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人說的熱鬧,坐在一旁的沈晨靄確是聽的滿頭霧水,不過從他們言語之中的意思來看,似乎牛大妞找的那個下家並不是什麼善茬?
彷彿是看出了沈晨靄的疑惑,坐在一旁的陳婆子便與他說道:“給人家當牛做馬哪裡就是那麼容易的,一個不好捱打都是輕的,不知何時主人家心情不好,命沒有了都不知道要跟誰說理去。晨哥兒你是命好,遇到了羅定,把你的戶籍給改回來了,要不然頂着奴籍,落到哪家的手裡都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羅定聞言說道:“不是奴籍,當時那個人伢子只不過是讓晨哥兒寫下了賣/身契而已,他還沒有來得及去衙門把晨哥兒的戶籍給改過來。所以晨哥兒當時只是流民而不是奴僕。”
流民也是賤籍,不過朝廷對他們的管理相對奴籍來說要寬鬆不少,至少把他們的戶籍贖出來的時候,是不用向衙門交那一大筆手續費的。
其實不用他們說,沈晨靄也能知道自己現在的戶籍應該是平民,因爲自古良賤不通婚,這裡大致也是一樣,所以羅定既然能在大庭廣衆之下光明正大的把他給娶回家,那戶籍的事情肯定是早就已經處理好了的,要不然那張賣/身契他也不可能燒的那麼痛快。
羅定見沈晨靄似乎無意在繼續戶籍這個話題,連忙把話轉過來說道:“咱們鳳城緊挨着兩座鹽湖,所以自古這裡便是鹽商們的聚集之地。我們口中所說的那個嶽九鹽,其實並不是一個人的名字,只因爲他家裡面姓岳,排行第九,又是在做食鹽生意的,所以纔會有嶽九鹽這麼個外號。”
羅定說完又看了看沈晨靄,見他聽的仔細,心知他對此事是感興趣的,便又繼續說道:“嶽九鹽原名叫做嶽衝,在家裡面雖然是行九,但是在他前面的那幾個哥哥都沒有養住,所以他是雖然是第九,確是岳家的獨苗。岳家本來也只是城裡的平民之家,後來才做起的鹽運生意,販賣食鹽算的是掙錢的買賣,所以不過就是幾年而已,他們家現在再鳳城裡也能算的上是一流的富裕人家了。”
沈晨靄聽過之後想了想問道:“聽你這麼一說,那嶽九鹽至多也不過就是一介富商而已,爲何你們會說牛大妞進了他的家門,就是要到大黴?難不成他爲人刻薄,時常會打罵家中的奴僕嗎?”
羅定與陳婆子兩個人聞言面面相覷,最終還是羅定開口說道:“不是的,嶽九鹽這個人很豪爽,仗義疏財的事平日裡也是沒少做的,初見之人要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會當他是普通的財主,不會有人想到他是一位鹽商。”
“爲什麼”沈晨靄眼裡滿是問號的看着羅定。
羅定見狀笑着回到:“世人都知道販鹽賺錢,所以打它主意的人歷來都不在少數,官府爲了控制食鹽的販賣,給每座城市的鹽引都是有數的。僧多粥少的情況下,想要拿到那幾張爲數不多的鹽引,就只能是大家各憑本事了。鳳城的鹽引一共只有六張,其中四張都在官府衙門的手裡,由他們進行調配,餘留出來的那兩張裡有一張就被嶽九鹽給拿到了。鳳城的商戶不下百家,偏偏就是他拿到了那兩個名額中的一個,從這裡就不難看出他的手腕與心計了。而且岳家不但有鹽引,他們在鹽湖的旁邊還有個鹽場,那個鹽場在大乾建國之前,岳家就已經建立起來了,當時那種兵荒馬亂的狀態,以岳家一介白身能夠守的住一家利潤豐厚的鹽場,可見嶽老九有的可不光是手腕和心計,這裡面的水一般人可是探不明白深淺的。”
