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被女人撒嬌?”
宋採唐拿起布條,對光細看,嘴裡還不忘擠兌面前男人:“一般情況下,男人對此是受用的,不喜歡,只有兩種可能。一,你不被女人喜歡,或者不喜歡女人;二,遭遇太多,心裡有陰影。閣下是哪一種?”
男人眯眼:“我是哪一種,姑娘很感興趣?”
宋採唐一怔,眼梢笑意盪開。
這是真生氣了,故意換方向應對,不想再給自己留面子。
“並不,”她轉身看他,神色認真,“觀察力太好,不是我的錯。”
男人眉心狠狠一跳,沒說話。
宋採唐笑笑,指着他腳上水漬:“你怕水,卻仍勇於救人——別擺臉色,你裝的再兇,也掩蓋不了你內心柔軟的事實。你可能會嫌女人麻煩,但不會惡意欺侮,剛剛攬着我的腰在半空中時,你的呼吸略快,說明你對女人並非沒有興趣。”
男人目光越發危險,看起來真的想殺人了。
“男女生理因素作祟而已,不必害羞。”
宋採唐溫柔大方的安慰他:“你一落地就將我放開,非常迫不及待,看你這說話行事的樣子,並非推崇謙謙君子那一套,所以——”
“你應該是被女人糾纏太多,有了習慣,任何與女人打交道的時候,都會注意分寸距離,下意識提防,不想招惹女人,也不想被女人沾身。”
“你怕我——纏上你。”
宋採唐眉眼裡閃着慧黠:“可惜,我這人眼光有點奇怪,別人喜歡的,我不一定喜歡。”
男人冷笑:“我該覺得榮幸?”
“或許。畢竟我這樣的女人,”宋採唐笑意真誠,“天生小家子氣,與豪門格格不入,少有人能消受的了。”
“豪門?”
“難道不是?”
宋採唐長眉微揚,面上笑意更深:“自古以來,想得女人喜歡,衆美環伺,無非兩點,一是你長的好,二是你家世出身好。你這臉麼——”
“嘖,”她微微聳肩,露出一個遺憾表情:“所以肯定是家世出身異常出色。”
男人開始磨牙。
“我欒澤不是什麼大地方,惹衆女春心動的豪門公子少有,你必是外來人。”
宋採唐語速加快,不再氣人:“外來人,非富即貴,來到這命案發生地——我若沒聽錯,你之前喚過我一聲宋姑娘。知道我姓宋,不是對我有過調查,就是看到了我方纔剖屍。”
“我自認升斗小民,沒什麼可讓人注意的,所以閣下一定是對這天華寺命案感興趣。”
綜合以上所有,結論並不難猜。
“我說的可對,趙摯趙觀察使大人?”
宋採唐眉眼平靜,微笑徐徐,說出來的話卻重於驚濤。
趙摯很難不驚豔。
這個女人,太聰明。
宋採唐一直仔細觀察看着他的表情,見此,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方纔多有得罪,”她福身行禮,神色秀雅恭敬,“鄉間小民見識淺薄,沒第一時間認出觀察使大人,大人有大量,莫與小女子一般見識。”
趙摯看着宋採唐,慢條斯理道:“方纔不是還很厲害,恨不得把人擠兌死?”
現在裝貓學乖,是不是有點晚了?
宋採唐繼續微笑:“大人心胸豁達,怎會與小女子爲難?且孤男寡女,彼此無意,自是正好,若揪着一件事不放,糾纏過多——”
接下來的話不用說,暗示夠夠的。
女人沒心思則已,一旦起意,有多難纏,趙摯有太多經驗教訓。
更何況不是別人,是聰明透頂的宋採唐!
見一面就能知道這麼多信息,真要起了什麼心思,怎麼躲?不管躲到哪,幹了什麼,她定然都能揪出來吧?
這女人在威脅他!
趙摯一口氣憋回去,按了按眉心,懶的再跟她廢話嚼舌頭:“行了,你要的這布條,可是證據?”
