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來性別歧視, 指女人只會思春壞事,什麼都辦不了,孫仵作這地圖炮, 有點大。
現場陡然安靜。
所有人齊齊看向孫仵作, 各自眸底情緒不同。
季氏握着帕子的手一緊,臉色瞬間青白紅轉了一圈, 尷尬又難看, 心虛還憤怒,嘴脣動了動, 似是想懟孫仵作,又擔心別人生氣, 沒敢說話,幽幽的看了高卓一眼,好一個欲說還休。
高卓眉心狠狠夾起,似是察覺到了季氏視線, 極涼薄的掃過來一眼, 警告意味濃重。
這個男人,一點也不在乎季氏。
甚至還很嫌棄。
付秀秀滿臉羞紅, 只覺得沒臉繼續站在這裡,想去拽嫂子一把,又擔心動作太大, 引的不關注的人都看過來, 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十分難堪。
害怕場上所有人, 目光滑過宋採唐時,付秀秀倒是能狠狠瞪上一眼:都怪這個人!要不是這人幹出那不要臉的事,她怎會糾纏,不糾纏,怎會有這場意外!
宋採唐沒搭理付秀秀,只靜靜和關清站在最側邊,沒冒頭,也沒說話。
不管身份還是輩份,這都不是她們應該表現的場合。
葛氏就不高興了。
她自認出身算不得高,但從孃家起就很會主事,從堂哥科考做官,至夫家掌理中饋,研習鍼灸,遊走於各貴婦人羣體,甚至得大部分男人尊重,她可不是什麼只會思春不幹正事的世俗女人!
“孫仵作慎言。”葛氏垂眸,慢條斯理的撫着衣袖,“一竿子打死一船人?沒有這樣的道理。瞧不起女人,當心有朝一日,被女人所治。”
季氏見高卓不理她,心中有氣,不願葛氏獨自出風頭,立刻跟上:“不過人嫌狗憎,站大街上乞丐都會嫌棄的仵作,竟敢在此大放厥詞?不會說話就別說話,沒人嫌你嘴長的多餘!”
孫仵作臉色立變,尷尬又陰狠。
宋採唐微微側眸,若有所思。
看來仵作的地位……還真是想象不到的低,這樣就能戳心窩子了?
郭推官淡淡掃了孫仵作一眼,方纔微笑着朝葛氏二人拱手:“兩位夫人莫怪,公務繁忙,辦案辛苦,孫仵作已有數日不眠不休,難免情緒有些失控,還請體諒一二。”
他體貼的給孫仵作開脫,孫仵作卻沒敢放心,反而後背一緊,知道自己表現引上官不滿了。
閻王打架,小鬼遭殃,這案子風波四起,上面的爭搶,下面的也在各自找機會。出頭鳥有風險,當不好萬事休矣,可若當的好……前程錦繡!
既然相信自己判斷,既然想博那個前程,做了決定,現在就不能慫!
反正已經走到這裡,場面鬧的越大,越能見證他的厲害!
“抱歉,我不忍兩位夫人被殺人兇手矇蔽,方纔語出無狀——”孫仵作放緩呼吸,視線緊緊盯住高卓:“高卓!你於二月初八在天華寺殺害齊雲氏,敢不認罪!”
此話出,四周又是一靜。
案子……破出來了?
殺人者是高卓?
可是爲什麼?
高卓明明對死者一網情深……
高卓眉間川字,夾的更緊。
宋採唐感覺袖子動了動,偏頭看去,是關清。關清手指指了指外面,比了個脣形,意思是說,反正宋採唐危機已去,這裡開始理說案情,她不方便在場,這就出去了。
宋採唐沒多想,點了點頭,目送關清離開。
關清身影消失在廡廊拐角時,宋採唐目光倏然一頓。那裡是間廂房,風起簾動,她看到裡面有個身影。
身材高大,肩膀寬闊,玄色衣衫,側臉到下頜的弧度冷硬俊美,不是趙摯是誰?
趙摯手裡似拎着一盅茶,動作慵懶,似在閒閒看戲。
宋採唐長眉微揚,看看現場幾個人,感受感受緊張氣氛,突然有些了悟,這一切,莫非是趙摯的局?
如果一切都是偶然,事情發生的這麼快,趙摯哪可能卡着時間看熱鬧?如果不是偶然,一切都是他所計劃——
目的是什麼?
破案?
