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弟島中部冰川縱橫,延長白雲山脈向海岸平原伸展,其中最低的一條下探到海撥只有三百米的地方。綠樹蒼翠之間突然嵌着一道冰流,甚是突兀。
蘇吉拉納只帶着貼身副官阿爾弗雷德,跟着金子淇來到這裡。他們沿冰川外緣向上攀了幾百米,眼前是一處十幾米高的斷崖。金子淇彎弓搭箭,射出一隻響箭。養成院教師必須學習騎射,金子淇這一下雖然算不上有多深的功夫,蘇吉拉納看在眼裡,也是砰然心動。擔心金子淇是個嬌小姐,看來完全判斷錯誤。
幾分鐘後,一個身裹虎皮的人出現在冰川上。這是當今世界裡最犯禁的服裝,除了畜養的豬牛羊馬,真理教禁止使用任何動物的皮。虎皮漢子探頭往下看,高聲問道。“不是有海盜入侵嗎?他怎麼有閒心來抓我?”
此人名叫梅里圖依,正是殺生案的嫌犯。蘇吉拉納不認識他,此人在山裡隱藏了幾個月,蘇吉拉納以爲他早就死了。
“放心吧,他是來請你幫忙的。”金子淇說得很隨意,像是老朋友在交談,這讓蘇吉拉納皺了下眉。看來,當初雖然並不認識,事後這兩個人私下沒少來往,金子淇已經取得了梅里的信任。
梅里圖依垂下一條粗藤,讓下面的人抓牢它,沿着懸崖攀上去。蘇吉拉納想幫一下金子淇,被她把手撥開。蘇吉拉納只好讓她先上,跟在後面保護着。到了上面,梅里帶着他們向前走去。這個漢子走起路來一瘸一拐。“你受傷了?”蘇吉拉納關切地問。
“是啊,豹子咬的。”梅里指指左腿。“編那本書的人,肯定沒被野獸咬過!給他們來一口就清醒了。”
雖然沒指明,蘇吉拉納也知道“那本書”是指《朝陽啓信錄》。梅里已經把自己當成化外之人,索性全無法紀。
他們走進一處洞穴,洞口附近擺着捕獸夾,挖了陷坑,這些捕捉野獸的方法都被明令禁止,然而代代有人在秘密傳承,梅里顯然早就不是生手。他指點來客躲開那些埋伏,鑽進洞裡。洞口低矮,蘇吉拉納彎腰才能進入,裡面卻豁然開朗。火把的光焰照耀下,三個人就像進了兵器庫。梅里是個鐵匠,私下裡打造的長刀短劍,匕首箭頭不計其數。洞徑深處堆着一堆狼皮,牆上還釘着一張豹皮。梅里自己穿着一身虎皮衣服,用獸筋作線縫製。
稽察隊員平時有個任務,就是巡查製革作坊,嚴禁使用虎、狼、貂、狐等野生動物的皮。如果在市面上發現用這些皮製造的物品,也要嚴厲追查。依照教法,梅里圖依已經夠判幾次死刑。“如果不是她帶你來,我肯定一箭射死你,然後自盡。”梅里指着蘇吉拉納,顯然餘怒未消。“我不願意因爲一羣畜生的命,再受人類的折磨。”
“抱歉,職務所繫,沒有辦法,其實,我也不願意爲了野獸去懲罰人。”
梅里看了看他,挑起大拇指。“行啊,你一個稽察隊長,能講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如果不是在這非常時刻,蘇吉拉納一定還會猶豫,要不要給金子淇治個私通殺生犯的罪名?否則,自己也算有知情不報之罪。現在,保護成千上萬人的生命更爲緊迫,讓蘇吉拉納再無顧慮。他雙手合什,來到梅里面前。
“金子淇和我說了一個破敵方法,我覺得很可行,所以特意來請教你這位野狼習性的專家。一旦成功,你的敵人會和我們的敵人同歸於盡。我准許你以此折罪,迴歸村鎮過正常生活。”
梅吉上下打量蘇吉拉納,他這種草根平時都不和稽察隊的人打交道,也不知道蘇吉拉納說得有沒有譜,這個隊長畢竟很年輕。“你能幫我免罪?這個罪聽說只有首席大教士才能赦免。”
“大教士渡海求援,全總督主管一切,你知道,他一向賞罰分明。破敵之後,我一定在他面前爲你陳述。只要他那關過了,大教士肯定會恩准。”
梅里聽罷,頹然坐下,眼淚止不住流出來。妻子死於狼口,他還有孩子、父母和一大羣親戚。現在這樣野獸般的生活,讓他很久沒見到親人。能夠迴歸正常秩序?梅里以前想都不敢想。
“放心吧大哥,他是個開通的人。”金子淇也來幫腔。“不是每個稽察隊員都把人命看得比經文輕賤。”
“今天可是敬天節,你們卻和我商量這種事,世道真是要變了。”鐵匠臉上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今天是10月6日,真理教的敬天節,黃石火山大爆發成就了蓋婭真理教,也間接毀滅了科學世界。每到敬天節,家家戶戶都要向山川河流敬拜,檢省過往一年中不敬畏自然的錯誤言行。
是啊,敬畏自然,他們這個計劃不會遭遇自然的報復嗎?
救人要緊!蘇吉拉納顧不了那麼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