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大盛,溫度卻沒有多高,宋採唐看着自己長長的影子,還有自己影子邊,似乎總不在狀態的青巧。
宋採唐看向另一個丫鬟。
“琴秀,這時間有些晚了,我擔心舅母等的急,不若你去傳個信?”
琴秀眼角瞟了下青巧,卻沒說什麼反對的話,只垂頭福了身:“是。”
看着她的身影遠去消失,宋採唐輕嘆一聲,似乎有些可惜:“這丫鬟是真清透識眼色。”
說完不見青巧說話,轉過頭,青巧正捏着小拳頭,認真的盯着琴秀背影看呢,那架式,好像在說:等我努力學,遲早也會成爲這樣伶俐的丫鬟的!
宋採唐清咳了一聲,笑着看小丫鬟:“有什麼話,還不說?”
青巧臉一紅,趕緊說:“昨天有個事,我忘記和小姐說了,小姐要打的那些刀具,鋪子裡說,沒拿捏準,不敢直接成貨,想先打個樣品,讓咱們看看。”
“什麼時候?”
“因那刀子小,說是明天就能出樣。”
宋採唐想了想:“好,明天我親自去看,你帶路。”
“可是小姐——”青巧小眉毛皺起來,“您這病纔好,能出門麼?”她眼角快速往青宜院掃了一掃,“那邊會同意?”
宋採唐長眉揚起,眸底一片嶙嶙波光,滿是靈慧之氣:“不用她同意,和大姐說一聲就行了。”
“大小姐?”
宋採唐敲了下青巧腦門:“以爲你家小姐和你一樣頭腦簡單,沒需要前就不會問,不知道準備着點?”
青巧捂着額頭,沒喊疼,反倒眼睛晶晶亮:“小姐什麼時候問的?剛纔?”
“嗯。大姐說,咱們家沒那麼大規矩,想出去,同她說一聲,帶上足夠的人,保證不會出事就行了。”宋採唐說完,眸色轉了轉,叮囑青巧,“既然明天要出去,晚一點咱們回來,你就去大姐那替我報備一聲。”
青巧連連點頭,脆聲應道:“是!”
說着話,拐上廡廊,影子好像又長了一點。
裙角微晃,禁步上絲絛如水流淌,袖擺輕動,髮梢如絲綢飄蕩……
姿態優雅,不急不徐,很有種古代仕女的端穩。
宋採唐覺得有點陌生。
變的好像……都不是她自己了。
到這古代,她沒有原身記憶,卻一點都不害怕,奇異的適應,融入的特別快——
除了晚上總是驚醒,不大能睡得着。
她能清楚的知道這是自己,不是什麼原身的習慣。
爲什麼呢?
……
青宜院裡,張氏很是溫善,見宋採唐來了,趕緊叫大丫鬟看座上茶,還把宋採唐拉過去,握着手細細打量了半天。
“果然是個顏色好的,病好了,眼裡有神,更精神了!”
宋採唐就垂着頭,做羞澀狀:“哪裡有那般好,舅母莫取笑我啦。”
“嗯,還謙虛,可比你二姐可強多了,她就是吃了嘴皮子的苦,說話總是太快太直,實則沒什麼壞心,偏被別人誤會!”
張氏拉着宋採唐的手不放。
因她坐在榻上,略矮一截,爲了配合她拉的動作,宋採唐只能微微彎着腰,又不能讓姿態太難看,不大好直接彎,而是得略矮着腿,姿勢非常彆扭。
幾息的工夫,她尚能忍受,時間長一點,就渾身僵硬,痠疼的不行。
想用這種方法做下馬威?
宋採唐眼梢微垂,掩下眸底笑意。
她迅速伸手,把站在一邊的關蓉蓉的手拉了過來,和張氏的握在一起:“哪有,二姐明明爽直活潑,昨日還專門去二門上迎我,我們好着呢,一點誤會都沒有,顯是舅母要求太高啦!”
關蓉蓉不可能喜歡宋採唐,但被母親教着,表面功夫知道怎麼來,而且被誇,誰不高興?
她難得露了個真心的笑:“表妹說的是,娘,我和表妹好着呢!”