不是她輕看,這樣鬧,絕對破不了案。
可既能做這樣的局,就不是蠢人。趙摯,所謀甚大。
一時半會兒看不清,宋採唐搖搖頭,不再深想,眼下,目前情勢最重要,許她在夾縫中爭取機會……孫仵作表現不好纔好!
而且這麼大動靜,別處不可能不知道。嫌疑人往一塊聚的時候,就是最容易出線索的時候,溫元思張府尹不會不重視,許一會兒就會到。有人爲她驗屍技術做保,一切就更能順利!
宋採唐想清楚前後,靜避在側,沉下心來,暗自觀察幾個人表現。
高卓眸色暗沉,話音如寒冰,從齒縫中擠出:“我倒是不知,官府辦案,憑一個仵作的嘴,就能指認兇手結案了。”
孫仵作:“你敢說你沒有殺齊雲氏!”
“沒做過,爲何不敢?”高卓眯眼,“雲念瑤,並非我殺!”
他聲音略有顫抖,似乎很難說出死者的名字。
這個表現,更加刺激了孫仵作,聲音揚高,中氣十足:“死者死在深夜,據其丫鬟供述,死者睡下後,房間沒任何異樣,沒任何響動,一直安靜到晨間,她去服侍,方纔發現齊雲氏已死,房間裡,仍然沒任何異常。”
“什麼樣的人悄悄潛進房間,能不被死者提防,幽密會,不叫人?肯定是熟人!身份敏感之人,話語敏感之事!”
高卓:“你的意思是,她夜間醒來過。”
“自是醒來過!”孫仵作冷笑,“據其丫鬟供言,死者睡前換了寢衣,並未攜帶它物,可屍檢之時,在死者裡衣袖間發現淺黃色絲絛——正是你笛間所繫!”
“你笛子上的絲絛,怎麼會在死者裡衣袖間?若只是密會,即便沾到,也不會在裡衣間,定是你做了什麼,留下此證據!”
“死者睡的好好的,結果你一來,她就死了,你不是兇手,誰是!”
這話裡裡外外透着二人通姦隱意,字字誅心,高卓當即氣炸。
“我倒是想!可她向來守禮,嫁人後連個音信都不與我通,怎會與我——再者,她懷有五個月身孕,我便是那畜生,也做不出那等事!”
“我同死者舊日爲友,她身邊有我的東西,有什麼奇怪!倒是孫仵作你——”高卓目光冷厲,殺意似形成實質,“無憑無據,隨便臆測,污生者清白,壞死者名聲,誰給你的膽子!李刺史麼,還是他!”
高卓手指指向郭推官。
高卓出生汴梁旺族,不是什麼沒門弟的小子,郭推官不敢招惹,哪怕——此人很可能就是本案兇手。
只要一日未最終定案,他就不能是那個推人入坑的。
“高公子莫氣,這辦案子,與旁的不同,事實越理越清,越辨越明,線索出來,不理不問,是我們失職,遂……”他訕訕笑着,“只要高公子解釋清楚,嫌疑自會解清。”
高卓眉眼疏冷,涼涼掃了郭推官一眼。
郭推官嘆氣:“那絲絛顏色鮮亮,下面已調查清楚,是近日纔出現在高公子笛子上的,不可能是以前舊物。東西如何到了死者身上——還望公子給予解釋。”
高卓闔了闔眼,方纔低聲道:“雖我不知道爲什麼她……去世時會有我笛上絲絛,但那夜,我並沒有去找她。她是貞慧女子,我亦是人中君子,我們之間,從來清清白白。”
話落,孫仵作和郭推官仍然沒放過他,兩雙四隻大眼目光炯炯的盯着他。
高卓嘆了口氣:“實則初八晨間,我曾見過她。那時我正從後山散步歸來,手中拿着笛子,笛子上所掛墜飾,纏的就是淺黃絲絛。許當時笛子掃過什麼地方,落下絲絛,正好她又碰到,不小心沾在了身上。”
“就這樣?”
孫仵作明顯不信。
高卓咬牙:“就這樣!”
“當時可有其他人輔證?”
“沒有!”
“高公子此前證言可不是如此。”
“還不是擔心這樣的人胡亂造謠!我沒說,有些人都能腦補出花了!”
“高公子可不要因爲壓力,就隨便說謊。若真如此,沾到的也只是身上,怎會在裡衣袖間?”
高卓磨牙:“我怎麼知道!這不該是你們去查清楚的麼!”
……
二人對質數句,孫仵作咄咄逼人,高卓似不能招架。
突然一道女聲插入:“我可以作證!我那日晨間看到高卓和雲念瑤見面了!”
是季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