羅定雖然沒有明着說什麼,但是沈晨靄確是瞬間就聽明白了,能夠在競爭如此激烈的鹽商裡面混出一片天地,這位嶽九想必是自有一番了不得的手段。
說不定他們口中的那位嶽九鹽就是一位黑白通吃的主,這樣的人物當然不會是個善茬,以牛大妞的那副脾氣,進了岳家要是還不知道改改,那真的是有苦頭吃了,難怪會被別人說成是進去找死的。
“這樣的人家牛家那些人怎麼敢把姑娘給送進去?”沈晨靄疑惑的說道。
陳婆子一聽立馬接道:“他們怎麼不敢,那位嶽九的房裡可是一位知心的人都沒有,到現在他還是光棍一個人。他們老岳家幾代單傳,現如今他都快要三十了,他們家雖說沒有人敢催他,但是暗地裡打聽他的人可不少,牛家人這會兒只怕正在打着什麼歪主意那,若是真的成功了,以岳家的能力,那是良是賤還不就是主家一句話的事兒。只不過他們這回卻是打錯主意了,我聽那個牙婆說岳家這回買的奴婢,不是去伺候嶽九本人的,而是要去侍奉他爹嶽老爺子的。那嶽老爺子都已經五十多歲了,想必嶽九是不會想要家裡多出來一個後媽來的,所以牛大妞這一回要是老老實實的倒還好,在想什麼歪點子,那可就懸了。”
就在沈晨靄沉思的時候,原本坐在炕桌的旁邊,乖乖的等着他餵食的小山,在久等不到雞蛋羹的情況下,只好張開了嘴巴,衝着沈晨靄發出啊啊的聲音,示意他自己還要吃。
被小山的乞食聲喚回神智的沈晨靄,這時纔想起來還有兩個孩子在這裡,他們兩個可是牛大妞親生的,當着兩個孩子的面,他們這樣肆無忌憚的的討論真的好嗎?
想到這裡,沈晨靄就連忙去看那兩個孩子,小山倒是沒什麼變化,他太小還聽不懂,現在依然執着的長大嘴巴等着沈晨靄餵食。可月桂那個孩子就不是了,只見她低着頭,讓人只能夠看見她的頭頂,手中那個煮雞蛋才吃了一半,另一半現在被她拿在手中,轉來轉去的沒有在動口。
看這孩子的樣子,想必他們剛纔說的那些話,這個孩子是聽懂了的,現在她的心裡得挺難受的吧,畢竟那是她的親媽。
於是沈晨靄開始想辦法要安慰她,只不過他試了幾次都沒有說到點上,也就是一些乾乾巴巴的‘你別難過呀’‘不會有什麼事’之類的萬能應用詞。
相較於沈晨靄的緊張,羅定那裡則要淡定的多,他見月桂只是低着頭不說話,對沈晨靄笨拙的安慰也沒有任何的反應,於是羅定便對她說到:“桂姐兒你今年雖然只有六歲,但在我眼裡那不算小了,我如同你這麼大的時候早就已經學會明辨是非了。現如今我們家裡家外的事情都不會避着你,就如同你母親這件事,再嫁是她自己選的,沒有人逼她,把她賣了的也是她父母,與我們無關。雖然我們今天說的這些話裡有看笑話的意思,但若不是她自己做的太過,怎麼會落得今日的下場。你心裡若是有別的想法,大可以全部說出來,是什麼我們都聽着,咱們今天把話都說清楚了,省得你把不滿壓在心裡,反倒要埋怨我們不通情理。”
一直都在沉默的月桂聽了羅定的話終於有了反應,她一口將已經涼掉的半個雞蛋塞進了自己的嘴裡,含含糊糊的說了一聲:“我吃完了。”
便起身爬下火炕,穿上鞋子跑出去了。
沈晨靄見狀連忙想要起身追過去,但是卻被在一旁早就已經有所準備的羅定給攔住了,就見他不慌不忙的翻身下炕穿好鞋子,對着一臉焦急的沈晨靄說道:“你不用活動,就在這裡把那個小的餵飽,我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