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五年冬,刺骨的寒風肆虐着北京城,鋪天蓋地的大雪彷彿要將這座散發着古老氣息的巍峨城池湮滅。
位於北京城西郊一座即將廢棄的小院子裡,一道嬌小的身影正矗立在井邊,她渾身哆嗦着,破舊的棉衣絲毫不能禦寒,風如同刀子一樣肆虐着她裸露在外面的肌膚。
“咚——”一聲響從井裡傳來,魏凝兒凍得通紅的小臉上露出了一絲懊惱之色,水井竟被凍上了,她哆嗦着手將水桶從井中提了上來,放在一旁。
看着被凍得已經開裂的小手,魏凝兒使勁吹了幾口熱氣,才漸漸有了知覺。
今年的冬日似乎比往年冷了不少,這都快開春了,這雪還沒日沒夜的下,凍得人生疼。
魏凝兒將水桶放下,進了院子,直奔裡屋。
“額娘……額娘……”
“額娘——”魏凝兒的喊聲戛然而止,全身猶如置身冰窖之中,此刻,裡屋的牀上空空如也,哪裡還有黃氏的影子。
“額娘——”魏凝兒臉色慘白,腳步踉蹌,跑了出去。
大冷天的,額娘去了哪裡?
“額娘……”魏凝兒心焦不已,將這附近找遍了,卻沒有黃氏的影子。
額娘有她,又念着還在魏府的哥哥,雖然日子悽苦,也斷不會尋短見的,想到此,魏凝兒腦中靈光一閃,
額娘一定是想哥哥,去了魏家。
自打八年前,她們娘倆被趕出魏家後,魏凝兒再未曾靠近那個地方,可今日,她不能不去,她若不去,性子軟弱的額娘定會沒命。
魏凝兒的出生,對魏家,對黃氏來說,都是一個天大的恥辱,甚至是噩夢。
她出生那一年,她的阿瑪魏清泰已七十一歲,風燭殘年,是前腳踏進棺材的老人了,可是黃氏偏偏生了她,這簡直是一個諷刺,沒有人相信年過七旬的魏清泰會生出她這麼個女兒來。
在衆人眼裡,她就是額娘偷人生的孩子。
魏家是內務府包衣出生,是皇家的奴才,魏清泰也在內務府供職,雖然只是一小小的正五品管領,卻能保得魏家衣食無憂,可魏凝兒生後,魏清泰在內務府裡,成爲了衆人的笑柄,本已年老的他,哪裡受得了那些嘲諷,竟然被氣得中風,從此臥病在牀,不能去內務府供職,魏家也大不如從前,一直到魏凝兒五歲那年,魏清泰完全癱瘓在牀,不能言語,魏家大夫人楊氏便將魏凝兒母女趕出了家門。
母女倆無依無靠,流落街頭,幸得黃氏在富察府做丫鬟時的好姐妹相助,纔有了落腳之處,她們在這小院子裡一住就是八年,原本還看得過眼的院子,因爲她們沒銀子修繕,現已是落敗的不成樣子了。
黃氏在生魏凝兒之前,還給魏清泰生了一個兒子,魏修允,比魏凝兒大了五歲,黃氏思念兒子,常常在夜裡痛哭,加之生活所迫,身子每況日下,現在更是臥病不起,這會子卻沒了人影,定是去找兒子了。
只是從城西到魏家,着實要走不遠的路,先得進入內城,魏凝兒一路小跑着,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纔到了魏家。
按理說魏家包衣出生,在內城是不能有這麼大的宅子,只不過她的祖父曾任總管內務府大臣,纔有這樣的殊榮。
魏凝兒在大石獅子後面躲了好一會,也沒見黃氏的影子,略微一思索便知曉了,額娘定是去了後園的小門,她有些着急的往後面跑去。
遠遠的,魏凝兒便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黃氏。
此時,黃氏身旁還站着一名高大的男子,黃氏正握着那男子的手,魏凝兒離的太遠,聽不清他們在說何事,只看兩人神情皆十分激動。
“額娘……”魏凝兒站在兩人身後怯怯的喚了一聲。
黃氏聞言回過頭來嗎,臉上還掛着淚水,她拉着魏凝兒走到了男子面前笑道:“修允,這是你妹妹凝兒!”
“凝兒……竟然這麼大了!”男子微微吃驚,看着魏凝兒笑道。
魏凝兒有些恍然了,當初離開魏家的時候,她還小,八年未曾見哥哥,當初那個總是護着自己的哥哥,已長的這般高大了,雖然眉眼間稚氣並未全脫,卻已沒有當初的影子了,若不是額娘如此說,她縱使見了,也認不出。
“哥哥……”魏凝兒忍不住落下淚來。
“額娘,妹妹,這些年我也曾悄悄尋過你們,卻尋之不見,大娘總說你們早已餓死街頭,幸好你們沒事,如今府裡是大娘和大哥做主,我還未及冠,阿瑪留下的家產也得等我及冠之後才能自己支配,現如今還得受他們擺佈,此處不是說話之處,你們暫且離去,明日我自會去城西尋你們!”魏修允這些年在夾縫中生存,雖年紀不大,卻十分老成,雖這會千萬般捨不得她們,也只得讓她們先行離去。
“好,額娘我們快走!”魏凝兒打了個寒顫,瞬間清醒過來,若是被魏家人瞧見了,今日他們都得倒大黴,她拉着黃氏就要走,可黃氏見到兒子,哪裡捨得下,一聽要走,頓時哭的跟淚人似的,緊緊的握着魏修允的手不肯鬆開。
“孩子……額孃的孩子……”
“額娘……”魏修允眼眶也溼潤了,他立即撤下隨身帶着的荷包塞到了黃氏手裡:“額娘,這裡還有幾兩銀子,你們暫且拿去買些米糧,兒子明日便去瞧你們!”看着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兩人,魏修允斷定她們日子過得悽苦無比,這會子再回屋去拿值錢的東西只怕是來不及,魏修允只得先將身上銀子拿出來給她們應急。
“額娘快走!”魏凝兒也沒有推辭,一把抓過荷包,拉着黃氏的手,拖着她便要走。
就在此時,原本虛掩着的小門被人猛的從裡面拉開了,幾名手持棍棒的下人立即將魏凝兒和黃氏她們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