宋採唐眼梢微擡,笑了。這位觀察使大人,心思也很靈透麼。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她將布條展開,給趙摯看,“這布條邊緣斷裂痕跡明顯,該是猛力撕掛所致,看那顆樹的高度,位置,很可能是有人極快速的從上面躍過,不小心衣服被枝條撕掛,留下來的。”
這個人,很有可能會武。
“大人看這裡,”宋採唐指着邊緣極細微的一點,“是不是血跡?”
痕跡非常少,也不重,不仔細看看不清楚,湊到鼻間聞,味道也不明顯。
但宋採唐嗅覺比一般人靈敏,非常確定,這是血。
趙摯是有段時間常在戰場拼殺,回京亦多任武職,血腥場面見的多,對血味也不陌生,也能聞得出來。
宋採唐凝眉:“碰巧的可能性,有,但案發之地,發現這個,不能輕忽。”
若真與案子相關,這塊小布條,很可能是重要物證。
“那你努力。”
趙摯說完這話,轉身就走了。
走了!
宋採唐怔住,良久沒回過神。
她又是擠兌又是表現,讓趙摯又生氣又意外,話都說到案子了,這人就這麼走了?
真不關心案子,還是真放心她!
宋採唐突然覺得,這位觀察使,看不透的地方還多着呢!
等等,對方如此,是不是故意的?
別以爲你瞭解我什麼的……
有意思。
宋採唐眯眼看着趙摯離開的背影,突然想起,她同這個人,好像不只見過一次?
前天打鐵鋪子外救死,與李老夫人見面後下樓,匆忙間好像撞過一個人,與這背影很像。這逆天身材,高大強壯不失美感,就算刻意去練,也少能達到這效果……太好認了。
宋採唐沉吟片刻,沒留多久,拿着布條,緩步離開。
她開始覺得,這個古代,也不是那麼沒意思。
她離開不久,水潭上竹筏突然發出聲響,繩子斷裂,散了開來……
一刻鐘後,趙摯迴轉,視線不離地面,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很快,在與宋採唐共同站立過的位置,他撿起了一枚玉佩。
羊脂白玉,透雕蟠龍,做工精緻,寓意着皇家宗室的身份。
不同的是,這枚玉佩龍爪間纏繞着一縷淺紫絲絛,陽光下折射着耀目微光……正好是宋採唐今日所佩禁步流蘇的顏色。
玉佩爲何掉落在此,不言而喻。
肯定是抱宋採唐的那一下,不小心掛下來的。
宋採唐太能氣人,他一時不察,沒有發現。
趙摯把玉佩收起,眸底間劃過沉沉墨色。
宋採唐……
聰明,慧黠,有一手剖屍絕技,不笑時千里之外,笑起來春光燦暖,對水似乎很着迷。
這個女人,不一般。
頓了一會兒,趙摯並沒有走,而是把現場重新看了一遍,尤其那棵樹,他觀察的尤爲仔細。
那布條掛的方向,捲起的模樣,他已然記住,怎麼跑,哪個方向來,才能出現那樣的效果?與那樁案子,有沒有關係?
親自躍上試了兩次,他落地迴轉,桀驁鷹眸突然看向水面。
他眼睛微微眯起,眉頭緊皺,拳頭握起,似乎在抗拒往水邊走,可最終,還是長長嘆了口氣,走了過去。
站到岸邊,他就看到了散開的竹筏間,切面整齊的繩子。
大半整齊,邊緣雜亂,並非竹筏本身不結實,浸水時間長了繩子崩斷散開,是被人有意割開的!還是故意讓其保持能看,卻不能長久站的狀態。
是針對誰的?宋採唐?
剛剛他若不伸手,宋採唐在上面站一會兒,就會掉進水裡。可宋採唐說會水……
趙摯嘖了一聲,眉鋒銳利,眸底似星空深遠。
“這女人,果然很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