反正不管心裡好不好,表面肯定得好。
張氏眼神微閃,心中微微嘆氣。
她的傻女兒,怕還沒看出來眼下是個什麼局。
看看自鳴得意,自以爲任務完成的很好的關蓉蓉,再看看笑的一臉燦爛,什麼情緒都瞧不出來的宋採唐……
張氏只得笑呵呵的鬆手,熱情指座:“坐,都坐!”
到底,她也心疼自家女兒,不願關蓉蓉和宋採唐一起彆扭的站不直,又蹲不下。
“怎麼樣,家裡住的可慣?兩個新丫鬟使的可順手?”
張氏一邊說話,一邊瞟了眼站在一旁,低着頭的琴秀。
她沒什麼特殊動作,眼神也很隨和,可琴秀就是害怕了,身體輕輕一顫。
宋採唐裝做沒看到,大家閨秀似的輕舉微動,茶盞沾了沾脣,笑容一如既往燦爛:“挺好的,幹活兒很麻利。”
“那就好。”張氏垂眼呷着茶,聲音很是雲淡風輕,“咱們這樣的人家,別的不缺,下人卻是夠的,誰要敢不聽話,於主子沒用,直管打死。”
宋採唐知這是敲打,敲打琴秀,也是敲打自己。
不過沒有用。
因爲她根本就不會聽。也不會在意。
她目光落在桌上的羹湯碗上,略略一頓。
張氏見了,輕聲一笑,問:“唐姐兒喜歡這碗?”
“瞧着眼熟,方纔從祖母那邊過來,大姐給祖母喂藥的碗,同這個——一樣。”
宋採唐一邊說,一邊打量着張氏的表情。
張氏神情一絲兒都沒變,依舊溫柔笑着:“同是大廚房拿過來的,組着套呢,自然一樣。”
宋採唐換了個問題:“聽大姐說,祖母這病是着了風,舅母知道麼?”
“我做人媳婦的,怎會不知?”張氏嘆了口氣,面露不忍之色,“只是老人家身子弱,有時候也不是下人們伺候的不經心,換個季啊,出個門啊,偶爾甚至沐個浴,換個衣服都會生病,沒法子。”
“我這隻能好好照顧着,你們做小輩的,也要常去瞧瞧纔好……”
一番話,張氏說的語重心長,不管眼神還是表情,都非常穩,沒半點不對。
可宋採唐還是覺得不對。
不是因爲桌上這一模一樣的碗,而是味道。
她有個這裡人不知道的優點——鼻子非常靈。
發揮的好時,她只消聞一下,就能判斷出屍體死了幾天,大致在什麼環境。
這個碗,這個房間,似乎有一抹味道,和外祖母房間相同。
非常淡,只一點點,別人肯定分辨不出來,但她不一樣。
從與關清的談話裡,她非常肯定張氏今日還沒去看過外祖母,她身邊大丫鬟倒是去過,但也只在門外問了問,並沒有進房間。
如何這廳裡,會有和那房間一樣的味道呢?
而且好像是……藥味。
宋採唐蹙着眉,認真想了想外祖母的病象,應該是風寒入體無疑,這種病並不重,老人家身體弱,發起來看似兇險,病程也長,可只要跟着吃藥,就會痊癒,外祖母除了病程長點,沒什麼特別的。
病程……長點?
宋採唐眼梢眯起,似乎有點明白了。
外祖母是風寒沒錯,病種不可能動手腳,但這病情反覆,病程時長……真有心,卻是可以操作的。
有很種草藥,配合起來有延長病程的作用,沒什麼大危害,就是讓病情反覆,怎麼不見好轉。
什麼時候好,由下手的人控制。
可惜她學的法醫,懂一些藥理學,本身卻沒有背記太多這方面的知識,取血化驗室裡驗一驗倒是能清楚,眼下麼——她着實找不出是哪種草藥。
味道在這裡,肯定是屋子裡的人做的,這滿屋子都是張氏的人,張氏主謀,跑不了。
宋採唐輕輕放下茶盞,看了張氏一眼,有些想不通,下手害人,卻不致命致死,只是想延長病期……
她想幹什麼?
張氏迎着宋採唐的視線,始終很溫和,始終很穩,沒半點異狀。
但其實,她心裡也有些好奇,這賤丫頭想幹什麼?