句話,絕對是她的心聲,因爲打從她記事開始,家裡面便沒有一天是消停的,自己的爹孃總是在吵架,什麼事情都可以讓他們兩個吵起來。吵過架之後,爹爹總是好久都不會回來,而阿孃則會像瘋了一樣摔砸家裡的東西。
每到這個時候,月桂都要想盡辦法把自己給藏起來,因爲家裡的大人無論是哪一個發現她都會是一頓的好打。
哭是肯定不行的,越哭爹孃下手就越重,唯有求饒還能有些用處,每一次聽到她哀叫的求饒聲,爹孃總會狠狠的啐她一口,然後扔下手中打她的東西,離開或者是回到屋子裡面去。
在月桂幼小的心靈裡面,大人和打人是一直都在畫着等號的。爲了讓自己少挨一些揍,久而久之她便練成了一種技能,那便是隨時隨地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如果這樣還是十分不幸的被他們給發現了,那就縮手縮腳的做出一副可憐的樣子來,這樣也許就能少挨一頓打了。
本來月桂的家裡就有夠熱鬧的了,在羅定回來之後,這種熱鬧就變成了暴躁。她爹她娘打架的次數明顯的增加了,而每次他們的爭吵的時候,都少不掉羅定這個名字。
月桂就是從他們無休無止的吵鬧聲中知道羅定這個人的,在她爹孃的口中她從來都聽不到這個人的一句好話,爹孃不喜歡他,月桂同樣也不喜歡這個人,因爲每一次只要有他的名字出現,月桂挨的那頓打就會格外的兇狠。
後來她爹沒了,她娘就變本加厲了,大着肚子的時候還好一些,生過小山之後,月桂不但要常常捱打,還得學着侍候她娘和那個剛出生不久的弟弟。
等到她娘做好了月子,就把小山完全丟給了月桂,自己則總是出門,月桂經常的看不見她,不過這樣也好,至少能讓她少挨一些打,反正她娘從來都不記得給家裡的孩子做飯,月桂的一日三餐基本全靠自己,家裡有娘沒娘對月桂來說沒太大的區別。
娘把她和弟弟帶回外祖父家的時候,外祖父家裡的那些人對他們還算得上親熱,但是經過長時間的看人臉色,月桂已經可以很容易的就能分辨出對她笑的那些人,心裡面的態度並不是那麼和善的。
果然沒過多久,月桂就聽到了她外祖父與她舅舅們的對話,說是打算把她送給別人家做童養媳,好給她的舅舅們換個媳婦回來。
尚且年幼的月桂還不知道什麼是童養媳,但是從那幾個人的口氣裡,她很敏/感的察覺到那一絲的不懷好意。
大人果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月桂一邊在心裡面冷笑,一邊記下了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念頭。
因爲這種生活狀態,月桂總想着要快快長大,然後帶着弟弟兩個人出去單獨過活,她還曾經把這種想法付諸於行動,可惜的是她還太小,離開了家裡便沒有了活路,最後只好又回到那個讓她無比厭倦的地方。
從某些方面來說,月桂和羅定的成長狀況是極其相似的。只不過她比羅定的運氣還要差,羅定那小子是天生神力,所以敢欺負他的人不多,等到他掌握了一定的技術之後,靠自己自食其力也算不得是什麼難事。
月桂則不同,她只是因爲家庭而一個過度早熟的普通女孩,離開了父母她沒辦法獨自生存,所以她無法像羅定那樣敢於反抗,對於那個家庭給與她的一切,她都只能默默的忍着、受着。
相似的成長背景,讓羅定從見到月桂的時候就能夠看穿她的內心,所以面對月桂的抗拒,羅定並不意外。
他們這樣的人,是很難去信任一個陌生人的,萬事留一手,幾乎已經成爲了一種本能,沈晨靄是羅定生命中註定的那個意外,但很顯然他們不會是月桂的意外,所以面對着這個小女孩,羅定不會強求她什麼。
眼見小月桂衝着自己發脾氣,羅定很是淡然的對着她說道:“你喜不喜歡我,對我不重要。我之所以會把你和你的弟弟帶回來,也只是因爲一份責任,我不想看到兩個好好的孩子就這麼毀了。如果有一天,你成長到可以獨立的生活,那麼你是走是留我都不會干預。但是現在,你得留在這裡與我們一起生活,並且像我們這些讓你非常討厭的大人們,學習一些你將來獨自生活時一定會用到的技能。如果你不想在離開我這裡之後餓死,那這些都是必須的。”
月桂聞言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眼角,高揚着頭衝着羅定倔強的說道:“如果你們不打人,我就聽你們的話。我不會留在這裡白吃白喝的,我會幹活,做飯、洗衣服、刷碗、喂牲口都行。弟弟我會照顧,他絕對不會給你們惹麻煩的,等他大一些了,也能幫着幹活的。”
羅定聞言輕笑了一下,走過去彎下腰,撫着月桂毛茸茸的小腦袋說道:“想什麼那?咱們家可還沒有需要到用童/工的地步,你這性子也真夠野的,不過攤上那樣的父母也難怪會這樣。這回好了,話都說明白了,你的心也能放下了吧,別再瞎想了,快跟我回去,你小叔那裡擔心着那。”
羅定把月桂領回屋子的時候,早餐早就已經結束了,陳婆子已經把碗筷都收拾下去了,兩大一小都在等着他們回來。
月桂一進屋,陳婆子就將她摟在了懷裡,心肝肉的叫着哄了起來。剛纔他們兩個人的談話,月桂有幾次說話的時候情緒激動吼了出來,所以那些話有一些都被屋裡的人給聽到了。
陳婆子可憐她小小年紀活的辛苦,打算這些日子要好好的照顧她一些,而沈晨靄則被月桂的話觸動到了。
想她月桂一個小小的孩童,尚且知道要自食其力,而他沈晨靄這樣一個手腳俱全的成年男人,卻在家裡好吃好喝的當着米蟲。以往身體不適時倒還罷了,現如今他已經恢復了,難道未來還要像如今這樣靠別人養着嗎?
陷入沉思的沈晨靄反覆的思量,覺得他現在的這種生活狀態實在不是一個長久之計,與羅定的關係太過複雜,他心裡的糾結還扯不清楚,所以只好暫且按下不提,但是自力更生的這個問題必須得提上日程了。
但是他在這裡能幹什麼那?賣力氣是肯定是不行的了,以他如今弱雞一樣的身子板,幹體力活掙過來的那些錢,還不夠他將來吃藥用的。
力氣活幹不了,那就只能在腦力勞動上做些文章了,他識字也會打算盤,也許可以幫別人算個帳,而且他祖傳的那些手藝都還在,如果能夠碰上適合的時機,重幹老本行也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
沈晨靄在心裡面對着各種職業勾勾畫畫,越想越覺得坐不住了,待在家裡,工作當然不會從天而降,所以他對着羅定說道:“我今天想要出去走走。”
羅定聞言有些訝異的回道:“去哪呀?”
“不知道,就是想要隨便的走走。”沈晨靄說道。
羅定聞言說道:“你這是在家裡待的悶得慌吧?行,今天天氣挺好的,正好又趕上集市,你一會把那身新作的衣服穿上,我在給你拿一點零錢,出去到市集面上逛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